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的內監察其實就相當於正常會試裡的巡調提督了,不但管着舉子們的行爲是否端正,還要間接的爲皇上監察主考大人和兩位副手,允許在貢院各處巡視,一旦發現行爲不軌者,當即就可以叫差役將其捆綁起來,發落到單獨的小院子裡。此外,一旦他們認爲主考大人有徇私舞弊的情況,可以先斬後奏,一定程度上限制主考,轉而要求兩位副手代職,等貢院大門開啓後,需親自押解主考進宮面聖。
當然,未防會試出亂,羈押主考的事兒甚是少發生,而且之後一旦查明是誤判,內監察是罪名就不是革職查辦這樣簡單了,有心人會以爲內監察是對會試有所不滿,企圖渾水摸魚,行爲不軌。
七老爺只聽別人說過此項差事的特別,輪到他這兒,才知道衆人是什麼意思。
他人還沒出神武門,衆位大人們就將七老爺堵在了宮牆之內,七老爺整個人就暈乎乎的處在各種奉承和討好中,深一腳淺一腳的上了他的藍呢子官轎,狠狠往自己的大腿上一掐,“嘶”的一聲低呼,腿上傳來劇痛。然後整個人陷入呆滯,七老爺沒發話,轎子便不能走,他的貼身長隨看着周邊的官轎漸漸走遠,才低聲問道:“七爺,咱們這就走?”
七老爺恍然醒悟,忙挑開簾子的一條小縫:“去吏部楊大人家。快!”
長隨不敢怠慢,忙吆喝了一聲叫醒衆轎伕,匆匆趕到楊府。
話說小吏自打和武家七爺說了那件事兒之後便再也沒去衙門上差,因爲林大人告訴自己,七老爺一定抵擋不住心裡的誘惑,一定會找到自己的頭上,小吏當時在富錦樓的時候,心裡多少有些不信,可現在聽了門外管家來報,才驚覺出一股子冷汗。
小吏將七老爺引到自己的書房,親自關好門,又叫心腹管家在院子裡細細巡視,這才放心的說道:“大人這是......打宮裡回來?”
七老爺面色古怪的看了看小吏:“我先問你,你是打哪裡得來的這個消息?我瞧着滿朝文武可都很是詫異,但林致遠似有先兆。我問你,你是不是和林家有什麼瓜葛?”
小吏忙擺手,緊隨眉頭解釋道:“這可是冤枉卑職了,大人與在下一向是推心置腹,上次在富錦樓,確實是留了點小懸念,其實也是擔心那人說的不準,叫大人空有牽掛,如今好了,聖旨也定下,大人自可放手一搏。”
七老爺對小吏的話是將信將疑:“你把話說明白了。”
“這自然。”小吏見七老爺放低疑慮,心下緩緩鬆了一口氣,笑道:“卑職有位遠房親戚在揚州做絲綢生意,幾年的光景,把揚州官場上的人認識的七七八八,因他說話恭謹,所以深得鹽幫餘總舵主的賞識,這些年靠上餘舵主這棵大樹,也跟着販過幾次的私鹽,賺的是盆滿鉢滿。這次來找我,就爲一件事兒。”
小吏聲音漸漸降低,聲音極細:“餘舵主有個獨子,不愛賺錢,偏偏一門心思要中狀元。而且還妄想來個三元及第。餘家老太太發了話,孫兒想什麼就是什麼。我那親戚拿着餘家的錢打點了上上下下,半考半買了個鄉試解元,可大人知道......那揚州再地傑人靈,可科舉這檔子事兒,誰又能說準什麼。我那位親戚就說了,只要能叫餘家少爺在會試中挑個好些的名次,餘家就再在原來說的數字上多加三萬。”
裡外裡就是八萬,
小吏見七老爺有所意動,便故作淡然的笑道:“大人,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啊。大人得懂得辨析一下,看您是打算鋌而走險,還是安安分分的只顧悶頭幹活兒。”
七老爺的神色變來變去,直到最後才發出嘆息,“人生難得幾回搏,至少我得和幾個侄兒們分清順數。”
小吏深深的看了眼七老爺,憋了好半晌才:“大人,你心裡得有個譜兒,餘家選你,固然是因爲你恰好做了內監察。不過......若餘家的小少爺在貢院裡有了麻煩,大人可就得挺身而出了。”
“怎麼個挺身而出。你倒是說說。”
小吏笑道:“大人這內監察一差,權利何其之大,往小了說,可以任意巡視,往大了說,大人完全可以就地罷免主考。下官出卷子,您只需負責傳遞,您連一句話也不用說,便可以輕輕巧獲取那五萬的銀子。”小吏說的輕鬆,可聽在七老爺的耳朵裡就有些不敢相信。
不過,小吏說的不錯,富貴險中求。七老爺可不希望自己滿心的歡喜結果被到了一盆子的涼水。
七老爺回到了府邸沒兩日,門外忽有個年輕書上來拜訪,說是姓餘。七老爺心知此人就是鹽幫餘舵主的兒子,忙叫親隨去迎。可惜等了好久,始終不見人影進來,七老爺等的焦躁,在書房裡不斷踱步。
不大會兒,他那個貼身長隨苦着臉進了門。
七老爺心頭忽然心生不好之感,忙問:“門口碰見了誰?”
長隨心悅誠服的看了眼七爺:“真就是叫大爺了算準了,餘家公子在門口偏偏就遇上了咱們家小五爺,偏偏餘家公子拿的見面禮非同凡響,知道咱們以武傳家,送了是一柄九尺連環長弓,據說,可連發九隻長箭。東西被小五爺截去了。”
“這個混賬東西,”七老爺騰的起身,擡腳就要找人去理論。長隨忙拉住了七老爺:“我的爺,你先當沒看見,等他見了您一定自己臊得慌,咱們現在的主意是怎麼安撫餘家少爺,我看他也氣的不輕。”
七老爺無奈,只能親自去門口相迎,這餘少爺面皮薄,被人說了幾句圓場話,自己反倒先訕訕起來。七老爺見此人單純,心下對小吏的話更加放了心。
在七老爺看來,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問題,不過,七老爺留了個心眼兒,特叫人出去到揚州會館裡打聽打聽餘家到底如何,關鍵是家底如何。餘家鉅富,雖不住在會館,可知道回來稟奏的人無一不誇讚餘家少爺的上進肯學,他們家在揚州是數一說二的富庶。
七老爺漸漸放下心房,慢慢將“林致遠”這一潛在威脅遠遠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