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吟日未暮,塵末黃泉路。煮酒待情歸,硃砂殘柳駐。
營帳外是旖旎風光,納蘭蔻撩着簾門,把目光望向了長槍如林的城樓上,過了這城樓,外面便是兩國交界處,只是這一牆之隔,隔的就是她的希翼。
“納蘭將軍,領頭一事已經商定,分配好的士兵也在換裝,鍾將軍請你去軍機府等候。”
前來送信的是董貝,納蘭蔻對董貝有幾分好感,軍機府上他的計策,雖說未被採納,但他身爲炎日國的謀士,能這麼信任自己,也是難得。
納蘭蔻彎腰出了營帳,笑着對董貝說道:“董先生可會隨軍去京城?”
“鍾將軍已經安排好了,等士兵換裝好了,大軍便會化整爲零,奔赴京城。”
“那鍾將軍要我去軍機府……”
“許是有事要與將軍一談吧。”
日進正午,炎天城一天中最炎熱難耐的時刻,納蘭蔻做在空蕩蕩的軍機府大堂中,神情詭異的看着大堂上那個哭的稀稀拉拉的魁梧男子。
“王爺待我,真如親兄弟,想當年,我莽撞無知,自恃無人能敵,單槍匹馬去靖光城下邀戰,當時我確實說了些混賬話,惹惱了納蘭大將軍,親自出戰,我也不是對手,大戰五十回合後我便落在了下風,還好是王爺趕到親自賠禮,才化解了納蘭大將軍的怒火,在他劍下救下了我的性命,從此我便收斂性子,任何事都聽王爺吩咐,這纔沒出什麼岔子,這事我一直記在心上,現在王爺落難,我也是想去營救啊,只是炎天城的事務,可是王爺臨走時交付與我的…………”
納蘭蔻耐着性子聽了許久,總算在鍾將軍毫無形象的嗷嗷大哭中,聽到了衛胄與鍾將軍的一些故事,只是她不解的是,衛胄爲何要把這麼重要的指揮權交給鍾將軍,難道他不怕鍾將軍的莽撞鑄下大錯嗎?
“王爺也知道我莽撞,連一直爲他出謀劃策的董貝也留給了我,而他自己,卻匆匆駕着馬車回了京城,沒想到,這一回去,就出了這樣的大事啊。”
聽着鍾將軍沒完沒了的唸叨,納蘭蔻後悔了跟董貝來軍機府了,還以爲是什麼重要的事,沒想到只是鍾將軍把自己當做了他情感的發泄桶,讓自己在這裡聽聽他與衛胄是如何的兄弟情深,他如何的此恨綿綿無絕期。
“鍾將軍,鍾將軍……”
鍾將軍全然不覺一旁董貝的呼喊,只是繼續一杯一杯的飲着酒,一句一句的說着一直埋在自己心裡的話。
納蘭蔻雖覺得很是煩人,卻也不好打斷,她就這麼一直聽着鍾將軍的傾訴,看着他飲盡了三壇酒,臉上不知是酒水還是淚水的水狀透明物順着臉頰流了一身。
“報告將軍。”
大堂裡一名士兵衝了進來,一擡頭看到鍾將軍的模樣便低下了頭。納蘭蔻起身微笑等着鍾將軍的發話。
現在奔赴京城的士兵,應該是換裝完了,雄獅入世,只等鍾將軍一道命令了。
“五萬士兵已經全數換做百姓裝束,集結於操練場,只等將軍下令。”
“好,董貝你們去吧,此去你切要仔細與李指揮使好好相處,不得再起爭端。”
“我知道。”
董貝行禮退出軍機府,納蘭蔻緊隨其後,在操練場,她見到了已經換做百姓裝束卻已經難斂其鋒利之色的五萬士兵,董貝爲納蘭蔻引見了那名李指揮使之後,隊伍便出發離開了軍區,一出軍區,五萬士兵便依訂原先的計劃化作散沙,如閒散的百姓一般,奔走在大道上。
如此之多的人一下出現在大道,本顯空蕩寬闊的大道瞬間變得擁擠起來,隊伍之首,是李指揮使、董貝、納蘭蔻三人。
沒有騎馬的隊伍行走的很慢,半日也只行了百里,納蘭蔻很是心焦,京城裡衛胄已經等不起了,這麼走下去,怎麼也得四日的功夫才能到京城。她打算先行,能知道京城的情況總能安心許多。
納蘭蔻先行的想法,很自然的得到了董貝的認可,他騎着棗紅色的馬行在隊伍前頭,對納蘭蔻說道:“將軍此去,一定要在我們到之前,護得王爺周全。”
“我會盡力,保重,京城再見。”納蘭蔻抱拳道別,正要策馬離去,一直安靜的李指揮使卻是發話了。
“納蘭將軍,京城形勢危急,此番先行,可否助李某一臂之力?”
