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菊花白了他一眼,打開罐子,瞧了瞧罐底躺着的一小塊鹽巴。
“買這麼少。”君然也掃了一眼,順口問了句。
不問還好,一句小菊花火氣蹭的竄了上來,也忘記了怯怯……
“我也想買多啊,你們又漲鹽價,我只有幾個銅板,太壞了,你們太壞了!”
“這……”君然被搶白的愣住了,心頭不知是該好氣還是該好笑,好在與小菊花同窗多日,也算是習慣她情緒多變了。
小菊花用鼻子用力哼了聲,眼睛一溜邊兒,猛地就瞧見了秋婆早上才提起過的那個人:城東邊兒肖家少爺。
事情是這個樣子,秋婆做媒有個規矩,要男女兩方都熟,兩方人品關都過了才行,極是負責。
所以呀,這城東肖大少瞧上城西崔大小姐,委託秋婆去提親。秋婆就想先和肖大少見幾面,看看人品再決定接還是不接這活兒。
可去見了吧,就聽小菊花兒在那裡打岔,正經事兒一件沒辦好。氣得秋婆提早拎着小菊花打道回府了。
也就因爲這個,秋婆今兒早纔不想再帶着小菊花。
可小菊花不服氣呀,心想自己這麼聰明機靈個人兒,就安排了看家哪兒成!
瞧見了肖大少,心思一動,哼,秋婆說我礙事兒,我偏能幹給秋婆看!
“你幹嗎?”君然瞧着小菊花一臉的奸笑,奇怪的問。
“我去買那個肖大少!”小菊花順口又胡說了話。
“啊?”君然詫異。
“我去了啊!”小菊花眼神兒不錯的盯着肖大少,小身子鑽出了店。
“那個什麼肖大少是什麼人?”君然見小菊花鬼鬼祟祟的樣子,奇怪的問文叔。
文叔欲言又止。
“怎麼了?”君然從沒見文叔這樣的神情,忙追問。
文叔搖了搖頭:“小少爺,那是肖家的公子,據說品行是不大好的。尤其……說是他很喜歡孩童……”
“嗯?喜歡孩子和品行不好怎麼扯到一起了?”君然納悶的問。
“這個……他不是喜歡一般的,他是喜歡去那些個花街柳巷找些雛……唉,少爺您這可叫老文怎麼說呢。”文叔很是爲難的說着。
“那小菊花跟着他做什麼?”君然反應過來,疑惑的走出門,看着小菊花鬼鬼祟祟走遠的背影喃喃自語。
“小少爺,您到了。”樂方行的掌櫃迎了上來,點頭哈腰的說着。
君然皺了皺眉,欲言又止。想了想,便跟着掌櫃朝內堂走去。
從去年開始,爺爺就開始教他看帳了,到了豐郡自然也不能閒着。對一個孩子來說看帳雖然難了些,可卻沒辦法,誰讓他姓君。
“小少爺,老爺說這本帳請您看看。”內堂,管帳的先生恭敬的把帳本遞給君然。
“嗯。”君然接過帳本,攤開來放在桌上,埋頭看着。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又在哪裡藏着個細小的錯誤,若看出來便會得到爺爺的讚賞。若看不出來,爺爺臉上的冰能凍死人。
可這次的錯誤在哪裡呢?君然握着毛筆,看着帳本上記得密密麻麻的字,竟不能集中精神了。
“文叔,你說方纔那小叫花子機靈嗎?”君然忽然擡起頭問。
“嗯?”文叔被忽然問到,納悶的說:“小叫花子?”
“就是方纔與我說話那小姑娘,她叫小菊花。”君然不耐煩的解釋。
文叔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哦哦,機靈,機靈。”
“哼,機靈什麼?她說話都是顛三倒四。”君然又埋頭看帳本。
“文叔,那個姓肖的在豐郡很有名?”君然又忽然擡頭。
“嗯?”文叔愕然:“倒也不是很有名,不過肖府與君府素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說起來,王管家和肖老爺還算熟些吧。”
“哦。”君然埋頭看帳本。
文叔給君然倒了茶,就候在一邊,他估摸着,小少爺還會有問題問他。
果然,君然又擡頭:“文叔,豐郡的人都知不知道那個姓肖的有,有那個毛病?”
“恐怕知道的不算多。”文叔搖了搖頭:“小少爺,放心吧,光天化日之下那小姑娘不會有危險,何況肖公子只是到妓寨去找童,不會亂來的。”
“嗯?本少爺沒擔心什麼。”君然木着臉否認,想了想又補充:“那小姑娘是我書院的同窗,我只是不想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也影響了書院的聲譽罷了。”
“小少爺說的是。”文叔微笑着點點頭,心裡卻頗有些欣慰,其實這小少爺只是面冷而已。
帳房先生湊了過來:“小少爺,可看出些什麼?”
“哪兒有這麼快!站在這裡聒噪些什麼?”君然竟忽然有些怒意,冷臉把帳本拍上。
“不敢,不敢,您慢看。”帳房先生慌了,躬着身退下。
“文叔,陪我出去走走,這天兒悶得要命,我透透氣再看帳。”君然撫案站了起來,略有些臉紅。
“是。”文叔只聽了,跟在君然身後。
“文叔,咱們去哪兒?”出了門,君然問文叔。
“呃……”文叔自然明白小少爺的心思是想跟上那小菊花去看個究竟,可上哪兒去找呢?
