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孩子,她最疼愛的就是洛熙傑,因爲傑兒纔是她與文哥生下的孩子,對於老二老三,她在愛中總帶着隱隱的恨,恨孩子,恨那匪賊,也恨自己。
期間,有很多次,在那匪賊的睡夢中,她持刀想要殺死他,又想着若他死了,她三個孩子便無所依仗。
就這樣,在矛盾和痛苦之中,她與那匪賊做了整整五年的夫妻。
五年後,她最終還是下了手,她雖然沒有親手殺死那匪賊,也設局讓他死在了另一個匪賊老大的手上。
直到現在,她都不願承認她曾與一個叫洛關東的匪賊做過夫妻,在她心裡,沒有洛關東,只有匪賊。
嬋兒是傑兒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文哥的第一個孫女兒,所以她寵她,愛她,更不要說嬋兒的母親還是她親妹妹的女兒。
縱使嬋兒犯下天大的錯,也不是洛櫻能隨便打罵的。
她拄着柺杖,加快腳步匆匆往寧心園走去。
老太太一離開,洛櫻和裳兒才從樹後頭走了出來。
裳兒心中很爲洛櫻報不平,氣憤的啐了一口:“老太太可真是偏心,到現在還護着大姑娘。”
洛櫻無所謂道:“管她護着誰,咱們自己護着自己就行了。”
裳兒面色稍霽,心中終究還是不平:“真該叫那個催命鬼郎君來教訓教訓大姑娘。”
“你這丫頭,越來越口沒遮攔了!”
洛櫻笑着伸手往裳兒嘴上捏了一下,主僕二人邊說邊笑,一起去了議事廳。
去議事廳,最近的路,要途經芳華苑的後院門口,主僕二人走到後院門口,就看見燕語拿着一個藥罐子,正往院門口的大樹根下倒藥渣子,一股濃重的藥味迎着風,頓時撲面而來。
燕語一見洛櫻來,侷促的提着藥罐子就跑上前來行禮:“奴婢見過五姑娘。”
洛櫻伸手指了她手中的藥罐子,問道:“你病了?”
“不是奴婢。”說話間,燕語眼圈已經紅了,可憐巴巴的望着洛櫻,期期艾艾道,“是鶯歌,她……她傷的很重,大姑娘嫌屋裡有藥味,將她趕到了院後頭的雜物間來住……”
說着,燕語突然撲通跪了下來,那一跪,倒像是地上有針扎到她似的,她痛的驚呼一聲,又嚇得趕緊掩住了嘴,衝着洛櫻磕頭連連道,“五姑娘,求求你,救救鶯歌吧,哪怕幫鶯歌找一個好大夫來看看也行,她……她快要死了……”
“燕語,你起來說話。”
洛櫻略皺了皺眉,臉上並沒有什麼同情的神色。
身爲洛嬋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若說她們沒有參與到洛嬋的那些陰謀詭計中是不可能的,在她還是姬長清的時候,不管是鶯歌還是燕語,都幫着洛嬋設計過她。
所以,她對這兩個丫頭同情不起來。
不過,這兩個丫頭知道洛嬋太多的隱秘,她倒不介意伸一下援手,籠一下她們的心。
“不……五姑娘,你不答應奴婢,奴婢就不起來……”燕語還在哀哀哭求。
“好了,燕語,小姐讓你起來,你就起來說話吧。”
裳兒俯身就要去扶她,手剛碰到她的胳膊,燕語好像被火星灼了一下,驚的往後一退。
“燕語,你怎麼了,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裳兒並不知道洛櫻和洛嬋的過往,對燕語倒有兩分同情之心,見燕語如此,趕緊輕輕將她扶起,又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往上一撩,頓時大驚。
只見燕語細柔的胳膊上,大大小小青紫瘢塊無數,針眼也無數,有的針眼還冒着未來得及凝固的血,有的針眼處血已結痂……
“……”
聽到裳兒問,燕語畏懼的垂下了頭,復又擡起頭看着洛櫻,想說又不敢說的樣子。
“這都是她扎的?”
