沃赫是聽沈檸說三個外甥才放下刀的。
他和賈雯連孩子都生了三個，他以爲，賈家都認了孩子，爲了孩子爲了賈雯，再怎麼都只能捏着鼻子認了他。
卻沒想，這人只是誆他放下刀。
這一刻，沃赫好恨好恨。
“騙你？”
沈檸直起身，居高臨下，“你也配？”她冷笑望他，“若不是你還有使臣這一層皮，我現在就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呵呵，可是我有啊！”
“再給我斷他三根手指。”
戚有定迅速響應，拿起刀柄‘咔咔咔’一陣亂戳，沃赫再次慘叫出聲。
“二妹妹，看到了嗎？”沈檸回望臉色慘白的賈雯，“只要你願意，他也不過是一塊爛泥。”
賈雯：“……”
她的眼睛和沃赫的對上，又迅速撇開。
如果說這世上誰最恨沃赫，賈雯若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可是……
沃赫還有使臣這一層皮。
真要把他當爛泥敲……
賈家都不知道會被多少人彈劾。
她已經害了家裡，又如何還能……
“雯娘，想想孩子，你救我啊！”
沃赫怕了。
賈家這些人都是瘋子，他們真的敢殺他。
就好像沈氏說的那樣，他死了，只要大昭願意，那些當王的叔伯兄長們，還會屁顛屁顛的派人來接洽。
甚至……，他們可能盼着他死。
他死了，他們能跟大昭提的條件，就能多一些。
“……大嫂，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錯！”
賈雯跪伏於地，聲音發顫。
嫂子在幫她，豁出命的幫她。
家裡人也是，可是她卻當了逃兵。
但是正因爲家裡人對她的好，她更不能害了他們。
“……”
沈檸看着不敢擡頭的賈雯，說不失望是假的，但是，想到她所遭遇的一切，又很快釋然，“不是你的錯，不要亂認。”
她親自過去相扶，“孩子是無辜的，你想護他們，大嫂能理解。”
既然沃赫不能殺，那就好好用。
“曉東，照顧好二姑太太。”
丟下賈雯，沈檸轉向眼中閃過一點希望的沃赫，“我賈家的女兒不做小，那什麼側福晉，我不認。”
“可以！”
等着，等他逃過今天，慢慢算賬。
被壓在地上的沃赫一口答應。
“賈家可以助你見皇上。”
沈檸居高臨下，“在對付羅剎人的事上，大昭與你們的態度是一致的。畢竟……，當初皇太極在大同宣府之戰中給崇禎和代王寫過兩封信，一封承認自己原爲明朝所屬，尊稱崇禎爲天下之大君；一封辯解造反原因，稱本身是給明朝駐守遼邊的忠臣。”
她蹲下來，看着沃赫的眼睛，“這些……你知道吧？”
沃赫：“……”
他想說不知道。
但是……
這次過來求援，所有人也都做好了大昭皇帝獅子大開口的準備。
當年大昭太祖重整山河，昭告天下，其繼承的是漢家天下，前明亦是漢家天下，前明曾經的所有土地，亦是大昭的土地。
“如今……你們是什麼？”
沈檸在他眼神閃爍的時候，再問一句。
“想好了答，想不好……”
沈檸的手實在疼的很，起身時，她吹了吹，“你就是被貴族推出來試探大昭的替死鬼，你死了，我大昭的皇帝，眼皮都不會擡一下，倒是貴族……，會認清點現實。”
“……”
“……”
現場很安靜。
受命過來看着，生怕賈家真的打死人的幾位翰林，都屏住了呼吸，靜等沃赫的回答。
“……”
沃赫呼呼大喘着氣。
他不蠢！
此時終於知道已經出京的沈氏爲何會被召回來了。
什麼皇后做夢想她？
分明是大昭的皇帝要借她的手，逼他把叔伯兄長們，給他的最後底牌交出來。
當初說好，若大昭想要藉着羅剎國出兵，逼他們認回臣屬之位，那回去，他的爵位不動，此行無功。
反之，以最小代價，拿到大昭的援軍，回去的爵位是和碩親王，以中等代價拿到是多羅郡王。
沃赫不想自己忙一場，被人斷了腿，砸了手，把臉按在地上磨擦後，回去還是個小小的貝勒。
可是不應……
看這沈氏的樣子，他又懷疑，她不會顧及賈雯和三個孩子，而是直接要他的命。
