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朵野花,名喚凌夕瑤。至於爲什麼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爲何,彷彿從我有了意識一來,便莫名其妙的出現在我的記憶裡。
我自幼便生長在酆都山的一處犄角旮旯裡,這裡被譽爲鬼域,了無生氣,在我之前只有兩個萬年大妖相依爲命,最好看的一朵流光溢彩的花朵,看不清具體的顏色,但是像極了天上的虹橋,多重顏色附在花朵上,時時變換不停,周身若有若無的金色靈氣環繞,更是襯得花朵燦如雲錦,若是在雨中,就更是豔麗了,放眼望去勾魂奪魄,可惜的是,這麼好看的一朵花竟然是一個男妖,但是長的卻是氣宇軒昂,高大魁梧。還有個名字喚作胭脂,哈哈哈不對,是喚言之,但是由於他長的實在是太過雄壯威武,我又聽說山下女子極愛胭脂,所以便這麼喚他了。爲此事我的花朵差點被他薅禿,但是我也死性不改。誰讓我們之間有過不共戴天的大仇!
若說言之是極致的豔麗那麼旁邊的鬆茵便是一言難盡了,鬆茵本體是一朵綠色濃近似墨的花,濃到什麼程度呢?就是每次她開花酆都山便是滿山蒼翠,一碧千里。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她一開花,滿山都是她的花朵,紛紛揚揚如人間的柳絮一樣,偏偏鬆茵的花期又極長,一年中有半年都在開花,所以酆都山便常年飄綠。
鬆茵性子是頂好的,奈何只對我,對其他人便如高嶺之花,讓人難以接近,至於化成人形更是頂漂亮的,冰肌玉骨,膚如凝脂,鍾天地之靈秀,每當她化成人形時我都要被她的美貌傾倒。偏偏她又喜歡各色的衣衫,等到她的花期,周身飄綠,各色衣袂飄飄,也算是這不毛之地的一道絕美風景了。
酆都山位於忘川和黃泉的交界之處,因是鬼城,不知被誰稱作酆都,但是後來不知爲何被稱作酆都山了。過了酆都山便是奈何橋,奈何橋依託此山而建,過了橋就到了冥府,因此此地大部分都是渾渾噩噩的魂體,大部分都是死物。因忘川河常年都是血黃色的,導致酆都山土地呈現一種暗紅之態,死氣沉沉,周圍寸草不生,僅有我們三朵花。就連太陽也被侵蝕的成爲了暗紅色,不過鬆茵花期之時也是極好看的,暗紅色的大地覆蓋了近乎墨色的綠。這個時候的酆都山纔有了一絲生氣。
酆都山很大,一眼望去看不到邊,只能看到被侵蝕的血色大地,以及極遠處飄過來的點點黃沙。穿過酆都山便是黃泉了,聽聞黃泉有種彼岸花,花極美,不知比言之如何?奈何我修爲低微,從沒見過。在酆都山修行千年的時間裡,我能與之交談的也不過是言之和鬆茵而已。其餘皆是懵懵懂懂的魂體,也沒有見過鬼差。只見過魂體過奈何橋或者跳入忘川。然後魂體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我也曾好奇跟隨魂體去他們要去的地方,但是到了酆都山的中心的時候我便出不去了,彷彿有一層看不見的結界束縛着我,我只能眼睜睜看着魂體繼續前行,言之便在此時嘲諷我天賦平平,資質又極差,還偏偏在修行五百年化形的時候,丟了我的妖丹,根都被人薅斷了,丟了大半條命,就算在修行上千年也出不了酆都山,每當此時我便會點燃靈香,喚某人過來和言之聯絡一下感情,然後便可以看到毒舌言之灰溜溜的逃走,或者被某個哭唧唧的人纏着。我又得意洋洋的回去修行了。
言之和鬆茵從我修行以來便從沒出過酆都山,我不知他們修行的萬載時間是否出去過,每當我問到此事,兩人皆是顧左右而言他,我便不再問了。囉嗦了一大堆,忘了說了,我本體是一朵野花,就是凡間那種葉子巴掌大小,花朵米粒一般大小的野花,凡間野花的花朵都開的特別多,即便是最少的也不過是三朵,而我只有小小的一朵,不仔細看都看不到,與凡間唯一不同的便是我的葉子是紫色的,還不如凡間的野花好看。
爲此沒少被言之和鬆茵按着頭補各種靈土,奈何效果甚微,我還是一副寒酸樣。小到幾乎看不到的花朵,巴掌大的葉子。甚至鬆茵還想把我泡進忘川裡,鬆茵說我是這鬼域之地的本土靈物,或許忘川水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欲哭無淚,尤其是在我根斷了之後,她這種念頭就愈演愈烈,甚至有次我醒來便看到旁邊腐爛的屍體,還有血糊糊的殘肢,破碎的眼珠子比人頭還大,斷裂的爪子,真是把我噁心的花朵都蔫了。我才明白爲什麼言之說鬆茵是個溫柔的瘋子,雖然我轉頭就把這話告訴了鬆茵,我看到了言之慘烈程度不亞於我根部斷裂的場面,流光溢彩的花朵被鬆茵薅沒了,我才明白松茵的溫柔只對我一個人。
