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冠路 274 念珠惹妒
華恬閉着眼睛,將前世今生歷經的事盡皆想了一遍。
真正睥睨天下的人物,她於上一輩子見過,那些人有的因爲心中有所愛而無懼,有的則認爲心中無物而無懼。他們,站在最高處,俯瞰天下。
但是還有一種人,守護本心,亦無懼。比那些站在高位上的人更加無畏。
想着曾經結識過的那個人,華恬突然懂了。
所謂站於高山,不是說凌駕於衆人之上。而是一顆心,跳出凡俗,凌於高山。
隨心所欲,無所拘束。
可以善良單純,也可以使計算計,隨心足矣。
對待仇人,使計報仇,即便手段醜惡也算不得什麼。對待好人,則可以單純善良。沒有必要,讓自己一直端着,想着法子防備旁人。將每一個人,都想成是別有居心。
想明白了這一點,華恬鬆了一口氣,徐徐睜開眼睛。
展博先生見華恬張開雙眼了,便看了過來。及至與華恬雙目相對,他眸中頓時射出滿意的光芒。
“回去之後,交一幅畫作上來。”
“好。”華恬一愣,接着馬上應了。
從展博先生這一句話,可以看出,他對自己說那些話,讓悟道大師講經,有一大部分是因爲自己。他看過自己的畫作,知道自己仍被什麼束縛住。
也是到了這時候,華恬才明白,藍媽媽當年見自己技法jīng妙的畫,卻特別嫌棄。
原來,她嫌棄的是自己的格局以及眼界,並不是自己的技法。
想明白了,華恬又重重地向着展博先生施了一個大禮。
華恆、華恪見狀,都覺得奇怪,但如今有外人在此,他們倒不曾多說什麼。
孫六、孫七以及孫十二xiǎojié,因爲是第一次見華恬與展博先生的相處,倒不曾覺着有何不妥。
見華恬行完了禮,坐下來。孫十二xiǎojié便站起來,走到華恬身邊,打量着華恬,笑道,“妹妹便是華六xiǎojié罷?果然天資聰穎,聽了悟道大師講經,竟然便頓悟了。”
華恬感到很奇怪,明明來的孫十二xiǎojié本身極爲矜持,一直不曾與自己搭過話。怎地此刻突地上來與自己說話,且還是說好話。
不過,既然她來與自己說話,自己也不能不理的,因道,“並非妹妹聰明,而是悟道大師所講,正好契合妹妹罷了。十二xiǎojié如此高看妹妹,倒讓妹妹臉紅。”
一旁的孫六、孫七聽了,一面覺得自己妹妹奇怪,巴巴地上前去與華六xiǎojié說話,一面又覺得華六xiǎojié不愧是展博先生的高徒,對答起來,竟然十分得體。
方纔他們妹妹那句話,其實是有些陷阱的。
如果這位華六xiǎojié回答自己並不聰明,而是悟道大師講得好,那麼他們三兄妹與華大、華二都會有一個愚笨之名。因爲不聰明的華六xiǎojié都頓悟了,他們五人竟不曾頓悟,不是愚笨是什麼?
若是這位華六xiǎojié回答聰明——她會這麼回答,就不會被展博先生收爲門生了。
正好的,她答的是,悟道大師講的內容與她契合。如此一來,與聰明才智無關,也讓旁的人倍有面子。並非他們聽不出來,而是與自己不契合。
孫十二話一說出來,便知自己說得有些過了,正想說什麼補過,卻聽華恬已經對答起來,而且滴水不漏。心中一時倒對華恬高看了幾分。
都聽說青州山陽鎮的華家,已經沒落成普通小家族了。幾年前,華家大房回到山陽鎮不久,二房便鬧出許多笑話來。
在世家眼中,雖然說是華家二房鬧出來的,但是終歸是整個華家的笑話。
他們笑話,並不會單純只笑話華家二房的,而是將大房、二房看作是一個整體。
大房若真的那般高風亮節,怎地會讓二房鬧出這麼些笑話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個家族,怎麼可能分開大房二房,一房被笑話,另一房被高看的?
如今看來,華家大房,似乎真的值得那些讚譽。
孫十二xiǎojié想到這裡,面上笑得更歡了,道,“妹妹真會說話。聽聞悟道大師下月還會在無果寺講經,姐姐與六哥、七哥在山陽鎮住下來,下月再來聽經。這些rì子,妹妹得了閒,可記着來尋姐姐玩耍。”
雖然不知道這位孫十二xiǎojié因何故與自己套近乎,但人家示好了,華恬自然不會往外推。
她臉上帶上了關切的神sè,問道,“那姐姐可找着地方住下了?若不曾,不如上我們府中來。我們府上,旁的不說,乾淨一途,卻是不需擔心的。”
聽到華恬此話,孫十二xiǎojié當即拉着華恬,笑道,“有勞妹妹掛心了。我們家在山陽鎮,也有房子。不過,我與妹妹投緣,若不是下人們已經打掃好了,倒真要到府上叨擾了。”
她聲音好聽,宛如百靈清啼,讓得人心裡不由自主地產生好感。加之這一番話本身說得極好,華恬聽得心裡十分舒服。
若不是她歷經兩輩子,知道有些人說話就是特別好聽,還差點會被矇混過去。
當下,笑着與孫十二xiǎojié說了幾句,便收了話題。
展博先生在此,她怎能在這裡與旁人你來我往地說話呢?