沈檸在他再次看過來的時候，眼神冰涼，好像他已經是個死人。
他……
沃赫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我帶了八王之書，我等大清臣民，奉大昭皇帝陛下爲天下之大君。”
沈檸擺擺手，示意戚有定等稍稍放開些，“這八王之書爲何一開始不奉上？”
“我想面君時，親自叩拜！”
沃赫好想磨牙。
他的王位沒了。
但賈家和沈氏……，他絕對不饒。
待到面君，一定狠告一狀。
爲了他的八王之書，哪怕這沈氏是受皇帝之命而爲，在大昭朝廷那裡，也必將受些責罰。
“嗯！想法很好。”
沈檸好像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狠意，“不過，只八王之書……，就想大昭出兵，恐怕有些爲難。”
什麼？
想要張口的一位翰林官員，被旁邊的同僚扯了一下。
對方朝他無聲搖頭，示意好生聽下去。
“你們和韃靼各部聯姻至今，如今遇到危難，他們有援嗎？”
“……”
本來憤怒的沃赫被這一句問到啞口。
“他們不援，是想做什麼？”沈檸言辭犀利，“是想蚌鶴相爭，漁翁得利嗎？”
“怎會？”
沃赫的冷汗落下來。
這個問題若是不回答好，大昭的援軍可能就沒了。
“非是他們不想做什麼，而是羅剎國也在威脅他們。”
他只能道：“去年羅剎就打到了唐麓嶺、貝加爾湖一帶，還和準格爾那邊取得了聯繫。如今韃靼各部，也還在跟他們幹。”
若不是羅剎人打的太狠，韃靼和大昭的戰役也不會那麼草草收兵。
同樣，他們更不可能讓羅剎人打到黑河。
“原來如此！”
只聽說羅剎國出兵，所以，韃靼各部才與大昭休兵了，倒是沒想到，羅剎人打的這麼狠。
“羅剎國此時的皇帝是誰？”
沈檸算着這邊大昭的建國時間，和正史裡清朝的時間線，感覺此時的沙皇應該是彼德大帝。
“叫彼德的。”
沃赫道：“好像還是什麼一世。你也知道的，一般開國皇帝都猛的很。”
就好像前明太祖，大昭太祖，包括他們的太祖，都是超厲害的人物。
知道對方的皇帝叫彼德一世後，他們只覺自己倒黴。
“……”
沈檸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啥好。
不過，她也懶得跟他解釋‘一世’的真正意思。
但彼德大帝真的是一位傑出的帝王，在位期間，對內實行改革，對外侵略擴張，生生的把一個落後的國家締造成一方帝國。
沈檸輕輕的吐了一口濁氣，“是嗎？”她儘量忽略彼德大帝，言歸正傳，“所以你們怕了，但想要大昭相幫的時候，還要跟我們耍心眼？”
“……沒有！”
沃赫不敢認。
羅剎國那邊的戰線拉得很長，他們暫時還有時間。
這纔想能省一點是一點，能賺一分就賺一分。
“沒有？”
沈檸冷笑，“貝勒在你們那裡算個什麼東西？連議政的資格都沒有吧？”
沃赫：“……”
他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
“你的身份，不配面見我大昭皇帝。”
沈檸好像失了最後一絲耐心，“看在二妹妹的面上，我給你指一條明路，要麼找你的叔伯兄長們要個王位來，要麼……，你滾一邊，讓你當王的叔伯兄長們過來一個。”
她轉身的時候，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對了，過來的人得把我賈家的外甥外甥女帶過來，否則……”
她朝他冷冷一笑，“我家的女兒我帶走，想要她回去，你和你的叔伯兄長們不拿出十二萬分的誠意，這輩子就甭見了。”
這輩子再也不見，於賈雯可能纔是更好的。
看着眼露期盼的賈雯，沈檸聲音放柔，“走吧，跟嫂子回家。”
“嗯~”
賈雯淚如雨下。
她終於能回家了。
哪怕青燈古佛呢，只要不再跟沃赫，她也是願意的。
