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夢中的木頭

如今的七仙閣,冷冷清清,毫無生氣可言。紅兒、黃兒、阿綠圍坐在桌前,卻一個個愁容滿面,一句話也不說。食神變着法給紅兒做好吃的,還是無法讓她的眉頭舒展開來;魚日平日裡大大咧咧,可如今卻也靜下心來,幫着照看傷心欲絕的馬天龍和董永;金吒總覺得事有蹊蹺,待到黃兒心情平復,便天庭、凡間兩頭跑,只爲尋找真相。

“千百年來,這七仙閣何曾如此冷清……”黃兒看着一個個了無生氣的人和神,嘆了口氣。

“太白金星帶五妹、七妹去了天山,但願天山靈氣能幫她們早日恢復,讓她們早日醒來吧!”阿綠也是止不住地嘆息,原本的生機活力,此刻也蕩然無存,“百花仙子來過了,說彼岸姐恢復不錯,想來近日也該醒了,也算是個好消息,只是不知道六妹和柳公子現在怎麼樣了……”

“阿綠,你別擔心,有老君在,柳兄不會有事的。”魚日正巧走過來,插入了姐妹幾人的對話,“我剛從兜率宮回來,老君用上了各種仙丹靈藥,柳兄的命算是保住了。”

“那就好。”守着姐妹幾人的食神點了點頭,好在不是個壞消息,“娘娘帶六公主去西天求佛祖幫忙,想來能救她一命,你們別太擔心了。”

“唉,二妹現在也還發着高燒,我們怎麼能不擔心!”紅兒擔憂地目光看向了橙兒的房間。

那時,千里眼看到橙兒和黑鷹對決,一死一暈,連忙通知了紅兒等人,等她們帶回橙兒,卻發現橙兒已經發起了高燒,神智也有些模糊,只是嘴脣一張一合,像是在念叨什麼,可惜沒有人能聽清……

“是啊,幾個時辰了,還不見她退燒,要是在凡間,這都已經過了個把月了……”阿綠眼裡也是濃濃的擔憂,“大姐、三姐,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可我總覺得黑鷹不會幹這種事,難道又是有人假扮他?”

“金吒也在懷疑,所以最近一直在調查此事,只可惜他們都還在昏迷,不然問問就清楚了。”黃兒又深深嘆了口氣,“可就算不是黑鷹做的又如何?二姐已經一劍把他刺死,想來他心中也有些怨氣,竟死不瞑目,只怕會影響他輪迴轉世啊!”

“不,黃兒你說錯了。”恰巧此時,金吒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還託着李天王的寶塔,“他死不瞑目,是因爲真相未清,更何況,他擔心有人會對二公主不利!”

“金吒?你回來了!”黃兒看了一眼金吒手裡的寶塔,略感詫異,“咦,這不是天王的寶塔嗎?怎麼在你手裡?你剛剛說的又是什麼意思?”

“這塔裡是黑鷹的魂魄,”金吒手一揮,黃兒等人果然看到了塔中有一個小小人像,確實是黑鷹沒錯,“他的魂魄一直盤旋在董家小院不願離去,後來二公主被帶回天,他也跟着來了,只因事情真相未明,而他的嫌疑又最重,父王只好將他的魂魄鎖在這寶塔之中,待查明緣由後再報請娘娘定奪。”

“那他的肉身……”

“大公主不必擔心,金吒此前已經下凡,將黑鷹肉身冰封在玄冰谷千年玄冰中,能保他肉身不腐,若證實事情不是他所爲,也讓他能有機會肉身還魂。”金吒再一揮手,解開了寶塔內部的封印,讓黑鷹可以和衆人說話,“有什麼就問問他吧,畢竟他也是當事人之一。”

“大公主,橙兒她……還好嗎?!”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小小的人影,開口第一句,就是問橙兒的情況。

