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之後他下山了一趟,回來就變得愈加心事重重,整天悶悶不樂的沉默不語,而且下山的次數也突然頻繁了起來,她問他也不回答。
春末夏初的一天,她正在專心的練劍,而他依舊是坐在一旁的樹上看着她,偶爾出聲讚賞一句,甚至還爲她撫掌了一次,讓她喜不自禁。
待她一套新學的劍法終於舞完,他才跳下樹來,笑着問她道:“你可曾聽過爲師吹簫撫琴?”
她抿脣搖頭,微微有些震驚,自認識他以來,她知他向來愛酒,曾經愛笑,劍術一直很高超,而從不知他還會吹簫撫琴。
他微微嘆息一聲,話語淡淡道:“許久都不曾吹過了,怕是難免要生疏了些,此處既無古琴,那爲師便爲你吹奏一曲,當作給你這些年勤學苦修的獎勵可好?”
她受寵若驚的點點頭,還沒想明白他爲何要獎勵她,就感覺腰間驀地一緊,她已然入了他溫暖寬闊的胸膛,被他抱上了他常坐的那棵樹。
他小心的把她安置在安全的枝椏上,然後在她身邊安然坐下,伸手從懷裡取出一支竹簫,橫於脣畔便吹奏了起來,竟是一切早有準備。
簫聲近在耳畔,她聽的很認真,不僅因爲這是第一次聽,更因爲這是他主動要求爲她吹奏的,以後還會不會有這種機會,她不敢去想象。
此時正值日落黃昏,晚霞餘暉灑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也爲他們添上一縷淡淡的紅色光芒,就猶如披上了兩件紅色喜服。
他們之間本就只隔着咫尺之距,不知不覺中她還下意識的往他身邊靠了過去,使得投射在地上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晚風如同情人最溫柔的手,輕輕拂過他們的臉龐,撩起他們漆黑如墨的長髮,髮絲打在彼此的臉上,竟也變得糾纏不清起來。
此刻他們誰也不曾想到,今日這糾纏不清青絲,日後會變成纏綿不休的情絲,他們在紅塵俗世中跌跌撞撞兜兜轉轉多年,卻始終逃不開。
悠揚綿長的簫聲在風中飄蕩,久久不曾散去,他吹的出神入化,她聽得如癡如醉,他們都已進入一個忘我的境地,對周遭一切渾然不覺。
一曲終了他將竹簫納入懷裡,淡聲問她道:“爲師吹的好聽嗎?”
她這才如夢初醒,回過神來點點頭,輕啓朱脣道:“很好聽,可師父以後還會吹給徒兒聽嗎?徒兒能不能斗膽請師父也教教我?”
“你想學?”他側目看向她,眼神有些迷離,話語變得低喃,“那你可知這一曲叫什麼?它叫《莫失莫忘》。”
花開,既相依。
花落,莫相離。
莫失莫忘,莫教生死作別離。
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深吸了口氣才鼓起勇氣道:“師父,你能不能……忘掉以前的事?如果忘不掉,那我們就一直住在這裡,再也不下山去好嗎?我就這樣陪着你,任滄海桑田,地老天荒……”
他搖頭輕嘆:“你難道忘了墨家堡的仇,忘了你父母的恨,忘了你還有鉅子令麼?時候不早了,今晚陪我喝兩杯吧,我知道你會喝酒。”
她驀地一震,自己這是怎麼了,居然連墨家堡的仇都忘了,只想跟他這樣在一起,她實在太不孝了,若是父母泉下有知必定會很失望。
其實以她現在的功力,自己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上樹,但他還是抱着她輕巧的飄落回地面,然後徑自回了山洞,她也連忙跟着進去。
是夜,他當真讓她陪他喝酒,一杯接一杯的給彼此倒酒,直到把她灌醉了才罷休,將她抱進了那個僅屬於她自己的小山洞裡,在她枕邊放下一樣被手帕包裹着的東西,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了。
這次他離開的不只是她那個小山洞,也不是這座蜀山,而是整個中原國,也許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這種與世無爭的隱居的生活,早已被前些天下山聽到的一個消息徹底打破,他不辭而別,只爲趕回樓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