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厲晧失聲痛哭了起來。
“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安楠呢,她人在哪裡?”
衛元極一頭霧水,他來的時候,只聽到大街上有人在議論紛紛,說攔轎子的姑娘突然變成了紅頭髮,紅眼睛的妖怪,難道他們說的妖怪就是雲安楠,可是她怎麼不見了。
再聽到雲安楠的名字,衛元則只覺得心如刀絞,他再也承受不住這種痛,“噗……”又是一口鮮血噴的衛元極滿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他如泰山般的身軀直壓在厲醒身上,厲醒本來虛弱,根本架不住這樣的重量,眼看兩個人都要倒下,衛元極痛呼一聲:“大哥!”
伸手將他們兩個人一起扶住了,又叫道:“厲晧,還不過來扶着你妹妹。”
厲晧忍下心中的憤怒和悲痛,拭去滿臉淚痕,走過去扶過了厲醒,洛櫻看到衛元則這樣,卻激不起一絲同情,但凡他肯相信雲姐姐,就不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現在雲姐姐被蓮月教教主帶走了,生死未卜,她必須要馬上去蓮月教看看情況,正好也快到了去蓮月教取聖水的日子,她沒有心情再停留片刻,想到衛府今天一定很亂,說道:“元極,麻煩你告訴無雙,這幾天讓他跟着小盈子,到時我會去小盈子那裡接他,我先告辭了!”
衛元極急道:“阿櫻,你要去哪裡?”
衆人在此,洛櫻當然不好說她要去蓮月教,何況大婚之日發生了這樣的事,衛元極身爲衛家人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跟着她蓮月教。
“我自然是回府,這兩日家中有事不方便照顧無雙。”
她隨意敷衍了一句,便離開了。
看着她就這樣離開了,衛元極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失望的感覺,他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無法體會洛櫻對衛元則的冷漠和對厲醒的憎厭,更不知道洛櫻此刻是因爲擔心雲安楠,急着去找她。
他能看到的就是,在他們衛家發生事情的時候,洛櫻毫不猶豫,無情的離開了,他以爲他們兩個都已經親密無間了,哪怕做不了愛人,也是共歷生死的知己朋友,至少,在這個時候,她不能這樣冷漠的離開。
在雲安楠的生死麪前,洛櫻根本沒心思去考慮衛元極的心情,所以傷了他還不自知,她當即就帶着阿涼一起去了蓮月教,和上次一樣,阿涼依舊只能在懸崖邊等候,能入蓮月教的只有洛櫻一人。
到達蓮月教時,已是第二天上午,再次來到熟悉的聖殿,見到的不是聖姑,而是蓮月教教主,這是洛櫻第一次在蓮月教見到他。
偌大的聖殿,莊嚴肅穆,卻又灰白蕭索。
洛櫻走進去,就看到一個高大的披着玄色外袍的男子背對着她站着,一聽到她的聲音,他緩緩的轉過了臉,因爲天氣陰霾,殿內還燃着蠟燭,淡黃色的燭火打在他臉上半張黃金面具上,流光閃爍,異常奪目。
洛櫻只覺得恍眼,微眯了一下眼眸才重新睜開眼睛,她正要施禮,他卻道了一聲:“洛櫻,你終於來了。”
他站在那裡靜靜的打量着她,只見她漆黑的發被山間的霧水打得潮溼,有幾縷薄薄的碎髮落下緊貼在額頭上,更襯得的她的肌膚如雪般的白,白到近似透明,純潔的不染纖悉,可是她的眼睛裡卻透着與她稚嫩臉龐不相符的清冷和成熟,眨眼時,她的羽睫如蝶的翅膀張張合合。
她的眼神雖清冷,卻特別的清澈,他甚至能看到她清澈的眼眸裡倒映着他的身影。
他忽然有了一種衝動,想要走過來,爲她緡去這碎髮,再吻一吻她的眼睛,不管她變成了誰,她的眼神始終沒有變,想了想,終究還是停在那裡動也未動。
他的聲音很冷也很低沉,聽得洛櫻下意識的就打了一個寒噤,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漸漸的浮上了心頭,他這樣說,看來他早就預料到她會來了。
她隱下心中不安,平靜的上前施禮:“洛櫻見過教主。”
他淡淡的“嗯”了一下,看着她,徑直問道:“你是來找雲安楠的吧?”