“二姐一直在發燒,溫度下不來。”黃兒愣了愣,如實回答了黑鷹。

“你們喂她多喝點水,凡間有說法,多喝開水能治百病,還有,用溼毛巾放在她的額頭,隔幾分鐘換一次,用物理方法給她降溫。”其實幾人都可以感覺到黑鷹是真的着急,也越發覺得真兇不是他,“橙兒就拜託你們好好照顧了……”

“黑鷹,你和我們說實話,那些事都不是你做的,對嗎?”阿綠心裡相信黑鷹,可總還是想親口聽他說。

“我黑鷹做捕快那麼多年,一直秉承着懲惡揚善的理念,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黑鷹苦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是橙兒給他一劍的地方,“只是她忘了,忘了所有……”

“告訴兄弟,你恨她嗎?”魚日看着黑鷹,難得正經。

其實紅兒幾人也想知道,於是都看向了黑鷹,卻見他微笑着搖了搖頭:“我知道,她不過是忘了我們之間的事,這並不是她的本意。”

“黑鷹,表弟和馬兄對你可能有些誤會,畢竟受傷的是他們最愛的人,請你不要介意。”魚日雖然平時有些吊兒郎當,但遇到事情的時候,還是能冷靜地思考,“我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們,一定會查清真相,還你一個公道!”

“我理解他們,換作我,或許也不能冷靜。”黑鷹表示理解,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只是說完,眼裡突然多了一抹柔情,“大公主、三公主、四公主,黑鷹希望你們答應我,如果她一直想不起她和我的過去,就讓她認爲我是兇手,而且已經死在她的手裡,也好緩解她內心的難受吧!”

“可如果她想起來了呢?”紅兒作爲大姐,實際上很是心疼自己妹妹的遭遇,“你有沒有想過,她要怎麼去承受她親手殺了你的事實?她會崩潰的!”

“行了,先別說了!”金吒突然眉頭一皺,“二公主房裡有聲音!”

“二妹/二姐?!”紅兒、黃兒和阿綠相互看了一眼,連忙跑去了橙兒的房間。

橙兒……黑鷹也是心裡一緊,金吒知道黑鷹擔心,趕忙託着寶塔,和魚日、食神一起跟了上去。

“啊……不要……不要……啊——啊——”紅兒幾人跑進橙兒房中,發現橙兒雙眼緊閉,卻滿頭冷汗,手腳不停地揮舞着。

“是夢魘。”黑鷹看着橙兒的樣子,滿是心疼,卻又無可奈何,他現在只是個魂魄,連一個擁抱都不能給她,“大公主,幫她擦擦汗,抱着她,讓她安靜下來,應該是做噩夢了……”

紅兒在橙兒牀邊坐下,半抱起她,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漸漸地,橙兒安靜下來,呼吸也平穩了許多。

“木頭……”安靜下來的橙兒突然低聲喚了一聲,只這一聲,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不自覺地看向寶塔裡的黑鷹。

“橙兒……”黑鷹也聽到了那細微的聲音,不由得感覺自己眼眶溼潤了,忍不住低聲喚出了她的名字。

“不要走……木頭……不要……”橙兒靠在紅兒懷中,無意識地輕聲呢喃,緊閉的雙眼竟也流下淚來。

“我在,我在!”橙兒的喃聲細語,讓在場的人心裡都不好受,金吒知道黑鷹心裡更不是滋味,連忙快步上前,把寶塔放在了橙兒的耳邊,只希望她能聽到黑鷹的聲音。

“不要……不要走……”橙兒似乎聽不到黑鷹的聲音,只是一個勁地輕聲低喃。

“我不走,我不會離開你!”黑鷹心中揪着難受,卻只能眼睜睜看着,無計可施。

“唔……”黑鷹正說着,卻見橙兒突然動了動眼皮。

“她要醒了!”金吒看了一眼橙兒的狀態,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揮手,一道金光隔絕了玲瓏寶塔內外的聯繫。

