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靜書院開課的第二天,不用再勞動,卻也並不是馬上進入學習的狀態。
教館內,四十九個學生排排坐,認真的看着前面站着的先生:雲衣。
“首先,我想請大家做個自我介紹,誰先來?”雲衣笑着說。
四十九個小朋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肯先來。
寧子卿想了想,“責無旁貸”的站了起來走到最前面,先對着大家鞠了個躬。朗聲說着:“我叫寧子卿,今年七歲,小的時候爹孃帶着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我喜歡聽娘講的故事,喜歡爹帶我去狩獵,我所喜歡的一句話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豐郡是個很美麗的地方,我希望自己能在這裡愉快的讀書、生活,我也很高興和大家一起學習,謝謝大家。”
課室裡一片安靜,全部都愣愣的看着寧子卿,他們當中有許多人是上過其他私塾的,可沒哪家兒會有這樣的安排,一時間接受不過來,聽着寧子卿說完,又都覺得心癢癢的……
雲衣心裡暗笑了,主動的鼓起掌來,漸漸的,稀稀拉拉的掌聲在課室響起。
“我來!”小蔥花明白了啥叫自我介紹,第二個衝了上去:“我叫小蔥花,今年……好像是六歲?七歲?嗷嗷的我也不知道。呃……我喜歡吃肉,我還喜歡秋婆,我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小菊花,一個叫小淚花。我所喜歡的一句話是‘做人要像螃蟹一樣橫着走!’”
小蔥花話音剛落,魯如花第一個討好的帶頭鼓起掌來。
“我來我來我來!”小菊花早已坐立不安,蹦着跑到前面:“我叫小菊花!秋婆說我六歲,其實秋婆也不知道我幾歲,可是她說我六歲,她說我六歲我想我就是六歲吧……呃……”
一時間忽然忘記了要說什麼,站在前面直搔頭。
“小菊花你喜歡什麼?”雲衣忍俊不禁提醒。
“我喜歡講道理!秋婆說我最會講道理!我也喜歡寧子卿剛纔講的話‘讀萬本書不如走一輩子路!’我覺得走路好啊,只有懶人才坐馬車,不過走路是很費鞋的。秋婆說我正在長身體,做鞋要做大一號的鞋。秋婆對我可好了,每年都給我做鞋,她自己都沒新鞋穿……”
講起秋婆,小菊花來了精神,滔滔不絕的開始了她的“道理”,底下一片寂靜,君然本就覺得這場“自我介紹”百般無聊,還要聽着小菊花沒完沒了的嘮叨更是可怕,“騰”的站起了身,徑直走到小菊花身邊,強作平靜的說:“下面該我了。”
“好啊好啊。”小菊花被忽然打斷卻也並不生氣,反而很高興君然能主動的站起來。
“小菊花,你可以回到座位上。”雲衣忙朝着小菊花點點頭。
小菊花美滋滋的回了座位。
所有的同學偷偷擦了把汗……
“我叫君然。”君然一時衝動走到前面,可真正面對大家的時候又忽然有些灰心,他不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只覺得有些丟人。
“我八歲,從京城來,不知道在豐郡會停留多久,希望不會太長。”簡單說完,冷着臉回到了坐位。
沒人鼓掌,全體小朋友心中涌上怪怪的情緒,啥叫希望不會太長?豐郡不好嗎?
氣氛又滑了下來,一直垂着頭的小淚花兒站了起來,慢慢走到前面。
“我叫小淚花,和小菊花和小蔥花一樣,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六歲還是七歲。我們的親人只有秋婆。秋婆年紀大了,做不了重活兒,精細的活兒她也不會,她喜歡給我們烙餅、做包子吃。她很窮,沒銀子給我們做新衣裳來上學,可秋婆說只要衣服乾乾淨淨的就不怕被人笑。她還給我們縫了這布片。”說着,小淚花兒從懷中掏出疊得整整齊齊的粗布,又繼續細聲細語的說着:“我們三個一人一個,可好看了,我們可喜歡了。秋婆說讓我們跟着先生好好做學問,將來當女狀元。我一定要聽秋婆的話,將來當了女狀元我就給秋婆買大宅子住,還要給小蔥花燉肉,還要給小菊花買漂亮衣服穿!我說完了。”
說完,微笑着走回了座位。
片刻,幸寧首先興奮的鼓起掌來:“淚發,淚發!”
