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聲聲說不是，但趙麗櫻發現張馨妤的眼睛一直就盯著電視屏幕，好像都捨不得移開。
趙麗櫻覺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陳諾這個狗賊確實很少接受採訪，馨妤姐應該只是好奇。
她也忍不住繼續看電視。
塗靜薇剛好採訪完王嘉衛，正在問她大仇人：“陳諾，你好，你還記得上次採訪我問過你什麼問題嗎？”
陳諾點頭道：“記得。”
“那你覺得你離目標是更近還是更遠了呢？”
“我覺得更近了吧。”
“《藍莓之夜》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幫助你呢？”
“當然有。”
塗靜薇笑道：“我聽說過王嘉衛導演爲了完美呈現你跟女主角的一場吻戲，讓你們拍了幾天幾夜，是真的嗎？”
趙麗櫻隱約聽到旁邊的張馨妤似乎低聲罵了一句“傻逼主持”。
陳諾回答道：“是真的。但是我覺得大衆的目光停留在這個上面太久了。其實對我而言，這幕戲跟其他戲一樣，都只是工作的一部分。僅此而已。”
趙麗櫻聽到這，下意識又往旁邊看去。只見馨妤姐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目光，微笑一下子沒了，張馨妤轉過頭，有點無奈的說道：“小櫻，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趙麗櫻小心的說道：“馨妤姐，你知道陳諾有女朋友的嗎？”
張馨妤面無表情道：“不是很清楚欸，哎，別說了，還是看電視吧。”
華夏電影報道的採訪時間不太長，總共就六七分鐘的樣子，沒一會陳諾就在最後致辭了。
“《藍莓之夜》是一部關於愛情的電影，我在裡面演出了關於我對於愛情的理解。對此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在4月30日走進影院，看看我們的理解是否有所不同。謝謝。”
陳諾剛一說完，張馨妤毫不猶豫就把電視關了。
看她乾淨利落，一點都不留戀的樣子，趙麗櫻又有點懷疑自己剛纔的判斷了。
張馨妤道：“好了，電視看完了，我們早點睡吧，明早還要拍戲呢。對了，趙德明那個色批還有沒有騷擾你？”
“沒有。你呢？”
“讓我明天晚上去吃飯。說到時候杜醇和溫兆綸也會去，叫我去聯絡聯絡感情。”
趙德明是他們劇組的一個副導演，其他兩個則是她們這部劇的男一和男二。
趙麗櫻來橫店一年多，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了，甚至她也不是沒有去陪過。
只要自己小心一點，其實沒多大關係。
“馨妤，那你小心點。”
“知道啦，放心，這種場合我經歷多了。好了，快睡吧。”
結果第二天就真的出了事。
具體細節趙麗櫻不知道，但那天晚上張馨妤回來的時候，半張臉都腫了，嘴脣也破了，似乎是被誰扇了巴掌。
趙麗櫻怎麼問，她也不說究竟是誰。
幸好，她們兩個第二天沒戲，趙麗櫻幫她用冷毛巾敷了一天才消腫。
之後張馨妤正常拍戲，趙麗櫻也沒發現她和劇組裡有誰不對勁，包括跟趙德明，也一樣會說說笑笑。
只不過每次回到賓館，和之前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臉上少了很多笑容，也不怎麼聊天了，每天都用手機登著qq聊天，也不知道跟誰聊。
4月30日，這是兩人在劇組裡的最後一天，拍完就算殺青。
這天兩人的戲份特別多，拍完了已經晚上10點過了。
兩個女生都是小配角而已，自然也不會有什麼人祝賀她們。
卸完妝之後，張馨妤突然從兜裡掏出兩張電影票，說道：“小櫻，明天我就回京城了。今天咱們去看一場電影，怎麼樣？”
趙麗櫻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藍莓之夜》。
“好不好嘛？”
趙麗櫻猶豫了一下，微微嘆口氣，還是答應了下來。
不爲別的，只爲又一次離別。
今年過年她回了廊坊，還找到了蘇團和小四，幾個人有說有笑的聊了好一會。明明喜劇團現在有了新小丑，也有了新的花仙子。
那年冬天的一切，都彷彿消逝在了時光中，化作了泡影。
趙麗櫻偶爾也會想起王響。
在她想來，這個男生也應該跟她一樣，在某個地方掙扎著，努力著，朝著自己微渺的夢想。
也不知道他們是否還會有重逢的一天。
當張馨妤和趙麗櫻在橫店走進橫店影城的時候，師寧偉也在廣州城走進了當地的影院。
這一天，他所在的每一個影評人羣，幾乎都是傾巢而出。
感覺要是不在第一時間看到這部電影，那在圈子裡就沒法混了。
跟三天之後，許多普通觀衆充滿期待的《蜘蛛俠3》剛好相反。
一個是影評人的必看片，一個是普通老百姓的必看片。
