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出了靜室，沿着旋轉石梯上到大廳，陽光透過狹長的窗戶投射到地板上，拼出類似五角星的光痕。
已經早上了啊……
高照眨眨酸澀的眼睛，感覺還沒睡夠。
學院塔是學院的中樞，也是院長的住所。一層大廳是辦公室，只有這裡對外開放。
高照坐到院長椅上，看着巨大到可以當舞臺的辦公桌，內心毫無波瀾。
學院和個人的危機疊在一起，壓迫得他顧不上想其他的，連學院塔其他層都沒心思去看。
只有掌握了克林弗恩世界，他這個院長的位置纔算穩當。
不過克林弗恩跟黑魂三似是而非，他都沒多少信心了。
院長桌應該被老豆芽清理過了，琥珀木的桌面光滑如鏡。
高照吆喝：“老豆芽，有什麼事嗎？”
老豆芽沒回應，桌面升起一塊，嘩啦啦拉伸成梯子。
梯子說話了：“又是美好的一天，記得吃早餐，這是保持健康的好習慣。”
它伸展出胳膊和腿，晃晃悠悠的豎起來，向天花板繼續拉伸。
又一塊桌面跳起來，邊緣捲起變成餐盤，同樣長出臂腿，前後忙乎着幫梯子保持平衡。
餐盤也用尖細的聲音說：“今天的早餐是鼻涕蟲肉鬆麪包和黑羊奶，甜點是蜘蛛腦蛋糕，營養豐富，美味可口，請院長大人享用。”
高照的臉扭曲甚至抽搐起來……
不是被梯子精和餐盤精嚇住，靜室裡的鏡子也是隻活化精怪，這可是巫師的保留節目。
他是被早餐的內容嚇着了，新生吃的倒是正常食物，據說巫師級別越高，吃的東西越奇怪，各種奇異生物生吞活剝，場面異常血腥詭異。
梯子精像風中擺柳般搖晃，在天花板上一碰。天花板開了個口子，一溜兒東西滑落到餐盤上。
蠕動着就是大號鼻涕蟲的麪包叫道：“吃我吃我！”
翻滾着不斷變幻形態的一團血紅漿液叫道：“喝我喝我！”
黏糊糊有若干溝回，粉紅色的果凍叫道：“吸我吸我！”
高照努力剋制住一跳而起狂奔而出的衝動，擺手嚴肅的說：“給我學徒的早餐，初級學徒的早餐。學院的生存危機還沒解決，我沒有資格吃院長的食物！”
梯子精說：“院長大人真是高風亮節呀！”
餐盤精說：“院長大人真是胸襟廣闊呀！”
“院長的早餐們”卻痛哭起來……
鼻涕蟲說：“我辜負了自己的使命！”
血漿說：“終於還是逃不過變質的命運嗎？”
果凍叫道：“我的出生是個錯誤！”
一時高照都覺得，不吃掉它們簡直就是極大的罪惡。
終究還是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健康重要，高照硬着心腸退了“院長的早餐們”，換上普通的白麪包和羊奶。
匆匆吃完，桌子上探出一根細細的樹枝，向高照彎了彎。
這是老豆芽，它說：“院長大人，我感應到您身上已經有一些世界的氣息了，您很努力。”
高照嘆氣，這事說起來就惱火。
他進入院長角色，關心起學院的情況：“知道咱們出事的學院應該不只血陽吧，其他學院沒來找麻煩嗎？”
樹枝扭着像是搖頭：“昨晚沒有異常……”
“我們紅星所在的九十七環很偏僻，只有十來所巫師學院。血陽有三位正式巫師，相當強大，其他學院一般不願得罪血陽。”
“血陽對我們志在必得，我感應到學院外面放置了很多警示，應該是血陽留下的宣告，把紅星提前劃到了他們名下。”
被黑道大佬包場了啊，諷刺的是還真有好處。
高照苦笑，血陽學院的確強大，紅星學院只有一位正式巫師，就是前任院長。
把紅星一圍，時候到了瓜熟蒂落，血陽壓根不認爲他這個新任院長能讓紅星延續下去。
說起來，異度天宇也真特麼的……大啊。
紅星巫師學院所在的遠霧羣山，高照-晨星生活的白松原野，只不過是上百環裡其中一環的極小部分。而這樣的一環，擁有遠遠超過地球的陸地與海洋，凡人窮盡一生都無法走遍。
壓下唏噓，高照再問妮維婭的情況，樹枝繼續扭動，自然是沒變化。
輪到老豆芽發問：“情況如何呢院長？”
高照敷衍道：“一切順利，就是太累人，一下子完成不了。”
老豆芽話裡有話：“不必着急，還有時間，不過院長您沒遇到什麼特殊的……考驗嗎？”
高照一把捏住樹枝：“你還有什麼瞞着我的！？”
都快成習慣反應了……