納蘭蔻開眉展眼的抱拳問道:“李指揮使請講。”
“這麼多人涌進京城,衛國定然起疑,李某想請納蘭將軍在京城爲我們贏得一線生機。”
“如何?”
“納蘭將軍進京城後,大可肆意散播謠言,動搖民心,民心不穩,衛國定然不管太囂張。”
“恩,可以,那我就在京城等候你們,保重。”
這位李指揮使,納蘭蔻以前並未聽過他的名頭,只是看着面容覺得很熟悉,那日大戰,連指揮使死在自己的長劍之下,想必就是接替他位子的人了,大概也許是自己的軍人虛榮心作祟,因此納蘭蔻對他,始終是心存芥蒂,半日裡她也未與李指揮使說過一句話。
辭別了隊伍,納蘭蔻策馬趕回京城。沒了五萬大軍的大道,納蘭蔻肆意暢遊,炎日國的風光與大靖國是天壤之別,如果要比喻,大靖國就像深居在閨閣中的大家小姐,溫柔嬌弱。炎日國就像已爲人婦的婦女,更多了一分大方。
這樣的風光,納蘭蔻很稀罕,見慣了嬌羞的小姐,偶爾見見這大氣的景色,也是新奇,王府後院的風景,卻無這大道兩側的粗狂大氣,納蘭蔻一路策馬,走馬觀花的匆匆一瞥而過。風光無限好,怎奈心繫他。
她是個急性子,京城形勢不明,衛胄沒有救出,她就始終覺得自己有虧欠,路上她也向董貝打探了愁煞華佗,聽到了最爲詳細的回答後,她才明白,自己知曉的不過是愁煞華佗的一面,明朗的一面。
衛胄隨時會在睡夢中毒發身亡,這纔是衛國會在明瑟殿笑得那樣瘋狂地原因,一想到自己像只貓被衛國抓住尾巴戲耍的場景,納蘭蔻心中的怒火就救涌了上來。
她藏怒宿怨,策馬揚鞭,疾如風快如電,瞬時便把身後的五萬大軍甩到了黃塵之後。
納蘭蔻不知道,與之相隔幾百裡之遙的靖光城,此時因爲她的消失,迎來了大靖國史上最讓人堪憂也最讓人熱血沸騰的局面。大靖國皇上御駕親征,除了大靖國的開國聖上,建國百年,大靖國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所以京都中雲釋天的聖駕一動,大靖國的百姓就沸騰了,靖光城的士兵更是士氣大漲,有了皇上與他們並肩作戰,這是他們的榮耀,這是皇上對他們的信任,他們就算拼死,也要守護這份信任。
所以雲釋天還未到達,靖光城裡就展開了一場清掃,行軍區的守衛,更是多上了一倍,納蘭青捷很清楚京都的惡劣形勢,皇上出行,難保就有鋌而走險目無君恩之人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舉動,他之所以第一時間就同意並站到了皇上這邊,是因爲他知道,靖光城的士兵需要這一次的御駕親征,他在聖旨下達後便趕回靖光城,要做的便是力保皇上在靖光城期間的安全。
“大將軍,青兒去炎日國已有五天了,你不用擔心,若是尋得將軍的消息,她會第一時間傳消息回來的。”軍機府大堂裡,大靖國百姓敬爲軍神的納蘭青捷站在堂中央,寒芒似劍的目光望向了府外那頂紅日,高大威武略顯老態的身軀就像日近西山的老人,孤寂寂寥。
納蘭青捷的身後,蕭老恭敬的侯在一旁,他與納蘭青捷關係非同一般,寬慰納蘭青捷的責任自然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將軍的失蹤,最擔心的,其實還是大將軍,他曾跟大將軍兩人推測過,將軍當時的傷勢,是不可能自己失蹤,到底是誰劫走了將軍?