洛櫻沒有想到他竟會如此直接,頓了一下,點頭道:“是,她怎麼樣了?”
“還好,人救過來了,現在有人正在幫她施針,所以你暫時不能去見她。”
“嗯,多謝教主救命之恩。”
“我救她,你謝我作甚?”
“不,不僅是雲姐姐,上次得蒙教主所救,我和元極才得以平安……”
他沒有聽她說完,略帶着倦意的眼睛裡忽然浮起一股惱意,陰幽幽的盯着洛櫻:“我救衛元極與你也不相干,所以你不必替他來謝我。”
“……”
洛櫻感覺到她的話好像惹得他動了怒,一時間愣在那裡,也不知再說什麼。
她不說話,他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四眸相對,洛櫻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眸,想要看穿他面具之下的臉,她直視着他時,他一樣直視着她,不知怎的,洛櫻突然敗下陣來,收回眸光,默默的低下了頭。
要知道,在與衛元則對視的時候,她從來都沒有輸過,爲什麼,在看着他眼睛的時候,她會感覺自己好像被他漆黑陰冷的眼睛吸了下去,然後掉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猶豫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想問他爲什麼要救雲安楠,擡頭再看到他的眼睛時,話到嘴邊,她忽然又問不出來了。
她怕他,是的,她從來沒有怕過任何人,卻怕他。
看到她的侷促和恐懼,他輕輕笑了一聲,就連笑,也是冷的,沁入人心的冷,他緩緩朝着她走下,隨着他越來越接近,洛櫻感覺整個空間都變得狹窄了,她有了一種深深被壓迫的感覺,本能的,她往退了兩步。
他停住了腳步,僅有的那絲冷笑僵在脣邊,輕幽幽道:“你怕我?”
“……”
“你爲什麼要怕我?”
“……”
面對他的疑問,洛櫻擡眸茫然的看着他,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爲什麼。
“你是不怕我,還是不知道爲什麼要怕我?”他又追問了一句。
洛櫻的心彷彿被什麼不安的東西牢牢的抓緊,她感覺有些窒息,深吸了一口氣,她輕聲答道:“我不知道爲什麼要怕你。”
他的目光暗了一下,露出一絲受傷的神情,很快,他的脣角微微勾起,儘量露出一個還算溫和善意的笑容,冰冷的聲音也變得柔軟了一些:“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我若想傷害你,就不會救你,所以你不用怕我。”
說完,他又慢慢走了過來,這一次洛櫻沒有再退避,只是看着他,因爲她想要克服對他的恐懼,正如他所說,他救了她,還救了大哥,救了元極,救了安楠,她沒有理由害怕他。
她想,她的這種沒由來的害怕,對於自己的救命恩人而言或許是一種不尊重。
可是當他走到她面前,擡起那雙雪白皙長的手時,她還是下意識的躲避了一下,他無奈的笑了笑:“你還是怕我,我只是看到你頭髮上沾着枯葉,想爲你撿掉而已。”
“不敢勞煩教主。”
她慌亂的自己伸手胡亂的在頭上摸了摸,他的手還是落了下來,爲她撿去了那一片落葉。
“你不用如此害怕,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揚去手中的落葉,依舊含笑看着她。
這一次,他說話的聲音沒有那麼冷了,還帶着幾分玩笑的意味,她的心情微微的鬆了鬆,同時,又有點怨責自己都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她也是不怕的,何以見到他就變得如此慫包了。
她微微咳了一下,以掩鉓心中的那份不安和尷尬,看着他的眼睛道:“教主雖不是老虎,卻比老虎厲害多了。”
“哦,何以見得?”
“或許我可以打得過老虎,卻根本打不過你。”
他脣角的笑意更甚,那雙深邃如黑洞的眼睛有流光閃過,他呵呵笑道:“你可以試試。”
洛櫻搖搖頭:“我可不敢。”
“想不到你也有不敢的時候。”他不以爲然的搖搖頭,“其實你不需要視我蓮月教爲洪水猛獸,更不需要視我爲洪水猛獸,你若想,蓮月教的大門隨時爲你敞開。”
洛櫻又愣了一下,想了想,眨巴着眼睛問道:“教主這是在遊說我入你們蓮月教麼?”