桌面探出另一根樹枝，老豆芽悠悠的道：“我無法進入世界，歷代院長也沒跟我說過克林弗恩的情況。”
“但我知道，對院長您這樣還沒有選擇道路的初級學徒來說，掌握了克林弗恩，就擁有了克林弗恩的世界之力。但怎麼掌握，也有不同的選擇，這決定了您之後的力量道路。”
“巫師的道路就是掠奪甚至征服世界，在這之下還有不同道路的選擇。比如說血陽的道路就是將一切力量粉碎到不可分割的細粒，吸收爲自己的力量。”
它的語氣變得深沉：“每個世界，哪怕是最小的世界，力量的呈現也不是單純的，必然會有各個側面。”
“選擇哪些側面一步步前進，最終獲取世界之力，這些側面連接起來，就形成了道路。展示這些側面的，就是必須做出選擇的特殊考驗。”
高照不是太明白：“道路……學院不是有道路嗎？按預定的計劃，等我們這些學徒通過試煉，就能開始學習紅星冥想法，那不就是道路？”
老豆芽嘆道：“紅星冥想法來自恩派洛世界，世界毀滅，道路也斷絕了。”
“唯一還會紅星冥想法的是妮維婭，就算她能恢復，沒了恩派洛世界，也很難繼續前進了。”
高照瞠目，這意思是說，他還得給學院開創出新的道路？
再想想只要掌握了克林弗恩，自然就有了道路，也就懶得深究了。
什麼特殊考驗，遇到了再說。
他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老豆芽你還是在坑我啊，歷代院長？就是說除了初代院長，每一任院長都進過克林弗恩？”
高照咬牙切齒：“所以，到底是歷代院長都刻意保留着克林弗恩，還是他們其實都沒有搞定！？”
樹枝捲成一團，老豆芽低低的說：“這有區別嗎？”
高照憤怒的拍桌子：“所以你就逮着我坑？”
樹枝伸展，老豆芽恭維道：“院長大人，您是好人。”
好尼瑪的人！好人還來當巫師？
高照忿忿離開大廳，回靜室繼續工作，就算要收拾老豆芽，也得等坐穩院長位置再說。
學院塔旁邊的山頭上，一頭銀龍來回踱步，顯得極爲焦躁。
旁邊的大樹搖了搖，浮出一張人臉，笑着說：“我們的院長大人很努力啊，說不定很快就能成功了。”
小銀龍哼道：“除了被你坑死，還能有什麼下場？”
他又疑惑的問：“他真的能搞定克林弗恩？”
“要知道除了初代院長，後面所有院長都做過嘗試，但都失敗了。”
“我爺爺的爺爺說過，那是個可怕的世界，可怕到晶化巫師都不敢深入。”
老豆芽嘆道：“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把希望寄託在他身上了。”
小銀龍煩得猛扇翅膀，拍起沖天煙塵。
他咆哮道：“老樹你說清楚啊，到底看中他什麼了！？”
老豆芽重複：“他是個好人。”
小銀龍鼻孔溢出煙氣：“還說這種傻話，我要噴火了！”
老豆芽接着說：“我也記得我的爺爺說過，初代院長曾經說，如果紅星這條道路斷絕了，一定是沒做好人的原因。”
小銀龍呆住，煙氣倒流，嗆得他猛烈咳嗽。
意識轉換，高照置身谷地邊緣的營火旁。
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騎士慌張站起，向高照鞠躬致敬。
“灰燼大人……”
老者顫顫巍巍的說：“您終於來了，我是吉拉古特的衛士長奧貝德，已經在這等了您半個月。”
語氣蒼涼甚至悲壯，臉上的表情像是死囚在等待最終的裁決。
高照只回了一個字：“哈？”
“半個月前，艾蓮娜……就是我們的聖女感應到您的到來，我就來這裡等您。”
這個垂垂老矣的吉拉古特衛士長讓高照糊塗了，半個月前？他不過是睡了一覺啊。
然後他醒悟，這是時間流速的問題。
異度天宇之下的各個世界，時間流速總是比異度天宇快的，除非這個世界被巫師學院完全掌握。
一般來說，越弱小的世界流速越快，越強大的越慢。
異度天宇的一夜，在這裡是半個月，算起來時間快了三四十倍。
老衛士長奧貝德繼續說：“我們吉拉古特衛士終生都在等候灰燼大人，幫助灰燼大人完成伊蘭娜的神聖使命。”
伊蘭娜、吉拉古特，這離黑魂世界越來越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