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玉壺被孩子們簇擁着上了馬車。
高坐在馬車上,車簾掀開了一絲縫隙。
馬車內。
是一直冷着臉,直勾勾盯着站在人羣中的林老太太的陳玉壺。
“林武,盯住老夫人。”
“是,夫人放心。”
陳玉壺把林武留在了家裡,這次家中的孩子,都要去送林驥,一個也不能少。
她只能選擇相信林武。
幸好,林驥的眼睛應該不至於瞎到這個地步。
留給陳玉壺的心腹那一定是可靠的。
林老太太一反常態,突然說不走了。
陳玉壺可不相信是突然想起來了林驥的好。
也許給林驥洗清名聲,希望她的孩子乾乾淨淨的走,是出於一片慈母之心。
但是要說沒有別的目的,陳玉壺也不相信。
她走了不怕,她的兒媳婦們,都不是個好相與的。
夠林老太太喝一壺的。
陽春三月,萬物復甦,桃花已經開的盛極了,林驥死在了一個這麼美的季節裡。
景義王爺聽聞林驥的噩耗,拿着藥碗的手都抖動了一下。
好在人年紀大了,不會像年輕人那樣不穩重。
王爺和王妃對視了一眼。
王爺一口把藥碗中的藥給幹了,用袖子隨意的擦了一下下巴。
對王妃說:“我還是得活着。”
也不用活的太多,就活到現在的皇帝死就可以了。
王爺怕自己前腳一蹬腿,後腳五皇子就繼承了他的爵位。
以當今那小心眼的性子,不是做不出來的。
邊塞。
邊塞的風光美。
陳玉壺看着林驥下葬,沒費什麼功夫,這個時候的土都鬆軟。早在陳玉壺做下決定的時候,邊塞的墓穴就開始動工了。
葬完了林驥,家中傳來消息,崔氏生產了,是個像小瘦猴子一樣的男孩兒。
看來他孃的大肚子和他本人沒什麼關係。
林清濁收到信,就來請陳玉壺取名字,也是爲了想讓她高興一下。
誰知道,陳玉壺不但不高興,反倒是嘆了口氣。
“清濁,孩子的名字,你自己決定吧!”
“以後家中的事情,我一概不管,也不和你們回京了。”
“就說,我身體有恙,在邊關養病了。”
一聽就是謊話,哪有人在邊關養病的。
幾個兒子全都跪在陳玉壺的面前,絲毫改變不了她的想法。
守重孝三年,在哪守都一樣,況且陳玉壺也不會給林驥守三年的孝。
他們是有感情,但是不多。
陳玉壺把玩着家主印,看着跪了一地的孩子。
“林清洛,你回去,在你父親熱孝之前,把親給成了,這是你父親親口說的。”
“你的婚禮,我就不操持了。”
“清桂,你的婚事先停一停,這三年家中要靜,出了孝再說。”
林清桂一點意見都沒有,本就該如此。
“當然,都聽母親的。”
陳玉壺板着臉,這麼多天,不見一絲笑顏。
看着一屋子跪在地上的人,她突然就笑了。
“各位,你們的父親已經仙去,算是爲國盡忠,以後林家的擔子就擔在你們身上了。”
“家族的興衰,闔府上下老少的性命,皆在各位的一念之間,諸君謹言慎行吧!”
幾個原本跪地的孩子,聽到這話,立馬把頭低了下去。
“是,兒子謹記。”
“我年紀大了,管不了那麼多了,以後林家終究是要靠你們。”
“你們能撐着家裡,就撐,撐不住就帶着你們的妻兒親眷去死,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們去死的。”
“過了今晚,你們就回去吧!”
陳玉壺下了死命令,那之後就誰也不見了。
孩子們知道她決心,京中不能沒人。
到底他們是踏上歸程了。
林清柏帶着弟弟們返程的那個晚上。
皇宮裡,皇帝罕見的再次打探起林府的消息。
陪在皇帝身邊多年的公公知道,皇帝不問,不是不關心。
反而就是因爲太上心了,所以近鄉情更怯。
皇帝大概是第一個從太醫那裡知道林驥必死結局的人。
第一個和林驥說話的也不是陳玉壺。
而是聖上。
林驥早知道自己的結局,見到皇帝的臉色難看,只是艱難的笑了一聲,帶着氣音。
他的肺有舊傷,本就是勉強支撐,如今又傷了肺,活下來也是個廢人。
他心中都有數。
所以還能笑的出來,“看陛下的臉色,多麼難看。”
“微臣跟着陛下的那天,就能從陛下的臉色看出來情緒,過了這麼多年,陛下還是能讓臣輕易的看出來。”
“爲君者,這樣可不行。”
林驥又咳嗽了一下,好像在自說自話一樣:“臣說要馬革裹屍,陛下非不許,把我叫回來京城,說讓臣陪着你。”
他這時候說話,已經顛三倒四,一會兒我,一會兒臣了。
皇帝站在殿中,靜靜的聽他嘮叨。
“雖然臣沒有戰死沙場,但是如今這一遭,也算是提攜玉龍爲君死。”
“臣,值了。”
“陛下封我侯位,我沒辜負陛下的信任,若有來生,我還願意跟着你,將軍。”
皇帝死死的咬着牙關,他沒想過。
哪怕是要架空林驥,他也沒想過要讓他死。
剩下的老人已然不多了。
位高者孤寡,到底是一個一個的離他而去了。
少年林驥,一頭亂七八糟的頭髮,總是打理不好,他髮質又捲曲又硬,容易散開。
經常請人幫忙編了滿頭的辮子。
被其他的人嘲笑,說他像韃靼和鬍子,林驥也從來不在意。
這人總是有一股高傲,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的。
雖然嘴上不說,但是皇帝就是知道。
第一次出征回來,這小子拉了一車的人頭,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跟他顯擺。
眼睛裡全都是熱切,喊他:“將軍,您看,我立功了。”
皇帝捏住了桌角,沉默着,不發一言。
少年人熱切的臉,和躺在華貴的榻上,臉上冒着不詳黑氣的人,幾乎不能聯想在一起。
韶華如駛,物是人非。
第二天吵了許多天的關於林驥的諡號終於定下來了。
皇帝力排衆議,親自定的,諡號:武忠。
入太廟。
陳玉壺聽說了之後,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以林驥一生的功績,入太廟,也算應當。
他要是能看見,估計會滿意的點頭,果然利益最大化了,一切都按照他所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