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別五年。
這五年之間,南硯再未提起過肖雪這個名字,從未提及過浣衣局,甚至,張寶端等人後來也跟着猜想,莫不是這肖雪在當今聖上的記憶裡褪卻了?
五年後,時年七月,皇上十五歲,行及冠禮,舉國同慶。
九爪金龍琉璃袍,九冠金珠玉冕,洛南硯步步而來,漢白玉鋪就的大道上,滿朝歡慶,朝賀之聲不絕於耳,森重繁華的九重宮闕三日不休。
三日之後,梧桐苑中,一桃衣女子央着葉青梧說道:“孃親,哥哥是不是該娶親了?”
葉青梧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下一下,用掃帚清掃着院中的落葉,輕描淡寫道:“那你呢?可否要嫁人了?”
“孃親……”子蘇羞赧的喚了一聲,兩頰通紅,“女兒哪有什麼心上人啊,你莫要打趣人家了,這不是在說哥哥的事嘛。”
葉青梧輕輕嘆了口氣,“是啊,說你就是在說他啊,你尚且沒有心上人呢,你哥哥就有了?我豈不是要一人爲你們尋一個,一個娶,一個嫁,對不對?”
“不要,”子蘇嘟起嘴巴,幾步跑到洛熠宸面前,“爹爹,你說說孃親啊,人家不想嫁人。”
“那你怎知南硯想要娶妻呢?”洛熠宸輕撫着女兒的長髮,問道。
子蘇一下子睜大眼睛,“可是,爹爹不是說,皇帝行及冠禮時都要娶親的嗎?”
“那是以前!”葉青梧輕柔卻強勢的聲音飄過來,讓子蘇再次睜大了眼睛,這樣也行?
她咬了咬脣,又跑回到葉青梧身邊,“孃親,你這麼開通,是不是哥哥要娶個宮女你也沒有意見啊?”
“怎麼?你發現你哥哥喜歡哪個宮女了?”
“呃……”
“難道是你看上哪個小太……不對,是哪個小侍衛了?特意跑到你孃親這裡來討旨意?”洛熠宸放下了掃帚,眯起了眼睛問。
“我……當然沒有!我怎麼可能呢?”子蘇連連擺手,一張嬌氣的臉蛋通紅。
洛熠宸低下頭去,“沒有就好,我們家的女婿可是不好當的,尤其……”
洛熠宸指了指葉青梧,“都說女婿最難過的關,便是丈母孃那關,你這……嘖嘖……”
“爹爹,你多慮了,女兒還小呢,不想出嫁,”子蘇說道,“不過,我那日去浣衣局爲哥哥去取衣袍的時候見到了肖雪,不知道哥哥心裡是否還捻着她,特意來問問。”sges
“哦?她這些日子過的如何?”
“看着滄桑了些。”
葉青梧點點頭,在浣衣局那種地方,若是不滄桑,就真的奇怪了。
“那你可知,南硯是否有心上人?”
“怎麼可能?”子蘇想都沒想便回道:“上朝、批摺子、讀書、議事,我覺得哥哥是這世上最清心寡慾的男子,前些時日我去找皇嬸玩,聽她院子裡的小姑娘說,有些大官家的少爺,在哥哥這麼大的時候都已經當爹了,都嚇死寶寶了。”
她拍了拍小胸脯,這些年身子雖調養的不錯,不過,發育卻一直沒有跟上,葉青梧看着她那動作有些無語。
“幸好幸好,這麼一想,我還是覺得哥哥正常些,要不然,他在書房跟大臣議事時,一個小糰子扒在他的腿上,我覺得甚是奇怪。”
葉青梧和洛熠宸各自想象了一下那畫面,也覺得甚是滑稽。
葉青梧忽然說道:“你啊,就算有了心上人也可以帶給孃親過來看看,不過,不準私定終身,更不準未婚先孕,否則,你便等着我將那男子打的不能人道吧。”
子蘇嚇得咂了咂舌,可回味了半晌,忽的朝着洛熠宸問道:“爹爹,什麼叫不能人道啊?”
洛熠宸:“……”
摸了摸女兒的頭,洛熠宸意味深長的道:“乖子蘇,御膳房的月餅快送來了,你過去看看吧。”
待子蘇走了,洛熠宸說道:“難不成他心底還念着那個肖雪呢?”
剛開始知道這個消息時,洛熠宸險些氣的將肖雪一刀斬了,可還是被葉青梧攔住了,如此多年算下來,心底的鬱氣慢慢散了。
葉青梧將梧桐樹葉掃成一堆,分別埋在樹根下面,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幾年,南硯的心思越發莫測,在朝堂之上將一衆大臣牢牢握在手中,手腕更甚那時的洛熠宸,平時卻也再難見到那笑臉了。
洛熠宸想了想,推推葉青梧的手臂,“要不然你去問問?”
“不要,他與其他孩子不同,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如今你還看不出來嗎?他想做什麼,必定會自己織網,收網,你我貿然插手,定然會擾了他的計劃。”
洛熠宸咂咂舌,“可你不好奇嗎?”