鬆茵收拾完言之之後便笑嘻嘻的看向我:“我瞧你現在這樣子比你前幾年病怏怏的樣子好太多了,看來忘川水是有用的,以後你便日日去泡泡吧!”美人一笑我骨頭都酥了,只見美人蛾眉彎彎,明眸皓齒,一襲碧色衣衫勾勒出姣好得曲線,青絲如瀑垂落在赤色大地上,血色陽光下美人迎光站立,微微一笑傾國傾城。以至於我並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所以導致我天天醒來就被泡在忘川裡,奈何我妖丹已失,修行又短,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過,只能泡滿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忘川,才終於不用醒來就在忘川河裡了。
我不知我爲何到了酆都山,亦是不知我的父母是誰,彷彿我是突然出現在酆都山的。言之和鬆茵也不知道我爲何在這裡,我覺得是我長的太不顯眼了,才導致他們倆完全沒有注意到我,我是在我來到酆都山一百多年後纔有了自我意識。
爲什麼這麼說呢?是因爲當時酆都山的天塌了,有天外來物砸在了我的身上,鬆茵說那日血色殘陽墜落,天幕被紫色侵蝕,後來天崩地裂下起了紫色的火雨,忘川河被紫色的天外之火燒的幹了一瞬,露出了白骨般的河底,無數魂體湮滅,酆都山搖搖欲墜,就連它們這種修行了近萬年的大妖都不能倖免於難,被紫色的火灼燒的千穿百孔,然後這塊天外來物便砸在了我的身上。
我醒來時便聽到了言之和鬆茵的交談“這株雜草來了這裡一百多年了,不會被燒死了吧?這種邪火連我們都沒辦法抵擋,這種雜草恐怕也得灰飛煙滅吧?我們這種鬼域之地這麼多年我見過的活物屈指可數,一百多年前才發現這株雜草,想着也是個活物,沒想到一百多年了也沒有說話,我還以爲是個死物,但是偏偏每年都有葉子,我薅斷了又長,真是奇也怪也。”鬆茵一邊修補自己的花瓣一邊說道“凡事都有自己的緣分,許是這株草是某位大人物隨手丟下的,姻緣巧合到了這酆都山,也未可知呢?”我“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這麼疼啊?這紫色的火是個什麼東西,我的身子要斷了,救命啊!殺花了!!!!這頭頂的東西是什麼鬼?爲啥我出不去啊?外面的又是誰?你們纔是雜草,我是一朵花!!!!你們倆才死了,哪個男的等小爺我出去了我非得天天薅你的葉子,拔你的花,讓你無事薅我的葉子。”火一點一點的燃燒着我的身子,我感覺到我的水分一點一點流逝,燒灼的痛讓我慢慢失去了意識。
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有人喚我凌夕瑤,我想回應,想問這是誰?卻支持不住昏了過去。無人看到的地方里,紫色的草隨着火的灼燒慢慢的縮小,但是中心位置突然亮起一點幽芒,漸漸的開出一朵紫色的小花,後來慢慢的又變成了耀眼的金色,那光芒極速的暗淡下來,變成了一朵白的近乎透明的小花,體積慢慢的縮小成米粒大小。葉子卻慢慢的吸收着火,葉子周邊已肉眼不可見的速度閃過一絲銀色的邊,後來便恢復成紫色,顏色比葉子本身顏色深了一絲,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而天外來物也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裡悄悄的變小了一絲。
等我意識恢復的時候,我發現我身上的巨物已經消失不見了,轉眼便看到一朵流光溢彩的花朵隨風搖擺,適逢下雨,血色大雨下那朵花周身有金色光點閃耀,端的是豔麗無邊,顏色時時變換,在雨中又被浸染成血色,泛着誘人的光芒。旁邊是朵綠到發黑的巨型花朵,花瓣呈扇形,花朵透亮的像琥珀一樣晶瑩剔透,在血雨潑灑中透着嗜血的美。我大喝一聲“哪個賊人沒事兒就薅我的葉子,此仇不共戴天,我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把你薅禿!”
