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安王身爲三軍將領,所報之事自然是前線戰事,軍情要務。襄王韶華更是一品大員,朕與外臣商議朝政,自有商議朝政的去處。母后莫不是忘了‘後宮不得干政’的祖宗規矩?”
黎錚語聲冷冽,眸底暗沉,完全沒給老祖宗面子。
我心裡暗暗叫了一聲好,這廝雖然很無賴,但人家無賴到點子上了啊!
老祖宗喉頭一哽,柳眉一豎,正要發作,黎錚已經大踏步走開了。我無奈地看一眼黎錚的背影,再看看老祖宗灰暗的臉色,心裡暗暗叫糟。
黎錚是皇帝,九五之尊,真要是鐵了心不給老祖宗面子,老祖宗也沒法子,可我夾在中間就不好做人了,老祖宗肯定會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
我正琢磨着該怎麼緩和老祖宗的怒氣,卻見黎錚在珠簾下駐足,回頭怒衝衝地衝我低喝道:“還不滾過來?”
得,兩個都是主子,誰都不能輕易得罪。黎錚是老大,老祖宗是老二,老大比老二更罩着我……唔,還是選擇老大吧!
我欠身朝老祖宗施了一禮,沒敢看她的臉色,灰頭土臉地跟着黎錚出去了。
一出寢殿大門,黎錚就扶我上了肩輿,一路回到御書房,黎錚黑着臉,大踏步走進去,悶悶地往榻上一坐,順手抄起一個茶杯就摔了個稀巴爛碎。
招誰惹誰了我?早知道就不進宮了!
“過來。”黎錚捏了捏額角,鬱悶地看了我一眼,“離得那樣遠做什麼?怕朕吃了你不成?”
我縮了縮脖子,緩緩走了過去,黎錚小心翼翼地將我抱在腿上,摸着我圓滾滾的肚子,無力道:“華子,是朕無用,讓你受委屈了。”
這點兒委屈不算什麼,只是,老祖宗都這般堅決反對,天下人的態度可想而知。
“華子,你放心,自今日起,朕再不會教你受一絲委屈。母后的身子已經好多了,朕不必再有任何鼓勵。明日朕就下旨,削去你的王爵,封你爲護國公主。”黎錚將下巴搭在我肩上,語聲雖輕柔,卻很堅定,“明日早朝之上,朕便會宣佈要迎娶你爲皇后,日前朕已經差欽天監看日子了,你不必擔心,孩子落地之前,朕定然許你一個名分。”
“皇上這般護我,我十分感動。可是皇上……”我擔憂地看黎錚一眼,無奈道,“皇上這般強硬地與老祖宗對抗,怕是會壞了母子情分。況且貿然下旨,朝堂之上,必然物議如沸,我以未嫁之身懷有身孕,如何能夠令天下人信服,登上母儀天下的位置?”
黎錚冷笑一聲,傲然道:“朕是皇上,娶誰爲妻,朕說了算!華子不必擔憂,誰若是敢對你和孩子有半點不利,就別怪朕心狠手辣!”
“皇上真要爲了一個韶華,而與天下人爲難麼?”我回身捧住黎錚的臉,認真地看着他的眸子。
黎錚覆上我的手,鄭重道:“寧可朕負天下人,不爲天下人負你!”
我整個人都呆了,呼吸一滯,腦子裡一片白光,意識有一剎那的停頓,回過神來時,突然就
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出來了。
黎錚無奈地笑看着我,颳了刮我的鼻子,取笑道:“都要做孃的人了,哭哭笑笑的,像什麼樣子?你就不怕日後生下來的孩兒醜得像只猴子麼?”
我不依地捶了黎錚一拳,佯怒道:“胡說!你孩兒才醜得像只猴子呢!”
黎錚哈哈大笑,捉住我的手,湊到脣邊輕咬一記,毫不客氣地嘲笑:“果然一孕傻三年,老話真是沒錯的。”
……
好吧,我承認,最近是有些傻。
被黎錚抱着,溫存了會子,黎錚突然問道:“華子是不是瞞了朕什麼事?”
“什麼事?”我下意識問,話一出口,突然想起來樑景辰那檔子破事兒,隨即不屑地撇嘴,道,“皇上都知道了,還問什麼?”
“這樣大的事情,你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黎錚擰着眉頭,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再次翻給他一個白眼,冷聲道:“皇上既然早就知道了,當時怎麼不阻止?你都已經默認了,這會兒又來秋後算賬!”
黎錚沒好氣地戳戳我的腦門子,罵道:“越來越自作主張了,韶華,你如今這膽子,可是越發大了!”
我嘻嘻一笑,道:“如今這可是兩個人了,兩顆膽子呢,能不大麼!”
黎錚聞言,勾脣一笑,意味深長,高深莫測。
我心口一緊,這笑,好玄乎啊!