“你也可以這麼認爲。”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們蓮月教到底想做什麼。”
“救死扶傷。”
她壓根不信,現在受蓮月教蠱惑的百姓成百上千,蓮月教的隊伍越來越壯大,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可以和朝廷分庭抗禮。
還有當初那場疫病,她始終懷疑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她一直認爲,救死扶傷只是他們用來籠絡人心的手段,他們真正的目的肯定不在於救死扶傷。
當然,面對救命恩人,她不可能將這種懷疑很明顯的表現在臉上,只是不置可否的默默看着他,他又道:“你不信?”
她反問他:“我信不信重要嗎?”
“當然重要,這對於每一個加入蓮月教的人來說都很重要,如果不相信,如何能真心歸順。”
“歸順,你想讓蓮月教成爲人們的信仰嗎?”
他沉默的點了點頭。
她忽然又問道:“那敢問教主,你的信仰又是什麼?”
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過話,也沒有敢這樣問他,他微微怔了一下,然後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睛裡竟盪出異樣的溫柔:“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用一生來回答你。”
“……”
洛櫻臉色一變,徹底的愣住了。
他這樣的話倒像是調戲,與他整個人地獄般的陰冷氣勢很不相符。
“也罷,你若不願,我也不勉強你。”
長清,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心甘情願歸順於我,成爲我真真正正的新娘。
“……”
聽他這樣說,洛櫻的心緒一時間有些紊亂,覺得自己好像忘恩負義了似的,人家救了她,她卻連加入蓮月教都不肯答應。
可是在她的心底深處,她對蓮月教是有牴觸的,她做不到真心歸順,更不可能讓蓮月教成爲自己的信仰。
想要再說什麼感謝之類的話,忽然又覺得這樣的感謝之言是多麼的蒼白無力,一時間,她又陷入了一種自我矛盾和糾結之中。
正糾結着,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回頭一看,就看見蒙着輕紗的聖姑走了進來,聖姑就像沒有看到她似的,直接掠過她的身邊,對着教主道:“啓稟教主,雲安楠已經清醒過來了。”
教主淡漠的點頭“嗯”了一聲,看了一眼洛櫻,又轉眸看向聖姑道:“既然這樣,你派人帶她去見雲安楠吧。”
“遵命。”
在洛櫻離開聖殿的時候,心裡突然鬆了一口氣,走到殿外,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呼吸瞬間就暢通了。
不得不承認,不管她如何想剋制內心深處對教主的恐懼,在他面前,她總是不自在的。
走了大約有一盞茶的時間,她終於來到了雲安楠所住的屋子,擡頭一看,牌匾上掛着夕顏閣三個字。
洛櫻心裡疑惑,她剛剛沒有問教主,心裡也略略猜到,雲安楠一定是加入了蓮月教,而且在蓮月教還有着某種特殊的地位,否則不可能讓教主親自去救人。
這一切疑惑,應該等她見到雲安楠就能解了,她更加急迫了加快了步伐,當她見到雲安楠的時候,就看到她正閉着雙眼安靜的躺在那裡。
如雲般的髮絲凌亂在鋪陳在枕頭間,因爲剛剛受過重傷,從死亡的邊緣爬上來的,走近看時,她的臉色尤爲的蒼白,脣也因爲失血過多,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
洛櫻以爲她又睡着了,不敢打擾,着意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的坐到了她的牀邊,想着就坐在這裡等她醒來,沒想到剛坐下來,她就醒了,緩緩的睜開雙眼,一看到竟然是洛櫻坐在牀邊,她悲傷而憔悴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意外的驚喜。
也只剎那,驚喜退去,她自己嘀咕一句:“唉,一定是在做夢了,櫻妹妹怎麼可能知道我在這裡。”
她的聲音沙啞異常,帶着一絲悲傷。
“雲姐姐,不是做夢,我來看你了,我來了……”
“真的嗎,櫻妹妹,真的是你?”她不敢相信的看着她,用牙咬了一下自己的嘴脣,她痛的“噝”了一聲,纔敢相信原來不是夢,她激動的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咳咳……”
因爲激動,扯到了傷口,她痛苦的皺了一下眉頭,咳了兩聲。
“雲姐姐,你別激動,我見過蓮月教教主,昨天他救你的時候,我就已經認出他了,我擔心你,所以找了過來。”
雲安楠眼圈一紅,再說話時,聲音已經低啞到破碎:“櫻妹妹,謝謝你還能想着我,可是……”
可是他呢?他恨不得自己死。
雖已恩斷義絕,她也從死亡線裡掙扎了出來,可是想到昨天,她依舊痛徹心肺。
無言的,她的眼睛就發了紅,盈滿了淚光。
“雲姐姐,你別傷心。”遭此沉重的打擊,洛櫻心裡也知道她有多痛,她溫言安慰,“等你養好了身體,我們一起去騎馬打獵,好不好?”
