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該成名,機緣的追光燈就如影隨形。
這是片豐饒的土地。地處乾溝中段,順溝而下稻田成片,溝兩旁,緩坡熟土連臺,還到處冒出些油茶樹,家家能分幾斤油。由此,隊裡有年的工分值(每天報酬)竟高達2角1,在各隊工分值7、8分錢的年代,這什麼概念,相當別隊三倍收入的“土豪”!一村老少至今趕集跟人亮身份,還不由嗓門老高:“呃,‘正’乾溝的哇!”都有些發飄。
攀枝爬樹採摘茶果,整三天了,人都累得竹笆簍扔一邊,只想垂手癱坐着。紅紅綠綠的茶果,隔壁集體大房裡堆滿屋。晚飯後,齊巴子起嗓了:明天可以自摘自撿了。
餓螞蝗還聽得水響?
哥決定連夜上山。白天人都折磨得快散架了,我哪還想動;但拗不過,只好磨蹭着別上杉刀,背上背篼,提着朦朦的小馬燈,一路咕嚕的跟着。
穿過村子上後山。沒月亮,星光模糊,山下寨子,想必連雞狗都已入夢。遠方的木葉河,時不時陣陣河水聲,如潮如浪。
看,遠處半山還亮着個燈,該是九隊路邊,那孤零零木房的燈亮吧,小謝還沒睡?望去那麼近,想必喊上幾聲,她也能聽見。都這久了,我們間竟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往來。平時真該正大光明的去串串門,一來二去的……集上,她不發過邀請嗎?我興奮地盤算着,抄緊衣角掖腰裡,夜半涼風特鑽衣。
哇塞!到底是哥有心計,掰過包穀的坡地,小馬燈昏濛濛的光亮,茶樹下照出炸落的茶籽一片。自撿自得呀,你恨不能生出八隻手來抓。哥發明了兩手齊下,馬燈放地上,我倆撿得風快。
我驀然住手了,感覺耳邊掀起陣風。小馬燈火苗,也一陣顫抖,四下蟲鳴,陡然寂靜。近旁刺巴籠螢火,忽明忽滅,傳出踩翻石塊的兩聲撲響。啥東東?
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星光太暗,四下看不分明。“管它的”哥說,我倆又埋頭撿。
天還沒亮,後山各級臺地的茶籽,被撿個乾淨。本該分攤到幾十戶的零星資源,聚攏竟是滿滿兩背篼、三籮筐。算算,我的娘耶,城裡月月二兩油抹鍋的人,一下到手四十斤茶油,四十斤哪!發了橫財。
……
並非工匠,砌出的三眼竈像模像樣;並非農家出身,養的豬兒茁壯成長。更有打盆水救下條性命,夜半撿茶籽,豺豹都不敢近身。我倆的故事,經人們接力加工,幾近傳奇。
於是,怪事紛至沓來:
誰買了只花頭豬崽,交託性命般把繩塞哥手裡,央求給牽進圈(沾點養豬“順氣”);哪家把我哥倆接去款待一回,推都推不掉,村裡進出,就有伢衝我倆叫“嗲——”(認乾爹,伢好養)。說啥也白搭,齊巴子攬我倆村裡村外的打轉,抱着天大的希望:看看,都過細看看,哪能整出水來?
大清早有人咚咚敲門,一黑汗水流的漢子,手指對面山路懇懇相邀。
噢,對面山後二隊的,請我倆去作客。響應**號召,先前全大隊的搶客比拼熱,竟延續至今?太感人了。滿足其好客熱情,他隊裡不有知青小張,可以盡興親熱嗎?問原因,他支支吾吾。原來遍傳乾溝的連篇傳奇,使他篤定我倆爲高人,會看風水。
偶滴個神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