他們推測了一個時辰,認爲只可能是這幾個人,一就是大國舅、丞相、太尉這三方勢力,所以納蘭青捷在京都的時候,特地親自到了三人的府上查看了一番,二就是衛胄,他們始終覺得,那天戰場上的衛胄很蹊蹺,雖然他們不知道衛胄劫持納蘭蔻爲的是什麼,但是衛胄的嫌疑很大,所以他們也沒阻止青兒想要去炎日國尋覓龍骨草的想法,仔細算算,青兒跟着商隊去炎日國,已經有五天了,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大將軍的焦慮他也是理解,他也是看着將軍自小長大,如今她人不知在何處,不知是生是死,爲了不讓這事影響到三軍軍心,一向威嚴示人的大將軍,也只能對着自己之時,方表露自己的焦慮。
爲人父難,爲三軍大將,更難,蕭老是一路陪着納蘭青捷走來之人,一路見證了納蘭青捷所有的悲歡離合,納蘭青捷這樣的情緒,他也只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夫人中了毒箭命懸一線之時,還有一次,便是現在。
“哎……老蕭,你說,皇上御駕親征,這次我們能不能拿下炎天城?”
一直沒有答話的納蘭青捷,突然回頭,笑了起來。
蕭老心裡的大石總算是落地,大將軍能轉移注意力,也是好的。他蕭茗也算是大才,生平最佩服的人便是大將軍,不單單是因爲他的赫赫戰績,更是因爲他的豁達,對生死沒有執念的人,才能這般灑脫這般豁達。
“大將軍,皇上御駕親征,三軍有如神助,打下炎天城,也不是沒有可能,居我所知,炎天城現在似乎是陷入了混亂,衛胄現在也不在軍中,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恩,我也這麼認爲,老蕭,還是你最明白我的心思,這幾日,炎天城的內線一個消息也沒傳回來,說明他們已經開始防備了,好像昨日他們在寅時便關了城門,連流民也不讓進城了。”
納蘭青捷呵呵轉身,閒散的在大堂中踱步起來。
“他們,許是開始進行軍事防布了,大將軍,我們是不是,也要開始執行我們的第一計劃了?”
這個計劃,納蘭青捷早在三年前就設下,卻一直無法執行,原因便是京都的形勢不穩,導致了靖光城的後勤一直是供給不足。
“當然要執行,等了三年了,我這把老骨頭都快等得發黴了,老蕭,這個計劃,你全是準備,記住,不要讓其他人知道,我要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兩日的路程,彈指一揮間。這兩日納蘭蔻快馬加鞭,終於在落日之前,趕回了京城。
京城的氣氛,比她走的時候更加緊張,就是閒來無事就聊聊八卦的百姓,也在每日街道上來回奔走的軍官身上嗅到了一絲不祥的氣息,於是大街小巷裡,討論最火熱的話題,不是安樂王娶的那位王妃如何的傾城之資,而是各種關於京城形勢的八卦。
“我聽說啊,京城啊,要變天了……”此人話一出,圍着討論的百姓們都是一驚,他們都明白話裡的意思,但他們卻覺得這種話很不切實際,要變,早該變了,怎麼會等到現在,於是一連串得猛擊炮轟就砸了出來。
“你別不知道就瞎說。”
“我聽說啊,是因爲王爺回京,所以嘛,皇上緊張是必然的。”
“不是不是,我知道啊,聽隔壁的張大嬸的漢子說。”一位是提着菜籃子的大嬸聽着有趣,也擠了進來插話道:“皇上啊,看上王爺娶的王妃了。張大嬸的漢子,可是京城的禁軍,他的話,不會有假,你看這幾日王府的氣氛,不覺得怪嗎?再看皇宮的氣氛,那更是緊張啊。”
“我看不靠譜,昨天還是誰說是王爺看上了高美人來着,不靠譜不靠譜,大家散了吧散了吧。”衆人嘻的一笑,頓時就有人起鬨。