“大姐……”橙兒睜開眼,發現自己靠在紅兒的懷裡,嘶啞着聲音喚了她一聲。

傻橙兒……金吒知道黑鷹一定很擔心橙兒,特意讓他可以關注塔外的情況,看到橙兒終於醒了過來,黑鷹才總算展露了一絲略微安心的笑容。

“你感覺怎麼樣?”紅兒心疼地用手試了試橙兒的額頭,不禁又皺起了眉頭,“還是很燙……”

“我沒事。”橙兒虛弱地扯了扯嘴角,旋即一臉迷茫地看着紅兒,“大姐,你知道‘木頭’是誰嗎?我做了個夢,夢裡有這個人,可是我看不清他的臉,他說他要走,那一刻我心痛得厲害……”

紅兒瞥了一眼金吒手中的玲瓏寶塔,還是選擇搖頭。

“大概確實只是個夢吧,哪有人會叫‘木頭’……”橙兒撇了撇嘴,目光之餘卻看到了牀頭碎成兩半的玉佩,立時瞪大了眼,昏迷前的記憶涌進她的腦海裡,“他死了?大姐,他死了對不對?!”

紅兒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可目光卻有意無意地瞄向了寶塔。

“太好了!我終於爲他們報仇了……”橙兒看似高興地說着,可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心裡酸酸的,難受得厲害。

“王母娘娘到!”正說話間,外頭傳來天兵的一聲通報,話音才落,王母已經出現在了橙兒房中。

“拜見母后/王母娘娘。”

“橙兒,你受苦了!”王母示意衆人免禮之後,走到橙兒牀邊,撫摸着橙兒滾燙的額頭,作爲母親,她還是紅了眼圈。

“橙兒讓母后擔心了……”橙兒硬撐着,勉強露出了一抹笑容,她不想再讓母后和姐妹們擔心了。

“我可憐的橙兒和苦命的藍兒啊!”橙兒的牽強,王母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母后,六妹怎麼了?!”黃兒敏感地捕捉到了王母話裡的字眼,隱隱感覺藍兒怕是出了什麼事,“佛祖怎麼說?”

“唉!”王母一邊握着橙兒的手,一邊嘆着氣搖頭,“藍兒命算是保住了,只是這次一折騰,她和柳宜宣怕是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她的身體越來越虛,身子骨大不如前,如果懷孕生子,只怕柳宜宣會要面對保大保小的問題了!”

“都是我的錯……”王母的話讓在場的人都驚呆了,橙兒更是愧疚地把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這不是你的錯,好好休息,別多想,母后晚些時候再來看你。”王母說着,又看向了紅兒,“紅兒,你們好好照顧她。”

“女兒明白。”

“木頭……木頭!”

王母走後,橙兒又睡了過去,可醒醒睡睡,她一直睡不安穩,而且只要一閉上眼,就會做夢,夢裡一定有那個模糊的人影。橙兒看不清那人的模樣,只記得他叫“木頭”,每一次夢中的他要離開,她的心都會有些悵然若失……

我到底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老夢到那個人?他到底是誰?!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橙兒從夢中驚醒,滿頭大汗。

橙兒從牀上下來,腳步還有些虛浮,她緩緩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徐徐清風讓她的心也平靜了許多。窗外和以前沒有多大區別,千百年來,天庭永遠是那麼安靜祥和,即使是當初陰蝕王攻上天庭,也不曾毀了七仙閣外那個漂亮花園中的一草一木,想來是陰蝕王無暇顧及天庭中的靈花靈草吧。

橙兒喜歡牡丹,當初姐妹幾個選房間的時候,她特意挑選了這個推開窗就能看到一大片牡丹花田的屋子。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打開窗,那一片充滿生機的牡丹花,伴隨着淡淡花香,總能讓橙兒的心得到片刻放鬆。

“二姐,你怎麼開窗了?燒才退下去一點,小心吹了風又受涼!”黃兒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看到橙兒倚在窗邊,連忙走上去關上了窗,拉着她在桌邊坐下。