孫十二xiǎojié也極有教養,只說了一會子,便住了嘴,然後與展博先生拜別,跟着兩位兄長離去。
出了山門,坐上了轎子,孫六、孫七、孫十二三人往山下而去。
到了山下,坐上馬車,孫六這才問道,“妹妹,你怎地與華六xiǎojié那般熟絡?”
孫七也是不解地看向孫十二xiǎojié。
“六哥、七哥果然如妹妹所想一般,並不曾看到。”孫十二xiǎojié笑道,“華六xiǎojié手腕上,戴着一串念珠,你們可知是什麼念珠?”
“念珠?即便全是羊脂白玉的念珠,也值不了多少錢罷。何必讓得你好話說盡呢。”孫七不解。
孫六點點頭,“說得是,哪裡有什麼值錢的念珠。不過,華六xiǎojié小小年紀,倒會說話,行事也進退得宜。”
“哼,若真是羊脂白玉的念珠,妹妹倒不會說什麼了。”孫十二xiǎojié說道,“華六xiǎojié那串念珠,可是悟道大師戴在手上的那一串!”
“什麼?”孫六、孫七兩人俱是大驚,失聲叫了出來。
外頭趕着馬車的人聽到了裡頭傳來兩位少爺的聲音,心中吃了一驚。兩位少爺出自世家,平rì里根本不會大聲說話,如此失態。如今,竟在馬車中便失態起來,莫不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馬車內,孫十二xiǎojié點頭,“便是那串念珠。妹妹還怕看錯了,方纔特意問過擠在外頭聽經的珊瑚,悟道大師手上,果然沒了念珠。”
“那串念珠,我曾聽聞,當今皇后未曾出嫁前,便想要的。可是悟道大師不願意讓出來,想不到,他竟會送給華六xiǎojié。”
“皇后娘娘成爲天下之母后,也曾問悟道大師要過的,悟道大師仍是不曾給。”孫七也說道。
孫十二xiǎojié聽了,臉sè微變,驚道,“當真如此?”
這些秘辛,她倒不曾聽過。想不到,就連皇后娘娘,也曾三番四次想要那串念珠。
不過,若是真的,那麼華六娘就實在太好運了,竟然就此擁有那串念珠!
“展博先生的面子,可真夠大的,竟然能讓悟道大師將念珠送給她。”她喃喃地說道,語氣中,有掩飾不住的嫉妒。
皇后娘娘求而不得的東西,若是能讓自己得到……剛是想到這裡,她便有些壓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妹妹——”孫六聽到孫十二xiǎojié的語氣,嚴厲地叫起來。
孫十二xiǎojié聽到孫六這一聲喝,頓時回過神來,調整臉上的神sè,擠出笑容,“是妹妹魔怔了。”
“可不是魔怔了麼。那念珠是悟道大師送給華六xiǎojié的,自此便是華六xiǎojié之物。”他語氣中略帶着警告說道。
一旁的孫七這才反應過來,訝異道,“難道妹妹想?”
“能想什麼?”孫六說道,“華六xiǎojié能以一介女子身份,讓展博先生收於門下,豈是簡單人?妹妹與她交好便罷,切莫多想。多想了,誰吃虧了還說不定。”
聽到這裡,孫十二xiǎojié住了嘴,可是眸中終究有些不甘心,華六娘,不過一個沒落世家的xiǎojié。也許,連如何穿衣吃飯享受,都還不會呢。
無果寺,自送完孫家三兄妹,華恆臉sè便有些怪異。
華恬起初還以爲他累了,可是觀察了一會子,又覺得不似,於是將他拉到一旁,悄悄問道,“大哥,妹妹看你心不在焉,似乎在想着什麼。可是有事?”
華恆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越是見他如此,華恬便越是想知道,當下繼續追問。
最後,華恆被追問得受不了,這才低聲道,“方纔那孫十二xiǎojié,一個人有四個丫鬟服侍,還是外出刪減了的。大哥想,妹妹也要多買些丫鬟放在身邊纔是。”
原是此事,華恬聽了忍不住失笑,“大哥,丫鬟若真要買,自是隨時可以的。但是妹妹以爲,還是摸清楚了世家做派,再行購置。”
世家,在神不在形。當然,形神兼備,是最好的。華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