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鬨動京城的大案來了。
各家後宅的太太、奶奶們先是懵了一瞬,再是炸了鍋。
不說那些泥人、草人、紙人,光從馬道婆家裡抄出來的諸多符紙,就有好幾箱,有好些她們和她們的孩子還正佩着。
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其中一種符紙有致人虛弱、陷入幻覺的藥物,常年佩帶,有致死,致人發瘋之效。
戶部於侍郎的元配發妻,就是在別人家做客時發了瘋,被診爲癔症,後來被幽禁後院,自己死了。
這裡面細思極恐啊!
於侍郎的元配發妻是他舉業老師的女兒,於侍郎靠着她的陪嫁和刺繡賺的銀子,進京趕考,步步高昇。
她在家中替他奉養雙親,他在京中納妾生子,好不容易,他爹孃帶她進京,結果不到一年她瘋了。
於侍郎爲了他的髮妻,據說到處請醫問藥,能當上侍郎,據說還是因爲求藥,求到太上皇那裡,太上皇念他一片癡心,戶部侍郎缺位後,就提了他。
當初他妻子發瘋的樣,好多太太奶奶們都見過,於侍郎的老孃說,因爲她心不靜,她老人家可憐兒媳婦,特意在馬道婆那裡求的符。
當時那老太太還哭得人模狗樣,嘶~
御史們聞風而動,第二天的朝堂上,於侍郎被彈劾成了狗,烏紗帽和官服被當場剝了,打入刑部大牢。
各家的太太奶奶們,一邊聽着外面的八卦,一邊緊急自查的時候,某些藉着馬道婆之手幹了壞事的,也都開始日夜不安起來。
不過,她們也沒提心吊膽幾天,順天府的衙役就上門了。
京城高門士家人心惶惶之際,寧、榮二府倒是安安靜靜了。
賈母病好了,也老實了。
但寧國府這邊,又開始做遠行的準備。
皇帝、皇后其實都想說,沈夫人你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要不就在家吧!
可是話到口邊,又不能不忍下去。
賈敬是沈夫人的逆鱗啊!
那馬道婆若是不提賈敬,大概也不會被沈夫人在氣憤之下,當場鎖拿。
榮國府管的到底沒有寧國府嚴,皇帝很輕鬆的就弄到了那日的情報。
發現她在家,也要被隔房的嬸子各種拿捏,人家不講理的哭鬧,她也得哄着,他和皇后都有種想笑的感覺。
唉,做人都難啊!
“母親!”
賈珍已經租好了船,“後日三月十六,諸事皆宜,我們就後日走。”
“成!”
陽春三月下揚州呢。
沈檸點頭,“一會兒,你親自去請你三姑姑一家過來。”
“兒子才從那邊過來。”
賈珍笑,“也跟老太太他們說過了。老太太和三姑姑都問玥兒怎麼辦?若不帶,就送到她們那邊去。”
“帶!”
上次沒帶,小姑娘委屈了多少天?
沈檸不加思索的說帶,“你媳婦在家,也得安頓好。”
“尤氏的胎已經穩了。”
走水路,他們也能很快回來的。
賈珍道:“兩位穩婆也請了來,家裡還有府醫隨時待命,她這邊不會有事的。”
沈檸擺擺手,“趁着在家,多陪陪。”
她這邊該收拾的,也早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第一次沒走成,這第二次,總不能還走不成。
沈檸現在查的是女兒的東西。
雖然往南走會越來越暖和,但是,這個季節乍暖還寒的,孩子小,寧願東西帶着用不上,也不能需要的時候沒有。
時間在他們的準備中迅速溜走,三月十六如期而至。
一家人到鐵檻寺重新啓靈時,沈檸的心已經跑到了船上。
她終於能真的離開京城了。
從東便門碼頭上船時,通惠河上南來北往的各類船隻也正是特別多的時候。
賈玥的眼睛簡直不夠看了,她瞅這個新奇,瞅那個也新奇。
沈檸一切由她,因爲她也新奇。
母女兩個披着厚毛大氅,又帶了特製的口罩,在甲板上,對着越來越遠的京城,都露了一絲微笑。
“母親,我們從通惠河到通州後,差不多會在那裡歇一夜,您看,我們是住客棧還是驛館?”