洛櫻伸手往洛嬋的閨閣指了指。
她知道洛嬋一直虐待燕語,倒未想到洛嬋會下這麼重的手,怪道燕語剛剛跪下時驚呼痛,看來,她的身上已沒有什麼好的地方了。
燕語咬了咬牙,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真是太過分了!”裳兒本就對洛嬋一肚子氣,又見她如此狠毒的虐待下人,氣上加氣,氣的鼻子裡噴出了火,“這天下哪有這樣惡毒的主子,走!我帶你去評理!”
“……”
燕語還是不敢說話,見裳兒拉她袖子,嚇得直搖頭。
“好了,裳兒!”洛櫻淡喝一聲,“你這丫頭又衝動了,你是我的人,怎麼能帶着她的丫頭去找她評理。”
“小姐,難道就任由她這樣虐待燕語嗎?”
“她是老太太的心頭肉,不要說虐待了,就算她打死一個丫頭,老太太也不會說一句話。”說着,洛櫻看了一眼燕語,慢慢說道,“我尙且要讓她幾分,更何況裳兒你,老太太剛剛不是還說了,要讓她掌家呢。”
“……”
燕語一聽,臉色頓時大變,暗暗握緊了拳頭。
“難道小姐就要任由她肆意枉爲?”裳兒激動道,“真是天道不公。”
洛櫻從燕語的行爲動作,看出她心中對洛嬋已生恨意,她無聲一笑:“這天道本就不公,你以爲你帶燕語去找她評理,燕語就能得到公平?不,她只會得到更加殘酷的虐待。”
“……”
燕語蕭瑟一抖,眼中的恨意益發的深了。
洛櫻轉過頭來看着燕語:“燕語,我可以幫鶯歌找一個好大夫來,只是你能保證那大大夫能入得了芳華苑的門?”
“……”
燕語眼中恨意化作悽茫絕望,渴求的看着洛櫻。
“若想讓人救,必先學會自救,燕語,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說完,擡頭朝着洛嬋的繡房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的看不見的冷笑,然後轉頭喚了一聲,“裳兒,我們走吧!”
“小姐……”
“好啦,我的好裳兒,大夫會我一定會找來的。”
裳兒喜道:“哈哈……我就知道我家小姐最好心……”
燕語站在那裡,呆呆望着這一主一僕親密無間的樣子,她突然十分羨慕起裳兒來。
她何曾與姑娘如此親密過,哪怕在她和鶯歌最受姑娘寵信的時候,姑娘也只拿她們當聽話的狗。
就算是狗,相處久了也就感情吧,可是姑娘她爲什麼要如此無情,待她和鶯歌這樣惡毒狠絕。
恨,在她的眼睛裡一點點凝結成冰。
“燕語,快,姑娘起牀了,快去伺侯她梳洗……”
身後響起了疏琴緊張而急促的聲音。
燕語轉過身,麻木的跟着疏琴一起去了二樓洛嬋的繡房,二人準備好了洗漱之物,端到了繡房時,洛嬋還沒有起牀。
望湘走到牀邊撩開紗帳,洛嬋伸了一個懶腰,從牀上坐起,一擡頭,望湘忽然“啊”的一聲驚叫。
“望湘,你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一大早大呼小叫什麼!”洛嬋不悅的瞪了一眼望湘。
望湘大驚失色的指着洛嬋的額頭,磕磕巴巴道:“姑娘,你的臉……你的臉……”
洛嬋面色一駭,下意識的就往額頭上一摸:“我的臉,我的臉怎麼了?”
昨晚,她從老太太那裡回來之後,額頭上又癢了一會兒,她心煩氣燥的讓望湘撓了一會兒,才睡着。
一大早起牀,聽望湘這麼一叫,她的心差點跳出了嗓子眼,摸到額頭上似乎有一道長長的裂口,這裂口摸上去竟然一點痛感都沒有。
她嚇得頂梁骨走了真魂,赤腳從牀上跳了下來,跑到妝臺前對着鏡子一瞧,頓時晴天一個霹雷打下,腦袋裡空白一片,她像失了智一般,愣着兩隻眼睛無法相信的盯着鏡子。
只見昨晚還光潔如玉的額頭,從髮際線到眉骨處拉下一道長長的傷痕,這傷痕不似刀傷,亦不似磕的碰的,就好像一塊上好的綢緞被什麼腐蝕性的東西燒灼了一個破洞,露出了裡面發紅而潰爛的血肉,看上去面目猙獰,十分可怕。
愣了好長一會兒,她才木訥的搖頭着,指着鏡子尖聲道:“這鏡子有問題,這鏡子一定有問題!”
