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的傷比虎影要重許多,他的後背幾乎沒有完好的皮膚,箭羽一個接一個。葉念惜從未見過這麼重的傷,她從懷裡摸出一些藥丸,塞到沈奕口中。
看他氣息微弱,隨時都有停止的危險,知道失血過多所致,於是割開自己的手臂給他喂血。昔日沈奕也是這般救了自己,今日就讓自己償還給他。
小心翼翼摟過沈奕,不去觸碰他身上的斷箭,葉念惜止不住落淚,她並不是個愛哭的人,可是看到知己好友這樣子,忍不住心疼。昔日囂張跋扈的小侯爺哪裡受過這麼重的傷?何時落魄至此?
將懷裡人抱的嚴實,葉念惜用自己的身體爲他取暖,幸好這是夏日的晚上,並不冷,可是沈奕的身子就像是一塊冰,許久暖不過來。
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他那沾滿血污的臉頰上,附在他耳際處一遍一遍呼喚名字,一直到葉念惜快失去信心時,耳畔傳來一聲——“念惜,是你嗎?”
“沈奕,你醒了?”葉念惜驚喜萬分,那本來已經乾涸的眼睛頓時淚水涌出。
“我好疼啊……”沈奕的聲音很微弱,他的眼睛依然閉着。
小侯爺何時受過這麼重的傷?即便是身上被劃破流血的時候都屈指可數。此時竟然像個孩子般的說疼,讓人不由得動容。
看他又要昏厥過去,葉念惜急忙拍了拍他的臉頰,“忍一忍,千萬不能睡着,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
沈奕慢慢睜開了眼睛,“念惜……”
“別說話,張開嘴巴,我給你喂血。”葉念惜再次將手臂傷口弄開,湊到他嘴邊。
沈奕也不客氣,伸舌頭吮吸血液,直到他的身子微微暖和了起來,這才舔了舔傷口,爲葉念惜止血,此時說話也有了些許力氣,“割些馬血餵我吧。”
葉念惜依言而做,用水袋灌了些馬血給他喂下,沈奕的臉色好了一些,“要是能吃些烤馬肉就好了。”
葉念惜忍不住鄙視他,“那白馬一直守護着你,若非是它,我根本尋不到你。你怎的這般狼心狗肺,還要吃它的肉?”
“我餓了。反正這馬兒死了,我若是再餓死,就更對不起它了。”沈奕說的理所當然。
這是什麼邏輯?葉念惜摸了摸馬背上的袋子,沒有丁點兒吃的。“等着,我摘些野果給你吃。”葉念惜看到了不遠處的果樹。
“我這麼虛弱的身子,怎麼吃得下野果?算了,不吃了。你先幫我將後背的箭拔出來吧。”沈奕的後背已經疼的麻木。
此時天色微微明亮,葉念惜從袋子中取出一瓶止血藥粉,一邊小心拔箭,一邊倒藥粉,耳邊是沈奕不停的嚷嚷疼痛,禁不住皺眉頭,“你一個大男人,至於這麼怕疼嗎?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軟弱的男子!”
沈奕的臉上掛不住,“本來就疼的厲害,不信你試試。小爺纔沒那麼虛僞,咬斷了牙也不吭一聲。”
“喊出來就不疼了?”葉念惜將一大瓶止血藥粉全部倒在了沈奕的傷口處。
“疼啊,可是不喊叫出來就更疼了。”沈奕摟着葉念惜的腰身,將頭靠在她的肩上,這麼多年來,小侯爺向誰喊過疼痛?不過是想要得到你的心疼而已,葉念惜,有你在身邊,又怎會忍不住這疼痛呢?
葉念惜扯碎衣衫爲他包紮傷口,後背白骨可見,觸目驚心,看着就疼,人家好歹是養尊處優的小侯爺,就讓他叫喚兩聲吧,只要不招來敵軍就行。
葉念惜從馬揹包袱裡找到乾淨衣衫,給沈奕換上。這讓沈奕面紅耳赤,小侯爺雖然**倜儻,常常流連風月之地,可是讓葉念惜給自己換衣服,還是頭一回兒。
擡頭看葉念惜神色無異,手腳麻利,沈奕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胡思亂想什麼!怎的能這般沒出息!
換好了衣服,又給沈奕擦拭臉上血跡,葉念惜累的滿頭大汗,“你能站起來嗎?”
沈奕哀怨的看着葉念惜,好歹也算是重傷中的重傷,連喘氣兒都困難,還要站起來,當小爺是神仙啊?
葉念惜望了望四周,“你等着,我去找人來救你。”
“不急,陪我一會兒。”沈奕靠在葉念惜懷裡,星眼流盼,眸光轉向了她,“你是來找駱寒的吧?”
葉念惜心裡着急救他回去,若是在這裡呆久了,只怕他的傷勢惡化,無心與他聊天,“是專程來找你的。別說了,我回去叫人來。”
“我纔不信呢。我本來是想救駱寒,沒想到自己也中了箭。你可找到了他?”沈奕問道。
葉念惜這纔想起來自己的疑問,“你怎的化裝成他的樣子?”