師寧偉對王嘉衛有本事硬生生把《蜘蛛俠3》的上映時間挪到五一節後是真心佩服。
看來香港大導演的身份在上面還挺好用。
那就看這三天，《藍莓之夜》有多大胃口，能吃多少獨食了。
坐在黑暗的影院中，師寧偉十分期待。
這是他第三次來看陳諾的電影，買票的時候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選的是配音版。
主要是配音版裡的大腕太多，吸引力太強。
尤其配音名單裡的姜聞鞏俐，讓他很想知道這兩人的聲音和陳諾在一部電影出現，會不會有什麼化學反應。
龍標，澤東電影，StudioCanal的標誌依次顯過。
電影正式開始。
剛開始還挺正常，陳諾接電話的開幕鏡頭在師寧偉看來，頗爲賞心悅目。
他看得出來，比起啞巴，陳諾的表演又多了一層隨心所欲的靈動。
尤其這個角色並不好演，因爲演員不怕演醜，不怕演怪，就怕演平平無奇。
而陳諾在電影開場的十幾秒鐘，能把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服務生，演得完全不像他本人，在師寧偉看來，就已經很牛逼了。
他往影院的椅子上靠了靠，面帶微笑，準備好好欣賞這一齣戲。
他有預感，去年那些戛納影評人的誇張評價應該不是口胡。
這部電影，搞不好還真是陳諾再一次的登基之作。
只是陰差陽錯丟掉了影帝。
師寧偉開心不過三秒。
當董捷的聲音從艾瑪·斯通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震驚了。
不誇張的說，師寧偉覺得他就像被突然餵了一口過期的大便。
難受到想吐。
繼續看下去，越看他越震驚。
師寧偉簡直不敢相信，王嘉衛敢用這樣的東西來糊弄觀衆。
這算什麼鬼玩意？
他甚至感覺是董捷在用艾瑪·斯通的嘴播報新聞聯播。
別說動情，你他媽起碼有點人類感情行嗎？？
而且，絕對不是他一個人這麼覺得，當董捷配音的女聲出現的第一刻，他這個影廳就有點炸了。
過了二十多分鐘，有個男的特別大聲的用粵語開始罵了：“冚家鏟，這女的在說人話咩？”
從這裡開始，師寧偉心態真是完全崩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單純的一個影評人，簡簡單單，開開心心來看個電影而已。
現在要逼他從糞坑裡找巧克力吃？
董捷的魔音貫耳也就罷了。其實包括鞏俐、姜聞、趙微的聲音，就沒一個正常的，一說話，背景音全都消失了。
何止是齣戲，簡直就是逼你離場。
電影還沒放到一半，影廳裡的人就走了一半。
走的時候無不是罵罵咧咧。
師寧偉也扛不住了，雖然他很想繼續找巧克力。
要是用棉花塞住耳朵，他能夠看出來陳諾和艾瑪·斯通演的有多好。
可是，過期屎真的太臭！
師寧偉沒有看完就出了影院，被廣東潮溼微熱的夜風一吹，他不僅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更加怒火熊熊。
開車回家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新浪blog，寫下一行標題：“王嘉衛，你覺得內地觀衆是你兒子？”
師寧偉用文字發泄他憤怒的時候，在橫店影院的原聲場內，卻又是另外一副場景。
趙麗櫻這是頭一回看陳諾的電影。
也是頭一次在大熒幕上看到對方的表演。
她的感受就四個字：不敢相信。
是那種學了半輩子武功，突然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個修仙世界的不敢信。
趙麗櫻在橫店跑了一年多龍套，雖然她自己沒什麼出息，不過抱著偷師的目的，也看過不少有名的男演員演戲。
比如她剛拍的這部。
男主角杜醇，父親著名演員杜之國，演藝世家，英俊小生，同樣京影畢業，而且演了好幾年戲了，目前已演過好多個男一號。
趙麗櫻每次在旁邊看他演戲，都感覺自己能學到不少。
包括男二溫兆綸也一樣。
港臺老戲骨，演戲的時候，給趙麗櫻的感覺是特別遊刃有餘。
每次她在一旁看他演戲，往往代入進去，還沒想清楚該怎麼演，結果人家都已經演完了。還演得特別好。
趙麗櫻覺得，這兩個人是她追趕的目標。
但現在，當她看到電影裡的陳諾，在夜色迷濛裡的紐約城，點了一根菸，瑟瑟發抖的站在餐廳門口，用悽迷的目光，尋找著他的愛人。
她心目中關於演技的定義全部被摧垮。
她不明白，一個演員要怎麼用眼神演出這麼深刻的情感。
她也看不懂，一個演員，是怎麼做到沒有對手，沒有道具，沒有任何製造焦點的矛盾，他就點了根菸，便能自然而然吸引住全場觀衆的目光。
趙麗櫻覺得杜醇或者溫兆綸的戲，是她能看懂的高明。她知道往什麼方向努力，或許有一天能夠達到對方的境界。