“好。”說着,她又皺了皺眉頭。
洛櫻緊張道:“是不是傷口痛了?”
“不痛了……”
可是心裡痛,她應該絕望到心死的,心死了就不會痛了,爲什麼她這麼不爭氣,還不能死心。
頓一頓,又道,“只是說話時,嘴角扯的有些痛。”
“那是你的嘴脣太乾了。”說完,轉過身,伸手拿起桌上的棉籤沾了沾碗裡的溫水,抹到了她發乾的脣邊,又安慰道:“剛剛服侍你的丫頭交待過,你還不能喝水,雲姐姐,你暫且忍耐着些。”
“嗯,櫻妹妹,你這一次來還走嗎?”
她想了想,無奈的點點頭,雲安楠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失望。
“不過……”洛櫻轉口道,“這兩天我可以留在這裡陪你。”
她更緊的握住她的手:“謝謝你,櫻妹妹。”
“雲姐姐,你是打算以後就留在蓮月教了嗎?”
“嗯。”
“可是你娘還在等你。”
不知爲什麼,她自己不想入蓮月教,也想把雲安楠一起帶走。
提到雲夫人,雲安楠立刻變得傷心起來,若說在這世上她還有什麼牽掛,也就有娘了,她哭了出來,聲音哽咽道:“我對不起我娘,我是個不孝的女兒,我沒有臉去見她。”
“不,雲姐姐,不管怎麼說,你一定要讓她知道你平安無事,否則她會急死的。”
“嗯,我正想寫一封書信派人去給我娘送信,告訴她我平安無事。”
“不用再派旁人了,阿涼跟我來了,反正我要留下來在這裡照顧你兩天,阿涼總不能在外面一直等着,我讓她給她帶個信。”
“如此甚好。”
二人又談了一會兒,洛櫻怕她累着,就哄着她先睡下了,談了這半天,雲安楠也沒有說清楚她是怎麼來到蓮月教的,更沒有說清楚她的武功爲什麼會在陡然之間暴增,她不忍心再深問她,只能暫且將疑惑擱置在心。
就這樣,洛櫻讓阿涼先下了山,自己留在蓮月教陪了雲安楠兩天,這兩天,雲安楠的身體又恢復了一些,不過話很少,兩天所說的話加起來還不及洛櫻來的那陣子多。
到了第三天早上,洛櫻不得不走了,打開屋門一看,卻見漫天的飛雪,如羽毛一般紛揚而下,她甚至連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因爲下山要經過絕壁,這樣惡劣的天氣她自然是走不了,唯有等到雪停。
彷彿上天在跟她故意作對似的,雪紛紛揚揚下了三天,竟然連一點停息的意思都沒有,洛櫻心裡開始焦慮了,她久久不能歸去,裳兒和阿涼他們一定擔心的要死,幸虧阿涼臨走前,她叮囑過她歸期未定,要看看雲安楠身體恢復的情況如何,否則,她真怕她和十一他們找上山來。
阿涼那裡還好,可是大哥,這麼多天,她都沒有去看大哥,大哥一定也很想她。
日盼夜盼,三天之後風雪終於停了,因爲停的時候天快黑了,這麼寒凍的天氣天黑下山很危險,所以洛櫻不得不選擇第二天一早出發。
這幾天,她時常能見到蓮月教教主,兩個人見面時也會說話,蓮月教教主雖然總給人一種陰氣逼人的樣子,但對她始終是溫和有禮的,洛櫻心裡的那點戒備和不安也漸漸放鬆了。
想到明兒一早就要離開了,洛櫻用過晚飯就去了教主那裡辭行,他正好待在書房裡。
他整個人看不上去不僅給人陰冷之感,就連他的書房也給人帶來相同的感覺,所有的佈置都偏陰冷的色調,哪怕裡面正燃燒着炭火,站在那裡,也會不由自主的讓人有種想要發抖的感覺。
進去時,聖姑也在那裡,見她去了,聖姑就告辭了,經過洛櫻面前時,像是冷笑了一聲,洛櫻並不多在意,反正這個聖姑每次見到她都是這樣一副陰陽怪氣的樣子,她也習慣了。
她走上前,客氣的對着教主道:“這些日子多謝教主的款待,明兒一早我就要走了,教主的大恩大德,洛櫻銘記在心,若他日有用得着我洛櫻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聽了她的話,他拿住書本的手指顫了一下,然後慢慢的擡起眼皮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被書案上的燭火照得陰暗不明,看了她一會兒,勉強從脣邊勾起一個似有若無的笑:“不走,行嗎?”