“驛館吧!”
靠近京城的驛館,據沈檸所知,修的都甚好。
尤其通州那邊的驛館,簡直是南邊官員從水路進京的必經之路,反正就沈檸所知,光院子就有七八個。
“驛館離碼頭很近。”
賈珍伸手接過朝他嗷嗷叫的妹妹,“難得妹妹出來,兒子帶她進城轉一圈,您看如何?”
“只帶她?”
沈檸很無語,“還是說,你娘我常常出門?”
“呃~”
賈珍被問住了,好在反應快,“您當然是跟我們一起的,我說妹妹,不是擔心您覺得她太小,不想帶嗎?”
“你看她的皮實勁。”
女兒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她都快抱不動了,“我們敢丟下她,相不相信,她能跟我們哭一夜?”
還真有可能。
賈珍忍不住笑了。
走水路,又不暈船,簡直比走陸路好了上千倍。
此時京城雖然還挺冷的,但岸邊已見綠色,來往的大小船隻井然有序。
沈檸好遺憾,她不會畫畫。
要不然一定來一副通惠繁忙圖。
她沉浸在離京的喜悅中,卻不知道,此時又有一封從北邊傳來的急報,正被海東青送到暗一手上。
他急忙打開,沒一會便一臉喜色的奔向御書房。
“皇上,羅剎國談判使團即將從海路進京。史大人問,我們還打不打?”
什麼?
皇帝接過急報,看了半晌道:“傳劉先生。”
他其實還想說,傳寧國府沈夫人。
可恨,後面的不能說啊!
劉先生到的很快,他拿着急報,轉向放了超大輿圖的偏殿,“皇上,他們說是談判,不是求和呢。”
“……”
皇帝的眉頭蹙了蹙,“那就打,狠狠打。”
打到他們求和爲止。
“在他們的使團進京之前,越是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上了談判桌,我們就越佔優勢。”
如今,不是他們急着找人家的時候了。
劉先生對那天的狂生之言,也深爲觸動。
雖然很多事情,都不好推行,甚至真要推行的話,聖上和他都有可能被人刺殺,但他真的很心動。
這世上誰能拒絕得了青史留名的誘惑?
“劉安,磨墨!”
皇帝迅速轉回御書房,當場回信。
“召兵部、戶部幾位大人馬上進宮。”
羅剎國的使臣要來了,他們這邊還是要做些準備的。
……
傍晚的通州雖然比不得京城的熱鬧,但沈檸在京時出門機會少,看通州是哪哪都好。
此時,換下富貴衣裙的她,只穿着常服,帶着聞佩蘭和曉東,跟着抱着賈玥的賈珍,順着各種各樣的小攤子往前。
賣菜、賣雞、賣蛋、賣各種小飾品,小吃食的攤子,從城門口一直襬進了城。
守門的官兵只注意着不讓人吵架打架,其他一概不管。
賈玥看到毛茸茸的小雞崽,簡直移不開眼,她從來沒有見過呢,‘哇哇’叫着想要上手。
“這可不行噢。”
沈檸雖然也很喜歡小雞崽,可如今的她們是要行遠路的,真要帶上,十有八九會養死的,“那邊有小木馬,給她弄個小木馬吧!”
她指着不遠處,就要收的攤子。
攤主聽到了,忙等着他們過來。
“可以把女公子放小木馬上搖一搖,她肯定會喜歡的。”
“沒有雕花呀!”
賈珍對這普通木頭製成,連個雕花都沒有的小木馬十分看不上,但妹妹養小雞更不行,只能一邊嫌棄,一邊把妹妹放上去。
此時,曉東已經把賈玥要騎的馬背擦了擦。
賈玥騎到小馬上搖了搖,果然就忘了那邊的小雞。
“行了,就它了。”
萬一下雨,不能出門,有這小木馬在,女兒也能老實些。
沈檸一錘定音,“多少錢?”
