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妃王瑤身邊的人,是她以前的陪房。
只兩名忠僕還跟着她。
魏王犯事後,陪房婆子不再叫她王妃。可改叫她小姐,又着實怪異,她是好幾個孩子的娘了。
只得籠統叫她“太太”;她的孩子們,也改叫少爺、小姐。
“……大少爺去了兩個時辰。”管事婆子很着急,“別是出了什麼事吧?”
又說,“太太,您如今在這裡吃喝不愁。真沒錢了,總有人送錢過來,您何必還要出力?”
魏王妃狠狠刮一眼她:“血海深仇,就這樣忘了?叫我窩囊在這裡活一輩子,我還不如死了。”
她的肚子已經顯懷,身邊人都知道她真有了身孕。
而且是鄭霆的。
她搭上了鄭家。
不過,她的目的不是鄭家養她一輩子,而是利用鄭家報仇成功後,跟她叔叔一起南下。
她叔叔有錢,還有南詔國的門路,他們可以去享福。
鄭霆突然失蹤,對魏王妃不利。這院子裡照顧的人,八成都是勳國公府安排的,這些日子也在嘀咕。
甚至開始對魏王妃不敬了。
魏王妃要自己找路子走。她叔叔不便出來,她可以破罐子破摔,雍王和駱寧始終顧忌她的身份。
她派了長子出馬。
她這次的計劃,是叫長子去雍王府哭窮、借錢。
駱寧不可能不借。
當然不是看着她的面子,而是怕傳出一個吝嗇、刻薄的名聲。哪怕魏王做了再多的錯事,他只是貪墨、犯了國法,而不是傷害了駱寧兩口子。
世人不會同情魏王夫妻倆。可如果駱寧這時候不作爲,世人會鄙視雍王府“落井下石”。
魏王妃讓長子去借一百兩。
她需要拿到駱寧給的一百兩,去法華寺,替駱寧點幾盞長明燈。
不少貴婦人去法華寺上香,她替駱寧點燈,還是用駱寧給的錢,此事很快可以傳開。
有些沒見過世面、眼皮子淺的,會被她唬住,把這話又傳回駱寧耳朵裡。
這麼一番折騰,駱寧一定會來見一見她的。哪怕約了她去法華寺也行。
魏王妃需要這麼個機會。
等到了黃昏時分,她的長子終於回來了。
孩子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鞋襪,頭髮重新洗過了,看上去頗爲體面。
魏王妃忙問:“可借到了錢?”
“七嬸說,她明日來看看您。到時候她親自送錢過來。”孩子說。
魏王妃一愣。
她兜了個大圈的目的,如此輕鬆達成,她反而很不安。
可能每件事都要自己經手,才更放心。
“她明日要來?”魏王妃又問。
“她是如此講的。”
魏王妃讓孩子出去吃飯,孩子便說在雍王府吃過了,不餓。
孩子離開後,魏王妃一個人在屋子裡踱步。
她咬住了自己的手指,來讓自己更冷靜幾分,分析這件事的利弊。
“太太,這不是壞事。”管事婆子低聲告訴她,“您本意就是爲了達成此目的。鄭家這些下人,都可以替您作證,只要她來了就行。”
魏王妃臉色幾變,表情悽惶又焦灼:“太順利了。”
管事婆子沉吟片刻,對她說:“其實這纔是正常的。她是雍王妃,她要買名聲。叫孩子拿了錢回來,跟打發叫花子無疑,不是叫人說嘴嗎?
您找她借錢,也只是想通過法華寺,把她的名聲揚出去,逼得她不得不來看您。
如今瞧着,她是比您想象中更練達,更懂得邀買人心。她就是這樣的人,否則也不能那麼快籠絡住太皇太后和雍王。”
魏王妃停了打轉的腳。
她目光從不安,變成了鎮定:“你說得對。我只顧想辦法,卻忘記了駱寧是如何市儈狡猾。她登門才合理。”
管事婆子:“這是天助您。接下來的事,理應很順利,您放心吧。”
魏王妃點點頭。
她輕輕撫摸着小腹。
她突然問管事婆子:“鄭霆他真的和崔正卿私奔了?”
“他一日也缺不得丹藥。當初那丹藥連仁宗都拒絕不了,鄭霆豈能抵抗?
他不可能私奔的。如今看來,傳出私奔只是爲了遮掩,他說不定是死了。”管事婆子道。
魏王妃暗暗咬牙:“死在蕭懷灃手裡?”
“極有可能。”
“他們爲何總要跟我作對,到底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我沒有惹他們!”魏王妃說。
魏王妃總覺得,她和駱寧、蕭懷灃沒有仇怨。
可她的孃家、她的丈夫,以及她的情郎,都是折在了他們倆手裡。
她沒事,是她命好。
管事婆子則覺得,是因爲她不重要。不管是在孃家、婆家還是鄭家人眼裡,她都無足輕重。
所以,每次出事,沒人願意浪費時間去折騰她。
可魏王妃不這麼想,她覺得她是僥倖逃脫。
她認定駱寧是嫉妒她,因爲她們倆是妯娌,彼此結了仇怨。
管事婆子也不想勸。她拿了王堂堯的好處,要輔佐魏王妃。
翌日,駱寧果然登門了,身邊跟着兩個親近丫鬟。
一個是秋華,一個是藺昭。
駱寧穿了件銀紅色繡折枝海棠的斗篷,裡面則是杏色衣裙;戴着紅寶石首飾,捧了個昂貴的琺琅暖手爐。
富貴、華麗。
她本就生得美貌,穿戴這般華貴,越發襯托得天姿綽約、優雅矜貴。
哪裡還看得出她出身寒門?
相反,出身高貴的魏王妃,卻落得這般下場。
魏王妃在這個瞬間,還想起另一個人:她妹妹王珺。
王珺當初入雍王府,本該做雍王妃的。這一套華麗行頭,是屬於王珺的。
可惜,王珺在那場“謀逆”裡,被駱寧趁機除掉了。
駱寧的確心狠手辣。
魏王妃眼角抽了抽。
“四嫂,好些日子不見你,你瞧着瘦了。”駱寧笑了笑,隨意把琺琅暖手爐放在旁邊,上前握住了魏王妃的手。
她掌心被暖手爐烘得暖融融的。
“是懷孕吃苦了吧?”駱寧說,“四哥太剛烈了,他的案子還沒有查清楚,他就去了,丟下你們孤兒寡母。
我本該早來看你的,就怕連累你。我一來,御史臺留意到了,說不定會催促你們趕緊離京。我不露面,也是爲了保護你們。”
魏王妃:“……”
她幾乎控制不住,要露出譏諷。
駱寧很會拔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