“你又在打什麼壞主意?”我下意識問,黎錚這廝,慣會整我,莫不是有起了什麼壞主意吧?
黎錚笑着搖搖頭,道:“朕對你一片赤誠,只有好的,哪裡會有什麼壞的?”
我挑挑眉,不置可否。
用了午膳,照例去小睡,黎錚倒是老實,雖然他剛一抱着我,我就感覺到他的身體起了變化,但他一直忍着沒碰我,陪着我躺了會兒,就去批摺子了。
醒來之後,我也沒梳洗,徑直去了東間,卻見欽天監正在御案前跪着,恭謹地說:“微臣謹遵聖旨!”
我大馬金刀地扶着老腰走過去,往榻上一歪,指着欽天監,道:“那誰,你過來。”
黎錚眉頭一皺,一擺手,欽天監身子一哆嗦,俯身磕了一個頭,道:“微臣告退。”
我見他要溜,斜勾着嘴角,冷聲道:“怎麼,沒聽見本王的話麼?”
欽天監剛剛退後的腳步頓時停住了,臉色一垮,爲難地看了看黎錚,又看看我,道:“下官參見王爺。”
“說說看,最近天象如何?”我抓了抓睡散亂的鬢髮,反正我跟黎錚有一腿的事情已經被杜若捅出去了,也沒什麼好遮攔的了。
欽天監看了看黎錚,再看看我,腆出一副狗腿子笑臉,道:“啓稟王爺,近日亢金龍西進,心月狐大放紫光,貪狼星……”
“說人話。”我冷冷地打斷,這貨開口閉口就是什麼亢金龍心月狐的,考慮過本王的感受麼?
欽天監頓時怔住了。
很明顯,那貨剛纔就
是隨口扯了幾句忽悠我,按照職業素養,對照着他剛纔那一番胡說八道,翻譯成我能聽明白的,還得思索一番,那廝就卡殼了。
我不耐煩了,一擺手,讓他退下了,欽天監如蒙大赦,謝了恩,一溜煙撤了。
雖然沒從欽天監口中得出什麼有用的結論,但從他的反應,我還是能看出些什麼來的。
如果是好話,自然沒什麼不能說的。黎錚不讓欽天監直說,很明顯,天象不好,於婚事大有不利。
我裝出一副懵然樣兒,撇撇嘴,伸了個懶腰,道:“那廝絕對是個神棍,沒啥真本事,皇上乾脆撤了他的官得了。”
黎錚淡淡一笑,道:“怎麼起來了?睡夠了麼?”
我歪在榻上,託着腦袋,長出一口氣,道:“睡是睡夠了,就是有件事還有些煩心。”
“何事?”黎錚挑眉問道,“你如今都六個多月的身子了,別老是操心那些有的沒的,對身子不好。”
“楚炎。”我擡眼看向黎錚,嘆道,“楚炎那廝,逃了。”
黎錚聞言,眼眸驀地一縮,起身走了過來,在我面前站定,聲音微冷:“什麼意思?”
我苦惱地抓了抓腦袋,嘆道:“楚炎戰敗,大軍死傷十之八九,但是他卻在殘部掩護下逃了。我擔心他會報復,或者……”
“或者什麼?”黎錚眸光一緊,一手搭上我的肩膀,冷聲道,“你怕他會對你不利?”
我兩手一攤,頹然道:“老實說,那廝的心理已經變態了,根本不能拿常理來推斷。我這一次將他坑得那麼慘,差點連江山都丟掉了,指不定他會跟我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黎錚驀地一驚,大手猛然一緊,抓得我都有些痛了,面目扭曲地說:“如此說來,他倒是不得不死了!”
我曾經恨過他,可我從來沒有真的想他死,畢竟有多年的情分在,況且他從來沒有對我下過殺手,就連我肚子裡的孩子,他也容下來了。
可是這一把着實玩大發了,我肯放過他,他未必肯放過我,萬一他真的瘋狂了,跑來尋仇,就算不對我下殺手,萬一拿我的孩子說事兒,我可就抓瞎了。
“先抓住他再說吧!”我長吁一口氣,這一切終歸要有個了結,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對於我的表現,黎錚似乎挺滿意,臉色緩和了些,道:“好,前方戰事,朕已經下令全權交給敬安王做主,西樑南楚,朕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些事情,我已經懶得管了。如今我只在乎三件事——我的婚事,我的孩子,我的平安。
黎錚雖然一直讓我淡定,別操那麼多心,但他受到的阻力必然是極大的,正面走不通,還是得走些旁門左道的路子。
傍晚時分,方嬤嬤親自來了御書房,說是老祖宗賜了晚膳,我趕在黎錚爆炸之前,先行答應了,遞給黎錚一個安心的眼神,便隨着方嬤嬤走了。
不論如何,日後還是得跟老祖宗當婆媳的,關係可不能搞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