“自從上次離開後,我便去了九闕宮,這次其實和夜天他們一起來到了兩軍陣前。我偷聽到他們談話,知道要害駱寒,便想着救他,畢竟他是我的親哥哥,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啊……”沈奕望着葉念惜,他救駱寒,還因爲他是她的意中人,沒了駱寒,葉念惜會怎樣的傷心?
“駱寒沒事,是虎影化成他的樣子,你救的是虎影。不過駱寒也受了重傷,所以我沒有叫他一起來找你。”葉念惜始知沈奕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駱寒幾次要殺他,他卻沒有計較,反而捨身救他。這份情誼,駱寒還不起!
“我中了箭,就知道活不久……”
“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可是迷迷糊糊中聽到你叫我名字,我就醒了……”
“看到你爲我哭泣,已經知足了,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是了無遺憾了……”
沈奕的氣息越來越弱,這是個危險的信號,葉念惜急忙摟住他,“沈奕,不能睡過去,我陪着你呢!”再次給他喂血。
“我也不想睡啊……”沈奕努力眨了眨眼睛,仍然無法阻擋昏昏沉沉,最終失去了意識。
“沈奕!”葉念惜將臉貼在他額頭,滾燙如火。他竟然發燒了!
想起護國侯爺曾經說過,沈奕自幼體弱多病,禁不起一點兒傷,這次受了這麼重的傷,能活過來已經是奇蹟。
葉念惜又餵了他一些馬血,看他仍然昏迷,氣息時弱時強,十分不穩定,心想這一去一回最快也要一個時辰,而這一個時辰,沈奕身旁不能沒人。決不能讓他一個人躺在這裡。
於是將水袋中灌滿了馬血,費勁兒背起沈奕往回走。或許是因爲失血過多,沈奕的身子比平日裡輕了些,他的傷都在後背,葉念惜揹着他也無須擔心觸碰到傷口。
深一腳淺一腳踩在鬆軟草地上,葉念惜腳步很快,不敢絲毫停歇,即便是筋疲力竭,雙腿如灌鉛般沉重也不肯休息片刻,她的心裡只有一個信念——找駱寒救沈奕!
天氣炎熱,汗水噼啪而落,葉念惜渾身上下已經溼透,氣喘吁吁,中途只有喂沈奕血時才緩了口氣兒。而沈奕的身子越來越滾燙,傷口處有血跡滲出來,容不得片刻耽誤。
正中午太陽最烈時,葉念惜揹着沈奕終於看到了軍營帳篷,迎面而來幾條黑影,“葉念惜,你跑哪兒去了?背的是誰?”
葉念惜這才停下腳步,“快,救沈奕!”看到迎上來的暗衛,再也站立不住,雙腿一軟,跪在地上,被後背的沈奕壓在了下面。眼前一黑,昏厥過去。
夜狐狸等人這纔看清楚身後那人是沈奕,急忙圍上前將這兩人抱上了馬,看沈奕氣息微弱,渾身滾燙,也顧不得考慮兩位主人之間的恩怨情仇,立即抱着他去找駱寒。
此時駱寒正着急的四處尋找葉念惜,聽到她已經回來,急匆匆回到了營帳裡。葉念惜留下紙條,只說出去一趟,並未說去哪裡,他找的心急如火,火氣正盛,一眼看到躺在**上的葉念惜和躺在地上的沈奕,頓時火山爆發了。
上前一腳就要踢沈奕,夜狐狸急忙上前攔住,“小侯爺受了重傷,快要死了。”
“他會受傷?裝的吧?”駱寒毫不留情,邁過他的身旁去看望葉念惜。
夜狐狸將遇到兩人的情景說了一遍,駱寒聞聽是葉念惜揹着沈奕回來的,怒火醋意交雜一起,說不出的滋味兒,伸手探葉念惜的脈搏,看到她手臂處的傷痕,暗想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診斷葉念惜只是勞累過度,並無性命之憂,駱寒這才放了心,去看沈奕,畢竟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着筋,怎能置他生死不管呢?
一旁夜狐狸巴不得兩位主子早日和好,“主子還是念及手足之情。”
“我是不想讓他死到旁人手中。”駱寒冷冷道。
死要面子活受罪!夜狐狸不敢再說話,生怕一句話不對惹惱了這位主子,害了另一位主子。
解開沈奕的衣衫,這纔看到他的一身傷痕,夜狐狸等人都知道小侯爺自幼嬌生慣養,那是個捧在掌心長大的主兒,哪裡受過這個罪?不由得呲牙咧嘴,替小侯爺疼痛。
駱寒也皺起了眉頭,這包紮的手法像是出自葉念惜之手,難倒她此次外出是專門去找沈奕?十分不悅。
給沈奕重新上了藥膏,換了紗布,駱寒又取出許多藥丸給沈奕服下,“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將他扔到地上不再理睬,坐在葉念惜身旁冷聲不語。
夜狐狸等人圍在沈奕身旁,給他額頭敷**退燒,都盼着小侯爺快些醒來,暗自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