望湘和疏琴嚇得縮在那裡,想上前安慰,又不敢。
燕語卻反常的冷靜,雖然眼睛裡懼意還在,眼底深處卻閃過雪亮的痛快之意。
▲ttκΛ n▲c ○ 突然,洛嬋又是一聲大叫:“拿鏡子來,再拿一面鏡子來!”
三個丫頭連忙去找鏡子,待新的鏡子拿到洛嬋面前,她一把奪過鏡子,並不敢立刻來照,而是緊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不——不可能——”
當看到鏡子裡的傷口還是那樣的猙獰可怖,洛嬋淒厲的大叫一聲,將手裡的鏡子狠狠砸向妝臺上的銅鏡。
“嘩啦——”
銅鏡相撞,發出一聲脆響,裂開了幾道長長的裂縫,妝臺上頓時一片狼藉。
這一砸,震的三個丫頭骨頭髮軟,差點跪倒在地。
“不,不要,我的臉,我的臉……”
容貌被毀,如同天塌,洛嬋根本沒有辦法再思考,只是睜着驚恐而絕望的雙眼,用手捧着自己的臉,瘋狂的搖着頭。
“姑娘……”
疏琴終於鼓起勇氣,戰戰兢兢的走上前,輕喚了一聲。
“是你,一定是你害我毀了容貌——”洛嬋突然停止下來,轉過頭,眼球凸出,惡狠狠的盯着疏琴。
疏琴嚇得連忙搖頭:“不……不是奴婢。”
“不是你,那就是你——”洛嬋就像個完完全全的瘋子,將手伸向望湘,“昨晚,就是你幫我撓癢的!”
望湘唬的骨筋鬆軟,癱跪在地,連連否認:“奴婢沒有,奴婢對姑娘忠心耿耿。”
“那一定是你這個賤婢!”洛嬋的手又指到了燕語的臉上,“一定是你這個賤婢心懷怨恨,故意下的毒!”
燕語驚得一跳,只覺得一陣寒意滲骨,凍的她連反應都沒有了。
“你個賤婢,不敢說話了,你一定是做賊心虛了。”洛嬋崩潰的衝過去,狠狠握住燕語的肩膀,瘋狂的搖着,“說,你是不是宋亦歡派來害我的,是不是?”
燕語在暫短的驚恐之後,心裡反而鎮定了下來。
“不,奴婢沒有,姑娘,你的臉,或許還有救……”
因爲被洛嬋搖晃的太厲害,燕語說話時像嘴裡含着一股風,口齒模糊不清。
“什麼,你說什麼?”洛嬋一聽此言,立馬停止了瘋狂的動作,血色眼睛閃着一絲希望的光芒,愣愣的盯着燕語,“你說我的臉還有救?”
“……”
“好燕語。”洛嬋見燕語滿臉驚恐的樣子,連忙轉換了一副語氣,“你若能幫我恢復容貌,我必然待你和從前一樣,不,我會待你更加的好,就像親姐妹一樣。”
“……”
親姐妹?她一個丫頭可當不起,想當初姬長清就是被她當成了親姐妹,落了一個腰斬的結局,
聽到這樣的話,她只覺得深深的噁心,甚至反胃的想吐,又怕得罪了她,努力的深呼吸一口氣,然後轉頭看了看望湘和疏琴。
洛嬋會意,趕緊一揮手:“望湘,疏琴,你們兩個退下。”
望湘和疏琴如得了命一般,腳底抹油的跑了。
“燕語,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姑娘,難道你忘了,當初,你是怎麼讓太師大人相信姬長清和廢太子有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