“曉東曉南，扶住二姑奶奶，我們回家。”
“慢！慢慢！！”
壓在身上的束縛沒了，沃赫大喘着氣，“雯娘，你不能這麼對我。”
“給他一巴掌！”
沈檸沒回頭，但她的吩咐，也終於讓賈璉找到了機會，他狠狠的甩了沃赫一嘴巴，“再敢放一個屁，我就敲了你滿嘴牙。”
沃赫：“……”
他眼睜睜的看着曾經像小狗一樣乖順的女人，頭也不回的上馬車。
可是再想喊吧？
真的沒膽子。
大昭的皇帝一直晾着他，一直不見他，真的是因爲已經洞悉他們的心思，又覺得他的身份不配嗎？
這一會，身爲男人的自尊，大清貝勒的自尊，好像被人碾在地上，一腳一腳的踹，一腳一腳的踩。
精神上的痛苦、羞憤，遠比斷腿斷指之痛，重上十倍百倍。
街頭，早就偷着看了好一會的何院正終於催着車伕趕緊過來了。
不過，路上人太多，馬車不好行，他又迅速跳下來，遠遠大聲道：“抱歉抱歉，下官來遲一步，還請沈夫人見諒啊！”
何院正穿的是四品官的官服，看熱鬧的人，終於有了敬畏之心，全都給他讓路。
“原來是何院正。”
沈檸沒想到來的是他，不過，她的手早就疼的不行了，“來的正好，給我上個藥吧！”
綁手的帕子，早就被鮮血浸溼。
沈檸怕自己得破傷風。
“大街上不好診治，我們到對面的茶樓吧！”
何院正給出中肯建議時，會同館的館長几次欲言又止。
實在是沃赫這些人傷的更重啊！
但他就是個小小的七品官，人家四品的院正都得彎着腰跟沈夫人說話……
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從沈夫人這裡截人啊！
於是樓上的南安太妃等，就看到賈家一羣人，呼啦啦的往這邊來了。
而西街頭，姍姍來遲的五城兵馬司好像纔看到這邊聚的人有些多。
幾位翰林對視一眼，迅速離開的時候，受命在此的兩個暗衛也急急回去報信了。
“他們真帶了八王之書？”
聽完所有，皇帝興奮的轉了好幾個圈。
“帶了！”
去會同館偷着翻了東西的暗七道：“八王之書被壓在最後一個錦囊裡，在它的上面，還有一個錦囊，是鄭親王阿克敦寫的信。”
“信中說什麼？”
“信是用滿、漢兩種語言寫的。”
暗七道：“他說，只要我們大昭願意出兵幫忙攻打羅剎國，助他們奪回被羅剎搶奪的土地，以後和我們大昭以如今的瀋陽爲國界，簽定永不互犯條約。”
什麼？
皇帝的腳頓住了。
原來，他們真的做了幾手準備啊！
王八蛋，幸好被沈夫人直接挖到了底。
“劉安！”
“奴才在！”
“待他們接好了骨，以你的名義，傳令下去，不許人再給他們醫治。”
啊？
皇上這是真生氣了。
劉安忙道：“是！”
“沈夫人的手受傷了。”
皇帝想了一下道：“多賜些補身之物，你親自送去。”
“是！”
劉安急匆匆去準備東西了，但皇帝還是好氣。
他替他們着急羅剎國，這些個混蛋還敢給他耍心眼？
真當他是吃素的？
“來人，傳劉直！”
現在，他需要劉先生。
……
榮國府！
賈母頭痛欲裂。
她急切等着會同館那邊的消息。
可是派出的人，一去沒回，二去還沒回的。
第三波的人都派去了，可這麼長時間，一個個的，不僅人沒回來，連個屁也沒傳回家。
“林之孝辦事不力，他的大管家位子，老婆子看，是不想要了。”
兒孫那裡，她捨不得遷怒，但對付林之孝，她還是可以的。
“去，告訴林之孝家的，再不回來，他們一家子……”
“母親！”
賈敏忙阻止她把話說下去。
她正要再勸，外面傳來丫環的急叫，“老太太，大管家回來了。”
外面，林之孝正急急往這邊來。
賈母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賈敏、賈玟、邢氏、王熙鳳也一齊看向門簾處。
“老太太！”
林之孝正要一個個的喊下去，賈母已經擺手，“快說，現在怎麼樣了？”
“東府大太太帶着二姑太太歸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