“算了,就只是轉轉吧。”君然鬱悶的揮了揮手便再不吭聲,冷着臉上了候在樂方行門口的君府馬車,文叔忙也跟進了車廂。
“小少爺,去哪兒?”馬車伕問。
文叔見君然沒說話,便替他回答:“隨便走,慢着點兒,看看景兒。”
馬車伕愣了下,這隨便走可是最難選的一個走法兒,卻也只有硬着頭皮聽令了。
吆喝了聲,馬車開始緩緩前行,文叔體貼的把窗子都敞開了,君然仍舊木着一張臉,眼光卻不由自主的看向窗外,逐漸的,半個身子都傾向外面了。
文叔看在眼裡,只是偷笑。
事實上,君然多慮了,小菊花的確是追着肖公子去的,可是……
“小少爺,那是不是那小姑娘?”文叔先看到了,手指向一個靠邊兒的小攤子。
“嗯?”君然湊到文叔這邊的窗子。
是賣包子的攤子,果然有個穿黃衣服的小姑娘站在那裡,雖然背對着,不過從那兩根永遠梳不齊的辮子看過去,肯定是小菊花沒錯!
“停!”君然叫停了車,文叔忙打開門先下了車,隨後扶下了君然。
君然納悶的走向小菊花,也很好奇她站在那裡做什麼。
包子攤靠街邊兒的方向,齊齊碼了顯然是剛蒸熟的幾籠包子,香味兒飄得老遠。小菊花顯然是被這香味繞的走不動路了,眼巴巴的瞧着老闆賣包子。
君然走上了前,看着小菊花捧着那鹽罐還仰着頭的側臉,啼笑皆非。
“就沒見過比你還饞的姑娘!”
“啊?”小菊花扭過臉看到君然,驚了一下:“你咋在這兒?”
“你怎麼也在這兒?”君然斜着眼瞧着她。
“噓……”小菊花鬼鬼祟祟的伸出手指頭按在嘴脣上,湊過頭對君然悄聲說着:“我在偷偷跟着肖府的公子。”
一股髮香的味道鑽進君然的鼻子,君然彆扭的站遠了些,又問:“人呢?”
“我在這兒啊!”小菊花奇怪的回答。
“廢話!我是問你偷偷跟着的人呢?”君然哭笑不得。
“嘻嘻!”小菊花抖着肩膀笑。
君然前看、後看、左看、右看,看了一圈才奇怪的問:“沒有啊?”
“在那個樓。”小菊花手指向對面的酒樓。
“哼!”君然擡頭看了看,又問:“那你在這兒等着?累不累啊你。”
“我不累,我餓了。”小菊花又面向包子繼續看。
“買個來吃啊!”
“我的銀子都在你家買鹽了!你這個壞人!鹽價又漲了!”小菊花忽然來了氣:“要是沒漲,我還能多個銅板買包子!”
“這……這關我什麼事!”君然愕然。
“哼!”小菊花瞪了他一眼,繼續看包子。
“書院每天都有包子吃,你還這麼想吃。”君然好笑的看着她。
“書院的包子只能在書院吃,秋婆都沒得吃……”小菊花搖了搖頭:“秋婆把好吃的都給我們三個了,她自己都捨不得吃,我還以爲多個銅板可以買包子給她。”
君然默然,原來小菊花是想給秋婆買,不過一個包子而已……爲什麼他心裡會覺得……
“呃……其實鹽價是漲了些,不過那夥計可能是算錯了,剛好要找你一個銅板的,你買包子吧。”君然不自然的解釋着。
“真的?”小菊花眼睛亮了起來。
“文叔。”君然扭頭叫着文叔。
文叔其實就站在旁邊豎着耳朵聽呢,見小少爺吩咐了,馬上摸出一個銅錢,遞給包子老闆,拿了個熱氣騰騰的包子交給小菊花。
“等等。”君然制止了小菊花伸過來的黑乎乎的小手,皺着眉向老闆要了張油紙,包好了包子纔拿給小菊花。
小菊花仔細的看着君然的一舉一動,甜甜的笑了:“其實你也不壞,回頭書院考試的時候我讓你抄我的!”
君然緊繃的臉實在是忍不住了:“就你那成績,還讓我抄?我問你,上次先生教的那個詞兒‘遁遁善誘’,你給念成啥了?”
“還提這事兒!”小菊花的臉蛋紅了起來。
提起這詞兒,她就想鑽到地下去。她在書院念成了盾盾善誘。再加上魯如花那死小子的添油加醋,不知怎麼就變成小菊花要“頓頓膳肉”。
“算了,不提了,沒事兒你也別站這兒了。”君然恢復了酷樣,命令着小菊花。
小菊花剛想開口,眼瞅着肖府大公子卻從酒樓裡晃裡晃當的出來了。邊走還邊擡頭看向酒樓上,酒樓靠窗的地方忽然冒出個濃妝豔抹的小姑娘,拿着個手帕衝着肖公子搖着笑:“公子,再來哈!”
聲音脆生生的甜。
肖公子樂得跟什麼似的,連連招手。
“那是什麼人?”小菊花瞅着那小姑娘發愣。
君然詫異的看着那小姑娘:“不知道啊。”
“她搖手絹多好看啊……你從京城來,見過這麼搖手絹的嗎?”小菊花仍舊豔羨的看着。
“呃……本少爺,本少爺什麼沒見過……其實……她是想表達……再會的意思。”君然年紀尚小,年教也甚嚴,哪裡見過那種女子當街紅袖招搖了。他倒沒像小菊花一樣覺得那搖法兒好看,只覺得說不出哪裡怪異了,卻也不肯承認自己沒見識,只是硬着頭皮回答。
“哦……”小菊花恍然大悟,心裡暗自佩服君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