“承惠,八十文。”
攤主能感覺到他們的富貴,聞言還把木馬的價錢多提了二十文。
果然,沒人還他的價,壽兒掏銀子掏得特別利索。
更遠處,傳來特別的香味,付了錢,提了馬的幾個人,一路往前,很快就到了炸魚炸蝦的攤子前。
聞着味道挺香的,看着也乾淨,船上人多,賈珍乾脆包圓。
翌日,從通惠河轉北運河,雖然早就看了一日風景,可是景景不同,沈檸就乾脆帶着賈玥在甲板上玩。
倒是蓉哥兒,近來家中事多,他耽誤了好多功課,哪怕在船上呢,也還要寫字背書。
直到第三日,沈檸才稍爲收心的,去寫她放了一段時間的《神鵰俠侶》。
她的手,遠不如之前方便了。
只是船上人多眼雜,隔音又不好,沈檸還不想賈珍和蓉哥兒知道,她就是近來京城人人都想認識的金先生。
日子在一路南下時,平穩且美好。
白日上船,晚上靠岸,有時間還能逛一逛。
寫文累了看景,看景閒了,再帶帶娃,跟着賈珍,沈檸也終於吃到了府中沒有的許多獨特小吃。
比如這個季節獨有的蒿子粑粑、香椿拌豆腐、糖醋溜丸、毛頭丸、茅根粥、豆皮雞……
李大娘跟着吃,每吃一樣,她就記一樣,她的菜譜在不知不覺中,也越發的厚了起來。
四月十日,南安郡王終於進京。
他沒來得及回王府,就先進了宮。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
但是回京,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王子騰。
“平身,愛卿辛苦了。”
皇帝親自扶起他,“愛卿從南邊回來,可知王將軍在那邊……”
“皇上,王子騰是個屠夫。”
什麼?
南安郡王跪倒在地,“他每打下一城,都要先殺一波富戶。”說着,他還掏出了安南王秘密遞送的降表,“安南王早就派出幾波使臣,想要遞交降表,可是,他的使臣總是出意外,未曾離開安南,便出種種意外,這是安南王不得已,請臣帶回的降表。”
皇帝:“……”
他沉下臉,慢慢拿過降表。
其實王子騰在安南的所作所爲,暗線早已報回。
一直不曾處置,實是他和劉先生都覺得,王子騰處置得當。
那邊在前朝時就幾次反叛,到了大昭更加嚴重。
現任安南王的爺爺和父親都曾降過大昭,可是結果呢?
大昭稍有點風吹草動,他們就反,以至於南安王府一直握着南邊的兵權。
去年北邊作戰,安南也馬上響應。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此事朕已盡知。”
皇帝的聲音冷下來。
安南王和南安郡王打了這些年,結果居然還能求到南安郡王頭上,而南安郡王還想替他說話……
怪不得,他在南邊一再被欺,導致大昭的百姓都跟着被人家欺負。
“你說王將軍是屠夫,那朕問你,安南王這些年打你的時候,有沒有屠殺我大昭百姓?”
這?
南安郡王忙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倒於地,“臣……臣有罪!”
“行了,既然回來了,就好生在家歇歇吧!”
做爲主帥,心慈手軟……
皇帝對南安郡王再無興趣,“替朕向老太妃問聲好,南邊的事,你也不用操心了。”
“……是!”
南安郡王從宮裡出來的時候,後背的汗都冒了出來。
他以爲,王子騰收他兵權,再加上皇帝給的兵,如今在安南數次大勝,皇帝怎麼着也得有點防範,要給王子騰緊一緊皮子,這才接了安南王的東西。
沒想到……
南安郡王快步回家。
半晌後,南安太妃在祠堂聽了兒子所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母親,兒子做錯了嗎?”
“自然是錯的。”
南安太妃很確定自己的兒子不是統兵的料。
原先她雖放下了,可心裡總有些遺憾,但如今,是真的慶幸,她放的早。
“去年北邊韃靼進犯,安南蠢蠢欲動,你自己都來信說邊境村寨被屠了好幾個。”
南安太妃看着兒子,“如今你在做什麼?又同情他們?是怕皇帝不懷疑,你與安南王勾結嗎?”
南安郡王:“……”
“你怎麼這麼蠢?”
晉王蠢,兒子也差不多啊!
南安太妃好氣,“你爺爺和你爹,就是這麼教你的?說,他們給了你什麼好處?”
“……母親!”
南安郡王呆了。
“說!”
“他們送了兩個美妾!”
啪~
南安太妃狠狠甩了他一巴掌,“給我在這裡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