“哎,你們愛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那位大嬸看圍着的人一個個散去,甩下了一句話也提着菜籃子扭I臀離去。
“喔喔喔喔喔……”剩下的一羣人看着大嬸離去的模樣,一個個跟鬨笑了起來。
人羣之中,一名青色衣衫的男子笑而不語,離開了鬨笑的人羣。
如圍棋棋盤一般整齊的街道,納蘭蔻佇立在斑駁老舊的宅子前,叩響了生滿銅鏽的銅環。
又是那日老者的出現把她迎了進去,宅子里納蘭蔻看到了重傷在牀的李安。李安被帶進大牢,也是九死一生的被連連拷問,納蘭蔻看了一眼老態龍鍾的老者,心裡對他更是佩服,她不知道老者用得什麼辦法把他救了出來,居然還能把李安窩藏在離皇宮這麼進得宅子中,這份能耐納蘭蔻自認當世少有。
“李安,你可認得我?”李安明顯還驚恐未定,時不時的一聲撕叫嚇得身邊替其敷藥的大夫手一顫,抖出了幾滴藥汁。
“是你……李安哦哦撕叫緊閉的眼緩緩睜開,嘴裡驚愕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被老者救到朱府時,大致已經知道了情況,對納蘭蔻這個人更有了新的認識,要不是她送出了這個消息,自己如今說不定就死在了大牢,只不過……李安掃了一旁的老者一眼,沒有開口。
“李安,你可知道,衛胄拿了龍骨草,是做何用?”納蘭蔻要救李安,爲的就是探明僅剩的龍骨草在哪裡,現在不是隻顧慰問的時候,她開門見山的說出了讓身旁老者神色一動的話。
“這……”李安吞吞吐吐的模樣看在了老者眼裡,他冷淡的甩頭,敷藥的大夫慌忙退了出去。
“龍骨草……王爺沒和你說起要在了哪裡?”李安一臉的不可置信,當初他可是親眼看着王爺進宮求來了龍骨草,王爺專注替她敷藥的情景,他歷歷在目啊!
納蘭蔻屏氣斂息等着李安的回答,一聽到這話,她挑起了現在又長得濃黑的眉頭,可李安是衛胄的跟班,不是她的屬下,她的不耐也只能是不耐,不耐無端的發作出來。“他沒說過。”
“強叔,我想與她單獨談談。”
那名老者,就是李安口中的強叔點了點頭,退出了屋子,他已經在李安的口中得知了納蘭蔻的身份,不會再認爲她就是王爺新娶的王妃,只是他依舊好奇不解,王爺爲何要與這樣身份的女子扯上關係,而納蘭蔻,又爲何肯爲王爺做這麼多,難道英雄真的難過美人關?王爺睿智如天神,怎也落了世俗紅塵的下套?
“納蘭將軍,那龍骨草已經全數用掉了,至於用到了何處,你就別問了,王爺不告訴你,肯定是有原因的,爲今之計,也只能去雲荒谷了,算算現在離採龍骨草的時間,還差那麼幾日。”
“衛國說,皇宮之中多年留下的龍骨草都被衛胄拿了去,怎會現在一株不剩?”納蘭蔻平心定氣繼續問着她的疑問。
“哪是拿,那可是我家王爺換來的……此事到時納蘭將軍再問我家王爺吧。”李安話出口方覺說錯,他艱難的挪了挪滿是傷痕的身軀坐了起來繼續說道:“龍骨草雖說是進獻皇宮之物,雲荒谷卻不是禁地,一般百姓都可進谷,這點不用擔心,納蘭將軍與強叔的身手,潛進雲荒谷偷那麼幾根出來也不難。對了,納蘭將軍見到過王爺,你可知道他中的毒多深,愁煞華佗,我聽得大夫說,中毒越深須用得龍骨草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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