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亦兮離去了,堇年淚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只是呆呆的抱着堇珍珠,他多想她還能醒過來,聽着她親切的喊他弟弟,以前她還沒有變傻的時候,雖然也會喚他小弟,但卻始終帶着一份距離,那是他們身份之間的距離。
他是廢材,但終究還是嫡子,是青衣坊未來的主人;她是嫡女,卻早晚是要嫁作他人婦,離開這個家,而嫁出去的女兒便是潑出去的水,他們之間又怎麼不會有距離?
反而是在她經歷大劫變得癡傻之後,他們之間才真正沒有了距離,同生共死中建立起來的感情,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夠相比擬的,這些日子再怎麼辛苦,可只要看到她的笑臉他便會覺得一切都值了。
可是爲什麼,上天要如此殘忍,連一個飽受凌辱,慘遭凌辱,已經變得癡傻的女子都不肯放過,世上有那麼多的壞人,上天不去給他們懲罰,卻只是盯着他們這些可憐人。
逃出青衣坊,他除了復仇,唯一活下去的勇氣便是保護她,可如今她卻要死了,扔下他一人踽踽獨行,這讓他情何以堪?又要讓他如何去面對堇瓔珞?難道要說是自己沒本事保護不好長姐麼?
堇年淚長吁短嘆的想了許久,懷裡的人突然動了一下,他以爲堇珍珠這是要醒來了,結果卻看到她只是蹬了一下雙腿,然後腦袋一歪,手也跟着無力的垂下,竟是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長姐……”他喃喃的喚了一聲,隱忍多時的眼淚終於還是肆無忌憚的滑落下來,他緊緊抱着堇珍珠的屍體,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此時的他,已是傷心欲絕,或許從他給自己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那一天起,就註定了他會有這種結局吧。
墨亦兮離開沒多遠便飛身而起躍上了一棵樹,此時天還未黑,她隱約可以看到堇年淚現在的情況,也能聽到他的哭聲,雖然心疼的要命,可她不敢過去安慰他,也只能默默的嘆氣了。
堇珍珠的屍體慢慢變得冰冷,堇年淚這纔想起要讓她入土爲安,想要找點什麼東西來掘地,周圍卻只有一些枯枝和石子,地面如此堅硬,只是用樹枝的話根本無法打出一個洞來,若是有刀劍就就好了,可惜他都沒有。
他不想讓堇珍珠曝屍荒野,以免她的屍體被野獸叼走吃掉,便想着是不是應該用石頭將他的屍體遮住,這樣野獸就沒有那麼容易吃到她的屍體了,可是周圍有的卻只是石子,連塊大點的石頭都沒有,這該如何是好?
墨亦兮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禁後悔了起來,早知如此她就該把劍留下給他的,這樣他現在也就不會如此爲難了,若是她現在過去給他,想必他也不會要吧?
她可真是粗心大意,一點都幫不上他的忙,也難怪他會這般討厭她了,是她自己沒用,不能怪他因爲堇珍珠的死遷怒於她,她現在根本還守護不了自己在意的人。
堇年淚最後還是決定讓堇珍珠入土爲安,他找了塊相對比較鬆軟的土地,撿了根樹枝便開始掘地,想要打個洞出來,後來樹枝折斷了,他還乾脆用雙手來挖,這已經是他唯一能爲她做的了。
指甲斷在了泥土中,之指尖碰着泥土中的石子,一直疼到了心尖上,他都不在乎,他現在只想趕緊挖出一個墓坑來,好安葬死在他眼前的堇珍珠,那可是他在世上最親的人啊。
墨亦兮遠遠看着,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她多想過去幫他一把啊,可是她相信他絕不會接受她的幫助的,現在他已經恨透她了,因爲是她連累了他們,她真的是個大禍害。
伸手入懷,她掏出了一面黑色的令牌,還帶着一絲淡淡的香氣,這便是給她帶來了如此多不幸,將她變成大禍害的元兇,傳說中能夠號令天下的鉅子令,可這句話她想想都覺得可笑之極。
若是鉅子令真的能號令天下,那墨家堡擁有這東西豈不早已成爲天下之主了?可事實它不但沒有得到如此殊榮,還被夜郎王給滅了門,爲何那些人還要相信這種不切實際的謠傳,從而堅持不懈的追殺於她?
現在她真的很想知道,當年到底是誰傳出了這種謠言,墨家堡偏安一隅,也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吧,誰又會如此陷害於他們?