“……”洛櫻從來沒聽過他用這樣近乎請求的語氣跟她說過話,她怔了一下,搖搖頭道,“出來這麼多天,再不回去,家裡人該擔心壞了。”
“你剛剛不是說要爲我赴湯蹈火嗎?”他緩緩的凝起了眉頭,面具之下的臉變得陰沉起來,看着洛櫻的眼神也變得陰鷙邪冷,幽幽又道,“我要你留下來你卻不肯,可見你說的並不是真心話。”
洛櫻被他看的心中發悸,明明今天早上跟他說話時,他的情緒還好好的,怎麼說變就變了,難道是因爲她要離開?
她正想着,他已經放下書,朝着她走了過來,下一刻,他的雙手突然伸了出來,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我不准你離開!”
“教主,你放開我,你怎麼了?”
剛剛被屋子裡的薰香所遮,洛櫻還沒聞出來,這一下兩個人站的如此近,她從身上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掙扎着想要逃離,全身好像被死死禁錮了,她根本動彈不得,擡頭對上他漆黑無光的眼睛,他的眼睛如鬼魅一般陰譎,瞳仁裡還跳躍着如鬼火般的光。
這種眼神與過去都不相同,於陰冷之中又夾雜了一種異樣的……情慾……
對……
她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情慾。
剎時間,那種好不容易纔消失的恐懼感覺又全部涌了上來。
“你沒有家,你只有我。”
看到她嚇壞的樣子,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忍,可是是她主動找過來招惹他的,上天又註定讓她留下,他就不想再讓她走。
哪怕將她囚禁,他也要將她留下來,因爲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在他吸食雲安楠鮮血的時候,他以爲她的血可以讓他魂魄歸一,可是他忽視了雲安楠身體裡封印的神力,他對雲安楠血液的予取予求,在無意間,喚醒了她體內的神力,讓她衝破了封印,所以她纔會突然恢復了記憶,武功也在一夕之間暴漲。
他將她救了回來,可惜因爲她提前解了封印,又加上她被人狠狠刺了一劍,致使身體大損,如果他再強行吸食她的血液,那她一定會死。
他不能讓她死了,他還需要她爲他召喚兇獸火璃。
原以爲下一個血月之夜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可是這兩日天現異像,下一個血月之夜應該就在這兩天。
或許,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註定。
他們已經拜過天地,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對她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我只有你,我爲什麼只有你?”看到他不知從哪裡來的堅定執着,好像已經認識了她很久的樣子,她心裡的驚恐變成好奇,她緊緊的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眉心開始發燙,她似乎感應到了什麼,頭開始變得疼了起來。
他伸出手指,在她額心輕輕觸摸了一下,冰涼的觸感讓她滾燙的眉心涼了下去:“因爲你是我的妻子,你的身上有我留下的烙印。”
她駭的臉色發白,冷汗涔涔,一字一字問道:“你是誰?”
“長清……”這一聲低迴而呢喃,像是凝聚了萬千情愫的呼喚,幽幽的傳入她的耳中,“我是你的夫君。”
“……”
“那一晚,血月之夜,你我對着血月立下誓言,結爲夫妻。”
“……”
她震驚的無所不已,幾乎忘記了恐懼也忘記了好奇,就這樣驚愕萬分的看着他的眼睛。
原來那不是一場噩夢,她當真跟蓮月教教主結爲了夫妻,他喚她一聲長清,他知道她是誰,還有他說的烙印,是不是那晚她看到在眉心綻放的血蓮?
怪道自己會害怕他,原來他早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所有,還將她玩弄於股掌之間,連她和他成了親,她都不知道。
他是誰?
