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豬蹄滷得太軟爛了。
她戳了好幾次，不是滑開，就是直接把肉戳散了。
“莉莉，別費勁了，你看我們。”
旁邊的短髮女孩早就沒了顧忌，一隻手抓着一塊豬蹄啃得正香。
她嘴角沾了一圈亮晶晶的油光，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一條縫。
捲髮女生看着她那毫無形象的樣子，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竹籤，眉頭皺得更緊了。
可那股霸道的香味不依不饒地往她鼻子裡鑽，撓得她心尖發癢。
旁邊人已經進入了無我之境，除了咀嚼和偶爾發出的滿足喟嘆，再沒有別的聲音。
這陣仗，彷彿吃的不是街邊的烤豬蹄，而是什麼人間絕頂的珍饈。
她扔了竹籤，學着短髮女孩的樣子，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直接上手抓起一塊。
溫熱的觸感，微黏的膠質，都通過指尖清晰地傳遞過來。
她閉上眼，豁出去一般，小小地咬了一口。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睜開。
所有的矜持，嫌棄和猶豫，都在這一瞬間衝得煙消雲散。
她再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什麼熱量，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再來一口！
於是，酒吧街最繁華的角落，出現了怪異又和諧的一幕。
一羣穿着光鮮亮麗的俊男靚女，圍着一個樸素的米白色三輪車，人手一個紙盒，埋頭苦吃。
沒有人說話，空氣裡只有豬蹄外皮被咬碎的清脆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的一兩聲壓抑不住的抽氣和讚歎。
宋景元最先吃完。
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脣，把碗裡最後一點殘渣吃完，才戀戀不捨地看着已經空空如也的紙盒。
太快了，怎麼就沒了？
他感覺自己纔剛嚐出點味兒來。
他擡起頭，掃視了一圈。
許峰正把最後一塊肉塞進嘴裡，吃得嘴角流油，臉上是如癡如醉的表情。
那兩個女孩也早就沒了精緻美女的架子，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一臉的心滿意足。
一股強烈的空虛涌上心頭。
宋景元清了清嗓子，試圖重新掌握主動權，他靠在三輪車旁，裝作不經意地問盛時安。
“老闆，你這手藝可以啊，跟誰學的？”
盛時安正在給新來的客人打包，聞言頭也沒擡，聲音依舊隔着口罩，聽着有些悶。
“祖傳的。”
三個字，就把話題堵死了。
宋景元碰了個軟釘子，也不惱，他看着烤架上新放上去的幾個豬蹄。
它們在炭火的舔舐下，正“滋啦滋啦”地冒着油，散發出新一輪的香氣。
他感覺自己的肚子又開始叫了。
不行，不能就這麼算了。
他眼珠一轉，看向同樣剛吃完，正拿着空盒子發呆的許峰。
“咳，”宋景元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老許，怎麼樣，吃飽了沒？”
許峰迴過神，老實巴交地搖了搖頭，眼神裡透着一股純粹的渴望。
“沒。”
“那……再來點？”
許峰的眼睛瞬間就亮了，像通了電的燈泡：“來啊！”
宋景元大手一揮，瞬間找回了平日裡呼朋喚友的派頭。
“老闆！”
盛時安終於擡眼看了他一下。
“再來五份！”
宋景元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又覺得不妥，他想了想，補充道。
“兩份在這吃，三分打包，不，打包五份！多放辣！”
他想好了，這麼好吃的東西，得帶回去留着明天吃。
“我也要！”
許峰生怕自己落後，連忙跟上：“老闆，我要三份！一份現在吃，兩份打包！”
“我也要打包一份！”
“給我來兩份，一份辣一份不辣！”
一時間，點單聲此起彼伏。
這羣人彷彿要把盛時安的攤子給包圓了。
盛時安看着他們，眼神裡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她依舊沒怎麼說話，只是手上的動作更快了些。
翻面，刷醬，撒料，剪塊，打包。
所有的動作行雲流水，帶着一種令人賞心悅目的韻律感。
宋景元拿到自己第二份加辣的豬蹄，迫不及待地又咬了一口。
這一次，他吃得更慢了，細細品味着每一絲味道的變化。
他忽然覺得，以前去的那些高級餐廳，吃的那些分子料理，跟手裡這熱氣騰騰的烤豬蹄比起來，簡直是索然無味。
宋景元一邊哈着氣，一邊含糊不清地對許峰說，“老許，我覺得我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許峰深以爲然地點頭，嘴裡塞滿了肉，說不出話，只能用力地“嗯嗯”兩聲來表達自己的贊同。
這玩意兒，誰吃了不迷糊啊。
就在這羣人吃得如醉如癡的時候，一個怯生生的身影出現在攤位邊緣。
那是個看起來剛成年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扎着馬尾辮，穿着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
她怯怯地站在人羣外圍，脖子伸得老長，踮着腳尖往裡張望。
這是李小雅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剛高考完，同學們非要來這裡長長見識。
可一路走來，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還有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都讓她緊張得手心出汗。
她原本想找個藉口早點回去，卻被這股奇異的香味給勾住了腳步。
她嚥了咽口水，悄悄往前挪了兩步。
前面圍着的那羣人，一個個穿得都價值不菲，舉手投足間透着她見都沒見過的貴氣。
可此刻，他們卻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啃着手裡的食物，臉上是一樣的滿足表情。
李小雅拿出手機，偷偷看了眼餘額。
二千二百塊，這是她剛剛發的暑假工工資，本來想買個新手機的。
可看到那個價格——三十八一份，她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太貴了。
她在外面，三十八塊錢能買好幾頓飯了。
可那股香味卻不依不饒地往鼻子裡鑽，勾得她胃裡一陣陣空虛。
今天她只吃了個煎餅果子，到現在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走了走了，回去了！”
宋景元這羣人終於吃飽喝足，一個個拎着打包袋，滿足得像只吃飽的貓。
“明天還來！”
許峰戀戀不捨地回頭看了一眼：“老闆，你明天還在這兒嗎？”
盛時安點了點頭。
人羣散去後，攤位前突然空曠了不少。
李小雅終於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走到攤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