墨亦兮垂着腦袋想了很久,一時間倒是把堇年淚的事給忘了,等她再度擡眼之時,已然看不到那個用雙手奮力挖墓坑的身影,只看到被挖了還不到一半的墓坑邊躺着一個人,他不知何時已經昏過去了。
其實她早已猜到會有這麼一刻的,就堇年淚如今是身體狀態,怎麼可能徒手挖出一個墓坑來安葬堇珍珠,但他堅持的到底還是比她預料的要久些,所以她的心也愈發的疼了。
確定他是真的昏過去了,她才連忙從書上飛下來,直奔堇年淚,先給他簡單的處理了一下身上那些傷口,然後才用劍幫他繼續挖墓坑,最後本是想親手把堇珍珠安葬,但想了想還是算了。
這種事還輪不到她來做,若是她擅自把堇珍珠安葬了,堇年淚或許會更加恨她,她不希望他如此恨自己,所以她一定不能再做讓他生氣的事了,只能再次默默離去,躍上不遠處的一棵樹,坐在上面邊療傷邊看着這邊。
神無心一直都沒有追來,也或許是他已經追來了,只是沒有發現他們罷了,不管怎麼說,他們算是逃過一劫了,不過她騙了他一次,下次若再遇上,他肯定更不會手下留情,也不會再相信她了吧?
堇年淚一直昏睡到翌日清晨才醒,睜開眼不但發現身邊的墓坑已經挖好,身上的那些傷口好像也有人給他上過藥了,比昨日好了很多,但依舊很疼,不過這種身體上的疼痛他早已經習慣了。
他知道這肯定是墨亦兮做的,但是環顧了一下四周,只看到堇珍珠的屍體還在一旁放着,早已經僵硬了,卻沒有看到的墨亦兮的身影,她倒是聽話的很,果然不再出現在他面前。
看見他的目光往自己這邊看來,墨亦兮連忙扯過樹枝擋了擋,生怕他發現自己還沒走會很生氣,直到他收回目光,開始安葬堇珍珠才暗呼了口氣,繼續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堇年淚徒手把堇珍珠安葬了,堆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堆,連塊墓碑都沒有,默默的看了一會兒便嘆着氣離去,準備繼續往雲中城趕去,只是他自己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安然到達。
見他離開,墨亦兮便也從樹上跳下來,悄悄跟在他身後,怕他會發現,她還不敢跟的太近,本來路上的人就不多,太近的距離他只要一回頭便能看到她了,這樣很危險。
不過即便這樣,堇年淚還是知道她跟在身後的,這不需要他回頭去尋找,只要用腦子想一下就知道,像她那樣的人,可能會真的扔下他獨自離去麼。誰讓他是個廢材呢?
話說回來,雖然他們青衣坊是被她連累的,但她也是無心之過,怪只怪夜郎王實在太過殘暴,而且這幾次若非有她相助,別說是堇珍珠,就連他自己都早已死過幾回了吧?
堇年淚一邊走一邊想着,可儘管知道這不是她的錯,他不該遷怒於她,但心裡始終還是有個疙瘩,他無法從堇珍珠的死亡陰影中走出來,如果不把責任推到她身上,他更加不知該如何去面對,如何才能發泄,讓自己心裡好受一點。
兩人走了還不到一天,之前追過頭的神無心果然又返回來了,他還真是個急性子,都不願在前頭等着他們主動給送上門去,反而折回來找他們,把走在前頭的堇年淚堵住了。
堇年淚連裴興都應付不了,更何況是神無七子中手段狠辣的神無心,一遇上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他便是逃脫無門,只能等死了。
墨亦兮見狀連忙展開功夫追了上去,又一次在危急關頭救下了堇年淚,自己無疑又惹上了神無心,本就不是對手的她,如今還要被堇年淚束縛,就越發顯得束手束腳了。
“你走,我不需要你來救。”被人羈絆的感覺,堇年淚異常清楚,之前他就是被堇珍珠羈絆住了纔回險象環生,若是他一個人,或許還有逃跑的可能,所以他不想連累墨亦兮。
墨亦兮小心的將堇年淚護在身後,故意冷漠的道:“要不要我救你,是你自己的事,而要不要救你,卻是我的事。你能管你自己,卻沒有權利來管我,再者說了,你以爲我不過來,他就不會來找我麼?”
神無心一看到墨亦兮就冷笑了起來:“你說的沒錯,即便你不來,我也會來找你的。”
墨亦兮故作無辜的道:“怎麼?你自己沒找到東西還要來怪我不成?誰讓你下水的那麼晚,東西自然會被沖走了,那又不是塊鐵石,會一直沉在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