橙兒對自己這個三妹一向不知道怎麼纔好,她性子急,黃兒脾氣比她更暴躁,還容易衝動,所以從小就愛和她對着幹。也得虧金吒性子好,又真心愛她,才能忍受她的臭脾氣。不過打歸打,橙兒還是打從心底疼愛這個妹妹,如今天規已改,看到黃兒有人疼有人愛,她也挺高興的。

“二姐,你怎麼了?怎麼一直看着我?”黃兒發現橙兒盯着自己出神,不禁有些奇怪,“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橙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端起藥碗,將湯藥一飲而下,“馬天龍和董永怎麼樣了?五妹、七妹的事,想來給他們的打擊也挺大的。”

“現在平靜多了,只是每天望着天山的方向出神,魚日不放心,一邊照顧柳宜宣,一邊看着他們倆,而且食神和金吒也在,不會有太大問題的。”黃兒瞄了一眼橙兒牀頭碎了的玉佩,拿了起來,不禁嘆息,“這玉在凡間也算是好玉,真是可惜了……”

“三妹,我以前真的認識他嗎?”橙兒接過黃兒手中的碎玉,在手中細細撫摸着,橙兒不知爲何,儘管知道這玉佩是黑鷹的東西,但自己還是不忍心把玉佩扔了,她一度把原因歸結於那是一塊上好的玉,“爲什麼我沒有任何有關和他以前認識的記憶……”

“二姐,想不起也許是件好事。”黃兒握住了橙兒的手,此刻,她真的希望橙兒不如不要想起和黑鷹的過往,她怕橙兒固然堅強,也不能接受自己親手“殺”了心愛之人的事實,“反正黑鷹已經死了,你就是記起他,又有什麼用呢?”

“是啊,他死了……”橙兒喃喃自語,握着碎玉的手也不覺用力了許多,“他已經死了,我又何必再想他……”

橙兒一手握着碎玉,另一隻手捂上心口,忍不住皺了皺眉,不知怎麼,一想到他,心又開始疼了,雖然沒有那時那麼疼痛難耐,卻也很不是滋味……

橙兒休養了兩天,才總算徹底退了燒,恢復正常狀態。這兩天,金吒依然和黑鷹魂魄一起,努力尋找着蛛絲馬跡,疑點越來越多,比如兇手是如何拿到黑鷹衣角的?又比如爲何幾人受傷程度相差如此之大?還有到底有多苦大仇深,才讓兇手不一劍給他們一個痛快?更主要的,彼岸傷勢已經大好,爲何還昏迷不醒……

“二姐,你纔剛恢復,真的決定要下凡嗎?”七仙閣內,阿綠一臉鄭重地詢問着突然決定再入凡間的橙兒。

“是。”橙兒堅定地點了點頭,“這兩天,我都會夢到那個叫‘木頭’的人,他站在一個山谷的小溪邊,那裡還有一大片牡丹花海,他的背影還是很模糊,可是我有預感,只要到了那個山谷,我就能找到他,我想知道他到底是誰……”

“二姐,那只是個夢!你怎麼知道那個山谷真的存在?!”黃兒有些心疼地看着橙兒,她知道“木頭”是誰,卻不知道王村山谷的故事,只當是橙兒潛意識中對黑鷹的思念,“你又要怎麼找到那個山谷啊?!”

“不,那個山谷是存在的!”橙兒目光裡透着堅毅,“它就在王村!我好像去過那裡,可是記不起來了,記不起是誰帶我到了那個世外桃源……”

“二妹,既然你心意已決,我們也不攔你。”紅兒看了一眼黃兒和阿綠,儘管擔心,還是點了點頭,“你放心去吧,五妹他們有什麼情況,我會通知你,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情通過靈石告訴我們!”

“嗯,母后和五妹他們,就拜託你們了!”

決定了下凡,橙兒留下一句話就回房間收拾行李去了,鬼使神差的,她把那塊碎了的玉佩,也放進了自己的包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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