她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伸出顫抖的手指摸向他臉上的面具,想要解下來看清楚他的樣子。
他似乎沒有拒絕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看着,眼睛裡帶着異樣的溫暖,他表面的平靜卻掩鉓不住內心的紊亂,呼吸都不勻了。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冰冷的面具時,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教主,不好了,衛元極帶着人和我們的人打起來了。”
“元極……”
彷彿在漆黑的夜中看到了光明,她心中一喜,自然而然而喚出了他的名字。
這聲親暱的呼喚在瞬間刺痛了教主的心,他的眼睛再度陷進黑暗,純粹的連一絲絲光亮都沒有。
他一下子握住她的右手腕,傾過身來,高大的身體將她完全籠罩,雙目凝視着她的眼睛,涼幽幽的問道:“怎麼,一聽到他的名字,你就恨不能馬上飛到他的身邊了?”
靠的太近,他嘴裡的酒氣撲在她的臉上,吸入她的鼻子,她不自覺的揮了一下左手,這樣的動作更加觸怒了他,他握住她的手狠狠加重的力道,她感覺一陣疼痛,這種疼痛讓她清醒。
既然她的身份已在他的面前撕破,雖然還能知道他是誰,她反而沒有先前的恐懼了,她對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問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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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繼續逼問她:“你愛上了衛元極,是不是?”
“……”
她愣住了。
她愛上他了嗎?不,她不能愛上他,她要等星辰平安歸來。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許你愛上別人。”他的眼睛裡像是燃了火焰,突然俯身就攝住了她脣,像是在懲罰她一樣,他幾乎是帶着一種啃噬。
“……唔。”
他滿嘴的酒味傳遞到了她的嘴裡,她羞憤交加,拼命的想要推開他,她剛觸到他的胸膛,他突然放開了她,脣角勾起一絲冷笑,清冷的脣擦過她的耳朵,低低問道:“他是不是這樣吻過你?”
“……”
洛櫻臉色一紅,這個人竟然赤果果的問她這樣的話,他憑什麼,就算他救過她,救過所有人,他也不能這樣待她。
見她不說話,他更加惱怒,一隻手一下子捏住了下巴,下的手也很重,幾乎要捏碎她的下頜骨:“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洛櫻咬牙忍住疼,冷冷的說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很好。”他殘忍一笑,“既然是你和他之間的事,那我便允許你去見他,你和他做個了斷。”
“你救了我,可是你不能左右我。”
“哦?”他笑的更加殘忍,眼神也更加的冷,“我可以救你大哥,也可以殺了他,我可以救了雲安楠,也一樣可以殺了他,我甚至可以馬上就殺了衛元極,難道這些人你都不在乎?”
“……”
洛櫻的心陡然一涼,她這才驚恐的發現,她已經在無形之中慢慢的被他控制住了。
可是他真的是衛元極的對手嗎?他們兩人從未對戰過,他的武功雖然極高,但也未必能輕易的就殺了衛元極,他爲什麼說的如此肯定。
衛元極雖然在和蕭玉心的對局中受了傷,還中了毒,可是經歷這段時間的修養,再加上他送他的聖水,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憑他的武功,難道他在教主的面前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嗎?
他不應該只是嚇唬她而已,突然,她想到了什麼,她顫着聲音問道:“你何以肯定自己能馬上殺了衛元極,是不是……你給他的聖……聖水有問題?”
他笑了笑:“是,聖水既可救人性命,也可以要了人的性命。”頓一頓又道,“不過,只要你肯聽話,我是不會傷害他們的。”
“你……到底……想要我怎樣?”
“你這麼聰明,知道我想怎樣。”他伸手輕輕在她的心口點了一下,“你的這裡只能裝着我,哪怕……你做不到,也最好不要讓我知道,永遠都不要讓我知道。”
“……”
“你,想好了嗎?”