但是陳諾的戲，她看完之後，只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要怎麼做，才能像他這樣？
陳諾在電影裡整兩分鐘的獨角戲演完，橫店電影院500多個人的影廳中，安靜得能聽到通風機的呼呼聲。
別說竊竊私語，就連咳嗽都沒有一聲。
在艾瑪·斯通和陳諾開始談情說愛時候，她身邊的張馨妤似乎有點不想看，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你覺得杜醇那傻逼配不配給陳諾提鞋？”
張馨妤的語氣極其譏誚，又充滿了怨恨，趙麗櫻腦子裡靈光一閃，她一下子明白過來了。
她猜過趙德明，甚至想過會不會是溫兆綸，但是一直都沒有想到，居然會是外表看上去文質彬彬，帥氣善良的杜醇！
在影院隱約的微光中，張馨妤看到趙麗櫻的眼神，知道對方已經猜出來了。
不過她明天也要走了，此刻也不怕什麼，跟趙麗櫻咬耳朵道：“那個傻逼，你以後拍戲遇著他的話，小心點。”
趙麗櫻眼睛都瞪圓了，“馨妤，你…”
張馨妤嘴角一挑，露出一個冰冰涼涼的笑，微聲道：“這圈子裡，不是每個人都是陳諾，談了戀愛就敢向全世界公佈。這些男人，外表人模狗樣，一個比一個髒。玩得也一個比一個花。要不是他…要玩變態的，我本來讓他睡了也無所謂。但是這個王八蛋….算了，反正你以後小心點。那王八蛋是真的變態。”
趙麗櫻心情複雜難明。
雖然平時她也聽說過不少類似的事，但是，這還是第一次聽到身邊的朋友，把這些話挑明瞭說。
她咬著嘴脣，岔開話題，輕聲問道：“所以，你真的是糯米，是吧？”
張馨妤抿嘴笑了，沒有說話。
電影大屏幕上，開始演出最後一幕了。
那奇幻的瑰麗一幕，像天地初開的亞當和夏娃，那一對男女之間的親吻，宛如聖殿裡的神聖，混沌中的陰陽。
張馨妤和趙麗穎看懵了。
對，不是激動，也不是心潮澎湃，甚至也沒有感覺到什麼柔情蜜意。
她們並非專業影評人，她們只能夠從中看到她們熟悉的東西。
那就是，吻戲居然也能這麼拍？
這簡直….顛覆了她們對於吻戲的認知！
不止他們，橫店電影城裡，來看《藍莓之夜》首映場的，誰不是在劇組裡幹活的？
估計每個人見過的吻戲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陳諾和艾瑪·斯通短短十幾秒鐘的吻，看得觀衆目瞪口呆，眼神發直。
等到畫面一黑，字幕滾動，燈光亮起。
大傢伙這纔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沒有人離場。
坐得大半滿的影廳內，一句又一句的“臥槽”依次響起。
臥槽了老半天，
也不知道誰突然叫道：“媽的，王嘉衛！神了呀！！！陳諾牛逼啊！！”
有人跟著叫：“陳諾牛逼，王嘉衛牛逼，女主也牛逼！”
接著又有一個男人嗓門兒特大的說道：“誰他媽以後再說陳諾影帝是假的，我跟誰急！”
馬上，一個女生尖叫道：“陳諾也太帥了吧！王嘉衛拍得也太牛逼了！”
跟她隔得挺遠的地方也有個女生呼應起來：“真的，真的陳諾好帥！我看了都要成糯米了！”
一個坐在角落裡的中年人說道：“我他媽在橫店混了十多年，從來就沒有想過能從上到下拍吻戲，攝影真會拍！”
前排的一個男人立馬反脣相譏：“會拍有什麼用？會親才牛逼！”
後排那個人不服氣了：“誰不會親嘴啊？”
前排的那個男人哈哈笑道：“我幹了快十三年攝影，我告訴你，攝影師再牛逼，沒有陳諾跟那個女的，那也沒有屁用。”
“別爭了大家，一起鼓個掌吧。王嘉衛，這次的金棕櫚實至名歸。陳諾沒拿影帝，他媽的就是有黑幕！”
某個男人的話語剛落，掌聲真的響起來了。
在幕牆前空無一人的橫店影廳中。
掌聲如潮。
趙麗櫻跟著張馨妤在掌聲中提前走出了影廳。
兩個人沉默的在夜色中走了一會兒，張馨妤突然問道：“小櫻，你說我們要演多少年的戲，纔可能讓剛纔那一些人，看完電影后自發爲我們鼓掌？”
趙麗櫻沒有說話。她心裡覺得一輩子都不可能。
張馨妤似乎也沒指望她回答，又說道：“我決定了，我回京去找陳諾。”
趙麗櫻一下子震驚了，張大嘴巴看過去：“啊？”
張馨妤輕輕笑道：“不是你以爲的那個意思。我想去找他，是想問問他，我能不能簽到他公司去。要是說，他願意簽下我，我的違約金我自己給。”
趙麗櫻沒有反應過來，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的朋友突然有了這個決定。
她盤算了半天，最後還是遲疑著問道：“爲什麼？”
張馨妤道：“沒有爲什麼。嗯，也有。”
她突然笑了一下，“我不騙你了，其實我就是糯米。知道什麼時候是的嗎？就他跟文詠杉牽著手在臺灣逛夜市的時候。”
“我呢，很小就出來社會，見多了髒東西，想找一點乾淨的人洗洗眼睛。嗯，就是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