葉青梧翻了個白眼,“我也不像你,整天想着看戲,只要他開心,便是娶個三隻眼睛的回來我也不說什麼,哪裡像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討媳婦費勁了周折,也要別人像你一樣?”
“哪有?”洛熠宸抵死不承認,葉青梧也不與他計較,指揮着他將那落葉都埋了,說是要化作春泥更護樹。
晚膳時,南硯過來請安,洛熠宸不動聲色的問:“可有喜歡的女子?”
南硯怔了怔,朝着他微微一拱手,“若有了,定帶來給孃親和父親瞧瞧。”
“那就是沒有?”子蘇睜着大眼睛八卦。
“吃飯。”南硯將一塊肉直接填到她的嘴巴里,“沒事少吃些零食,多吃些營養的東西,補一補你那乾癟豆一樣的身子,明年都要行及笄禮了,卻還長成這樣子,也不怕沒有男子要你。”
“不要就不要,本公主難道還愁嫁嗎?大不了,我守着爹爹孃親一輩子,不像你,就算沒有心上人,也一定要找個女子綿延子嗣,繼承皇位!”
“誰說的,我看皇叔家的漓兒就很好,日前皇叔上了奏表,要帶皇嬸出去走走,連權都不要了,我就趁機要了漓兒,他們若三兩年不回來,我就立漓兒爲太子,我看我們家卸任也都挺早的,父親是不到三十,皇叔今年也沒過三十五,我自然,也不能過,這重任就讓漓兒來扛好了,綿延子嗣的事也交由他去辦。”洛南硯面無波瀾的說。
“噗……”子蘇被驚得噴了出來,葉青梧和洛熠宸也紛紛側目,“你說的都是真的?”
“這還有錯?”
子蘇掰着手指頭算,“就算到三十五歲,你今年才十五歲,你還有二十年的光景,哇,哥哥,你也是做皇帝最久的人了。”
葉青梧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你這些年,越發老謀深算了,不過,當心自己算了自己。”
“孃親說的是,兒子一定謹小慎微,謀定而後動。”
葉青梧只好無奈的笑了笑,洛熠宸卻悠然看了她一眼,真是不想看戲戲自來啊。
晚膳後,陪葉青梧和洛熠宸說了會兒話,南硯從梧桐苑出來,夜風不涼,帶着微微的溼熱,洛南硯忽的說道:“聽說,這幾年宮女越發精益了。”
張寶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斟酌了片刻,才說道:“這幾年宮女都是各地選上來的優秀女子,都是經過訓練的,不僅品行皆良,樣貌也是上上品。”
“這樣啊。”南硯嘆了一句。
張寶端忙不迭點頭,擡頭卻見到南硯正盯着他看,張寶端一時莫名,洛南硯便問:“你說,若朕在這皇宮裡,選個宮女爲妻子,母后可會生氣?”
張寶端心裡咯噔一下,驀然間想起了五年前被自己送回浣衣局的那個姑娘,心說,終於來要了嗎?
“罷了,料你也說不出什麼。”
他擺了擺手,卻從袖間抽出了一條玉帶蒙在眼睛上,“朕從這裡朝前走,遇到的第一個女子,朕便娶她爲妻,如何?”
張寶端“噗通”一下便跪了下去,“皇上不可啊。”
“爲何不可?朕若未曾記錯,皇嬸便是皇叔這樣娶來的嗎?”
“可……可……”
洛南硯哪裡還管他說什麼,這些年,朝中權利越發集中,大權在握之下,朝臣那裡敢爲難皇上,雖然在成年之後便催着他立後,也可沒有插手到管他要立哪家女子爲後,既然如此,他只要自己高興,父母安泰便可以了,何必去看大臣們的臉色。
他繫好了帶子,邁步便朝前走去。
宮中不比宮外,宮外處處是人,而宮裡,誰若能遇到這個機會,便真是千載難逢一步登天的機會了,說不定野雞都能變鳳凰。
兩人說話時本就離着梧桐苑不遠,梧桐苑的小太監聽了立刻進去給葉青梧報訊了,葉青梧聽了直髮笑,“你說的可當真?”
“娘娘,奴才支着耳朵聽着呢,絕不會錯。”
洛熠宸原本興致闌珊,也不由來了興趣。
這幾年,宮裡宮女越發知情識趣,統共就這麼兩個主子,一個有太后在旁,一個尚未成年,何況對女子也沒有什麼興趣,誰都想等年滿了放出宮去好嫁人,哪裡還有什麼偶遇那一套。
洛南硯信步朝前走去,這幾年他功夫不錯,聽聲辯位的功夫也越發精進,走了許久都沒有碰到一個人,張寶端卻在他身後更加惴惴不安了,“爺,要不然,我們回去吧,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定然要治奴才的罪。”
“治罪?爲何?”
“當然是,當然是因爲……”張寶端欲哭無淚,太后娘娘是想讓你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娶了爲妻,不是讓你隨隨便便找個人成親生子啊。
“站住!”
張寶端嚇得一咯噔,而身前洛南硯卻猛然腳尖點地朝前掠去,等他在朝前看去,洛南硯懷裡已然抱了一位年輕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