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扇充滿崩潰的家後,姜海琴低頭看着水仙中的林佳音,仍在啜泣不止,“你是在爲他,還是在爲你自己?”“我也不知道,都結束了,挺好的。”姜海琴撫摸了兩下葉片,沒說什麼,“接下來我們去哪裡?”“去醫院,迎接新生。”
林佳音的小區離醫院不是很遠,沒過一會步行兩人便到了,期間多是姜海琴在問林佳音的工作單位包括同事,最多的是關於許子軒的情況,林佳音是教英語的,對這孩子瞭解不多,只知道他本可以考高中卻上了箇中專,天資不錯,整個人在班裡少言寡語的,朋友應該不是很多,她倒是很好奇姜海琴爲什麼這麼在意這個孩子。
“到了。”姜海琴走向前臺,這時候正是深夜,“請問產房怎麼走?”“在二樓,右手邊樓梯口盡頭。”“好的,謝謝。”姜海琴說完便上了電梯,“你來產房幹什麼?”姜海琴溫柔的笑了笑,“給你找新居啊,總不能耗在這水仙裡70多年吧?”林佳音吃了一驚,心中有些忐忑,有些不捨,好像人在迎接自己的死亡那一刻一樣,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懷念,同時也存在一些對死亡之後的渴望,解脫?或是新生?但她心裡知道,這是必然的一個過程,死去,然後新生,“琴姐,你說永生和投胎,哪個好點?”這突然的哲學問題讓姜海琴愣住了,她雖然活了這麼多年,但頂多也只能算個七旬老人,況且有60多年只是在一個地方待着,沒多經歷什麼世事,對人生的理解說不定還不如林佳音深,“我不知道,但我渴望新生渴望了有60多年之久,投胎好點吧,擁抱新人生嘛。”林佳音聽了沒說話,走到產房門口,一箇中年男子和2個互相依偎的老人焦急的等着,那個中年男子在那裡來回踱步,心中充滿忐忑,“我說俊輝啊,你過來坐會,別太着急,我找李先生算過了,這次是順產,大小平安無事。”那男的聽了也只是感激的看了兩眼,坐下去後沒過一會又站了起來,焦急的望着裡邊。
“你的班車到站了,去吧”林佳音透過產房的牆壁,看到裡邊那痛苦哀嚎的女子肚子上有着同樣的黃色熒光,“這會是我將來的一家人嗎?”“嗯,他們看起來挺融洽的。”林佳音臉上又劃過兩行淚,她這輩子沒生過孩子,但自己身爲人子,她想象到她母親產她的時候,大概自己的靈魂也是這麼飛進去的,“我這輩子,乾的淨是錯事,終其一生,滿是遺憾。”姜海琴聽了表情變得同情,此時走出水仙的背影在她看來無比無奈,她雖然幫了她,但遺憾還是在她心底的,解決的或許只是那些仇恨罷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她纔好,想抱一下她,可魂體與實體又是不相接觸的。
林佳音在前方突然開口了,“琴姐,答應我一件事。”“嗯,你說,我一定幫你辦到。”林佳音緩緩轉過身,溫柔的用滿是淚痕的臉說道,“用我的身體好好活着,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求讓你幫我填補什麼遺憾,你活着,便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殘餘的物質上的存活,那個叫許子軒的人對你應該很重要,記得對他好點,謝謝你,琴姐。”姜海琴愣住了,出了神,林佳音還在笑着,魂體突然被一股吸力向後吸去,林佳音揮了兩下手,“再見了,琴姐。”不知怎麼,姜海琴向前想伸手抓住她,那身影竟仍在微笑,笑得那麼暖,那麼令人心碎,與此同時,產房裡傳來一聲啼哭,“出來了?出來了!”門口的中年男子高興地抱着頭哭了起來,“好啊,好啊。”兩個老人也相互擦着眼睛,“你看,我就說吧,李先生那卦不會錯的。”
姜海琴在那天不知怎地,也突然哭了起來,她覺得突然失去了一個很要好的朋友,這才短短4個小時的接觸,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倒在了地上,應聲而來的幫忙的護士路過都好奇地看着她,不知道的還以爲產婦出事了呢,“起來啊,人家生孩子呢,你擱這哭多不吉利啊。”姜海琴是覺得不妥,擡頭整理了一下面容,撇見那家人用看神經病的眼神似的嫌棄地看着她,但產房的護士很快看了門,“生了,是個女孩。”一家人趕緊焦急地進去,“我有孫女啦,女孩好,女孩疼她爺。”於是三個人把姜海琴的奇異舉動很快便忽略掉了。
姜海琴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街上,她後悔自己在林佳音走前連句謝謝都沒說,這身體本就是林佳音的,那聲琴姐不知道之後在她腦海裡徘徊了多久,“謝謝你,佳音,如果你能聽到的話。”
眼前浮現的,又是林佳音那帶着淚痕的笑容,像一圈水波,盪漾在姜海琴的心底,心便溫暖起來,透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