言之震驚的花朵抖了幾抖,鬆茵則是化成了人形,只見血雨中那人一襲紅衣,繡滿了金色一朵花,花朵從脖子處綻開,綿延向不堪盈盈一握的小腰,葉子則綴滿了裙襬,那人走動間步步生花,有鈴鐺掛在修長白皙的腳踝處,鈴鐺是金色的,安穩的躺在極白的腿上,衣襬走動間露出一截蓮足,紅的衣裙,白的蓮足,金的鈴鐺交映成輝,血雨隨着走動散落在蓮足,妖豔至極,那人一笑卻又清純至極,鍾天地之靈秀孕育而成的極美之貌。
那人輕啓朱脣道“真是個有趣的小傢伙,竟然是個活的,百年纔有靈識也是個笨的,沒想到還蠢的挑戰萬年大妖啊?也不怕他動動手指就將你形神俱滅了!”我還沉醉在那惑人的美貌中,突然我的葉子一痛。只見一個一襲黑衫的男子揪着我的葉子,只見那人鬢若刀裁,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水。英武的沒邊了,身材魁梧,英姿勃發。“我還以爲是個死物,沒想到是個活物,還是個膽大包天的小丫頭”我用意念將我的葉子變成刺迅速扎向這個萬年大妖的手,後續就是我崩斷了好幾片葉子,我看着斷裂成幾截的葉子,感到天都塌了,又想起來我沒有靈識之前被他薅斷的葉子,心疼的要吐血。於是我便嚎了三天三夜,言之說完便見到葉子呈針樣向他襲來,他心想真是個蠢笨的丫頭,萬年大妖豈是白修行的?早已是金剛不壞之體,就算不動讓你刺,你也不行啊。於是那葉子便寸寸斷裂,卻只看到那葉子抖動個不停,豆大的淚珠順着葉子頂部嘩嘩落下,他仔細看去竟不是個雜草,是朵雜花。葉子抖動的厲害,他竟看出了委屈,想了想還是讓讓這個新夥伴。於是言之像我道了歉,並讓我薅斷了他的一片花瓣作爲賠罪禮。後來才知道那是言之的陳年老花瓣。
後來我們三個便慢慢熟絡了起來,再後來我便成了鬆茵的忠實聽衆,日日聽她說人間的一些話本故事,在說道人間女子極愛一種名爲胭脂的東西時,言之的稱呼便從言之變爲了胭脂,鬆茵說胭脂燦若雲霞,顏色極美,尤其是心愛之人制成的胭脂更是美不勝收,我問她何爲心愛之人,是我和她嗎?“傻丫頭,心愛之人不是朋友不是親人。我們是姐妹,感情是不一樣的,心愛之人便是日日想他念他,見不到便茶不思飯不想,日日盼他開心?”“那鬆茵有心愛之人嗎?”鬆茵的神色突然遺憾起來,那時我還不懂爲何她的神色那般落寞,“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話音未落似有晶瑩水滴滑落,我不懂她神色的哀傷,亦不懂這句詩是什麼意思,只是覺得鬆茵那時的表情讓我有點難過,等到後來我終於理解這句詩的時候,我才明白松茵那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