第一次,魯如花沒有發出嘲笑的聲音。
寧子卿也微笑的看着小淚花,偷偷對着她伸了個大拇指。
君然並沒有看小淚花,頭偏向窗外……
自我介紹繼續進行着,大家都極認真的聽着。其實豐郡並不算大,大部分學生之間早已知根知底,可這樣正式的自我介紹,竟是讓所有人聽得津津有味。
放學的時候,三朵小花兒用秋婆縫給她們的布片仔細包了新發的書,小心翼翼的捧着走。魯如花也嬉皮笑臉的在她們身邊繞來繞去,惹得三朵小花兒時不時的吼他幾句,小蔥花又恐嚇似的揚着手。
君然走在後面,書自然是拿給跟着自己的家僕們拿着。雖聽不清前面的三朵小花和魯如花在嚷些什麼,可只是看着就已經很熱鬧了。
“小少爺,今兒放了學怎麼不開心?”文叔察言觀色,小心的問。
君然愣了一下,清冷的聲音說着:“君府什麼都有,我怎麼會不開心。”
文叔不再答話,老人家閱歷深,他知道,小少爺終於體會到了那種感覺:孤獨。
與風族寨時不同,雲衣和寧錚一起辦學已數年,早摸出一個完整的教學路子,當然,她還聘請了其他一些德才兼備的先生,因爲這裡畢竟是科舉時代,完全照搬現代也是行不通的。
慢慢的,豐郡的第一批新生的學生情況步入了正軌,調皮的雖然依舊調皮,卻少了飛揚跋扈。至於君然還是不怎麼同大家講話,只是小菊花的後背偶爾碰到他的桌子時,他不會像以往那樣不耐煩的推開了。
秋婆也終於結束了在君府做白工的日子,恢復了“自由”之身。
又是一個大清早。
“起牀!起牀!”秋婆大吼着,挨個掀三朵花的被子。
“秋婆,書院兒今兒個不上課。”小蔥花緊閉着眼睛,死拖住被子不肯起來。
“我不課!我不課!”小菊花睡得迷迷糊糊的也跟着嚷着。
“你不磕啥!你當自己是耗子吶!”秋婆終於拉扯着小菊花坐了起來。又抓住小蔥花的小胳膊往衣服袖裡塞。“那啥,這幾天秋婆運氣好得不得了,城裡好幾個託我說媒的。老規矩,你們幫我去端詳端詳。”
“秋婆,我們三個和你一起去嗎?”小淚花揉着眼睛坐起了身,自己穿着衣服問。
“咱得分開行動,小淚花兒小蔥花兒和我去大茶樓,小菊花看家!”秋婆吩咐着。
“爲啥又我看家?”小菊花不樂意的蹬着小短腿。
“你出去就給我胡咧咧,拉都拉不住!”秋婆拍了她一巴掌:“上次城東肖府大少爺讓我老婆子提親,讓你跟着吧就聽你在那兒沒完沒了的說話。今兒你看家,一會兒上雜貨鋪子再幫家裡買包鹽!”
“上次不怨我……”小菊花嘟着嘴抱怨。
“你看家,一會兒去幫秋婆買鹽還能多出個銅板,你買包子吃!”秋婆“利”誘小菊花。
“行,行。”小菊花樂了,忙不迭的穿了衣服跑去洗漱了。
“秋婆,上次小菊花說了那麼多話,耽誤事兒了嗎?”小淚花偷偷問秋婆。
“開始是耽擱了,後來秋婆我調查清楚了,那個肖大少不是個好人,咱不賺他的銀子!”秋婆一提起那肖大少,心裡就有氣,哼,小菊花攪局攪得對!
簡單的對付了早飯,秋婆拉着小淚花兒小蔥花急匆匆的往大茶樓去了。
小菊花洗了碗,拾掇了屋子,揣上秋婆留給她的銅錢買鹽去。
“上次真不怨我……”小菊花還在自己嘟嘟着,手裡還拿了個鹽罐往雜貨鋪子去。
“老闆,鹽!”小菊花踮腳把鹽罐放在了櫃上。
“沒有!”店老闆乾脆的回話。
“爲啥?”小菊花奇怪的問。
“你個小孩兒問這麼多幹啥?總之以後鹽不是隨便賣的了,你要買鹽,只有到樂方行去買了。”店老闆憤憤不平的說着。
“樂方行在哪兒?”小菊花傻眼了。
“樂方行都不知道你還算豐郡人啊,君府開的那個!在西大街!人最多的那條街!”
“唔。”小菊花拿回了鹽罐,愁眉苦臉的出了雜貨鋪子。
西大街她倒是知道,就是沒去過樂方行,平時買這些個東西哪兒用得着上那麼大的什麼行啊……
屁顛屁顛的來到西大街,眼瞧着都快晌午了,太陽大了,小黃衣服也被汗浸了。挨個匾額看過去,西大街正中最大的那間上面正寫着三個大字“樂方行。
還好還識字,小菊花擦了把汗。
“老闆,買鹽!”進了樂方行,小菊花直接把罐子遞給門口站着的一人。
“小姑娘,我不是老闆,我是夥計!你買鹽?把這罐裝滿了?”
“不,我只買一塊兒。”小菊花攤平手掌,掌心上躺着溼漉漉的幾個銅板。
“唔,這幾個銅錢只夠買半塊兒鹽,鹽價漲了。”小夥計掂了銅板,接了鹽罐,轉身去拿鹽。
“爲啥?”小菊花急了,又漲了,那秋婆做菜更捨不得放鹽了。
“爲啥?這小姑娘!”小夥計樂了。
“你怎麼在這裡。”清清冷冷的聲音從小菊花身後傳來。
小菊花一愣,轉回身瞧着,果然是君然。
“買鹽……”不知爲啥,小菊花見到君然總有些怯怯的……
“買了嗎?”君然點點頭問。
夥計忙拿了罐子過來,臉上笑得開了花:“小少爺,鹽拿來了。小的不知道您認識這小姑娘。”又轉而笑眯眯的把鹽罐遞給小菊花:“小姑娘,下次再來買鹽哈!”
態度與方纔判若兩人。
小菊花白了他一眼,打開罐子,瞧了瞧罐底躺着的一小塊鹽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