“……”
“想好了,我就可以帶你去見他了。”
“我……”意識到他想要她做什麼,她渾身一顫,臉色立刻變得慘白,狠狠的又咬了一下牙,無奈的點點頭,“想好了。”
……
漆黑的夜,天空一顆星子也沒有,深山處彷彿還能聽到野狼的嚎叫,衛元極踏着彎彎繞繞的山間小路而來,小路上鋪蓋着厚厚的積雪,腳踏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雖然穿得是上好的鹿皮靴,在剛剛混亂的時候被劍劃破了,他的腳底已然全溼。
雙眼被蒙着,即使不蒙,這樣漆黑的夜,他也幾乎什麼都看不見。
這幾天,他一直髮瘋的找她,直到將刀架在了阿涼的脖子上,她才說她們來蓮月教找了雲安楠。
想到蓮月教教主曾經救過他和洛櫻的性命,他想教主肯定不會傷害洛櫻,本想着等風雪停了再來接她,可是也不知怎麼了,他在家裡越等越不安。
當初,他給了他聖水,他一直不敢用,只到等師叔那裡有了消息,他才知道原來師叔當真和蓮月教教主有交情,而且還是很深厚的交情,所以他纔敢放心服用。
聖水,當真是靈丹妙藥。
他還想自己是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了,但同時,他還是覺得這個蓮月教教主身上潛在着某種未知的神秘,這種未知的神秘會給他帶來一種危機感。
等了幾天,風雪不停,最後,他實在忍不住冒着風雪上來了,他不認識路,所以讓阿涼帶路,正好阿涼和十一他們也等急了,所以大家一起上了山,誰知一上山蓮月教的人不給他們進,一言不合,就打了起來。
不知走了多久,他終於走到了她的面前。
當她一眼看到他時,眼睛裡閃過剎那的驚喜和動容,幾日未見,他瘦了,人也憔悴了,如煙霞籠罩的臉龐也失去了顏色,變得有些蒼白,好像沒有睡好似的,他的眼眶烏青,眼底發紅,髮絲散亂,一襲紫袍沾滿了積雪和枝葉,再望下看,他的鞋子已經踩的泥濘不堪,瞧上去,整個人有些狼狽。
可即使狼狽如此,他也依舊是最耀眼的光,他一進屋,瞬間將整座屋子都點亮了。
“阿櫻……”
看到她好好的站在那裡,他興奮的衝過去,想要一把抱住她。
“衛……元極……”
她喚出他的名字時,聲音有些僵硬,她的身體也是僵硬的,就在他的手觸碰到她的身體時,她伸手一擋,“好好說話,不要動手動腳的。”
“阿櫻,你怎麼了?”她的聲音沒變,可是他感覺到有什麼變了,她的聲音變得疏離而冷淡了。
雖然從前吵架的時候,她也會變得冷漠,可是那種冷漠和這次卻不一樣。
“我沒什麼。”她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步,又問道,“這大雪天的,你怎麼冒着風雪就上來了,快,坐下喝杯茶。”
說完,她像是主人招待客人一樣,請他落座,又爲他端茶遞水,端來糕點,所有的動作都顯得那樣的客套,客套到讓他覺得生氣。
他一口茶未喝,一塊糕點未吃,就在她又殷勤的端來一盆子水果時,他忽然起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她手上一軟,果盆跌落在地。
“阿櫻,你到底怎麼了,你爲什麼和我如此生分?”
他爲了找她,冒着風雪,差點摔死在懸崖,她卻這樣待他,他實在想不通。
她沉默的看着他了一會兒,心裡明明是酸澀而痛楚的,卻勾起脣角,輕聲一笑:“衛元極,我們本來很熟嗎?”
“你什麼意思?”他氣憤的聲音有些發抖,“阿櫻,你究竟是怎麼了,如果你心裡對我有氣,你可以跟我說啊。”
不是這樣的,他預想的相見不是這樣的,哪怕她因爲雲安楠生大哥的氣,也連帶着生他的氣,也不應該如此疏離。
她可以打他,可以罵他,怎麼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冰冷。
那天,他帶着受傷的大哥回到家,待大哥醒來,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也明白過來,爲什麼阿櫻那天會如此冷漠,大哥竟然下手殺了雲安楠。
不要說阿櫻,在內心深處,他對大哥也是有怨責的,可是大哥有大哥的不得已,他爲了衛家,爲了皇上,才選擇了和厲家聯姻,他肩上揹着沉重的枷鎖,再加上他受了那麼重的情傷,他也不忍心再苛責他什麼了。
“衛元極,你冷靜一點,我沒有生你的氣,真的,一點也沒有。”
“那你爲什麼對我如此冷漠?”
“衛元極,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我心裡有人了。”
“……”
他沉默的點點頭。
“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難道不是宋星辰嗎?”
“不是。”
“那是誰?”
“蓮月教教主。”
他頓時驚怔在那裡,無法相信的看着他,眼睛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破裂了,沁的他眼裡的紅血絲像是染了血,他一把握住她的肩頭:“不……絕不可能。”
“不管你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衛元極,我的心裡只有他,不可能再容得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