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隻禿鷲沒有立刻遠去。
它們在牧場的上空盤旋了幾圈，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也像是在將這片短暫生活過的土地，深深印刻在記憶裡。
陳川仰着頭，看着它們的身影在風雪中越來越小，最終變成兩個模糊的黑點，消失在南方灰濛濛的天際。
院子裡，大黃、二哈、三熊，還有那些幼崽們，都安靜地擡着頭，目送着禿鷲一家離去。
連剛纔還在魚肉裡埋頭苦吃的伶鼬，此刻也鑽了出來，小小的腦袋望着天空，似乎有些失落。
直播間的彈幕也安靜了片刻，隨即被各種祝福和不捨刷滿：
“嗚嗚嗚，小禿走了，好捨不得啊！”
“一路平安！明年一定要回來啊！”
“陳川，謝謝你讓我們見證了小禿的成長！”
“雪豹幼崽和赤狐幼崽送禮物那段，看哭了……”
“再見了小禿！明年春天，我們還在這裡等你！”
陳川收回視線，輕輕吐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在眼前散開。
風雪依舊，院子裡恢復了往常的寧靜，卻又好像少了點什麼。
他彎腰，撿起地上芝士送的那塊肉乾，掂量了一下，又放回了原地。
雪花落在他的肩頭，冰涼，卻又帶着一種循環往復的生命印記。
南遷，是爲了更好地歸來。
他轉身，招呼着還有些愣神的動物們：“行了，都回去吧，外面冷。”
這個冬天，還長着呢。
雪下得更猛了，鵝毛般的雪片密集地砸落，天地間白茫茫一片。
陳川收拾完魚湯的殘局，把大鐵鍋刷洗乾淨放回原處。
剛纔送別禿鷲一家帶來的那點悵然，很快被眼前越發惡劣的天氣沖淡。
他搓了搓有些凍僵的手，哈出一團白氣。
這雪勢頭不小，得去巡視一圈，看看動物們的窩棚有沒有被雪壓壞，飲水槽是不是又凍上了。
他轉身回屋，穿上更厚實的防寒服，戴好帽子手套，檢查了一遍直播設備和備用電池，這才重新推門走了出去。
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踝，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寒風裹挾着雪粒，打在臉上有點疼。
陳川打開直播設備，熟練地調整好角度。
直播間剛一開啓，在線人數就迅速攀升，滾動的彈幕幾乎瞬間鋪滿了屏幕。
“臥槽！主播那邊下這麼大雪嗎？看着都冷！”
“這雪景也太美了吧！跟仙境似的！”
“陳川你可小心點啊，雪太厚了，別摔着。”
“我的天，感覺氣溫驟降啊，主播多穿點！”
“南方人表示羨慕哭了，好想去玩雪！”
陳川迎着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看着彈幕笑了笑。
“確實下大了，風還不小。”
他邊走邊迴應，“放心吧兄弟們，我穿得厚實着呢，裝備齊全。”
他走到幾個主要的窩棚附近，仔細檢查了頂棚和四周，確認沒有被積雪壓垮的風險。
他又來到水槽邊，果然，剛剛清理過的水面又凍上了一層冰殼。
他拿起旁邊的鐵棍，“哐哐”幾下將冰面敲碎，露出下面清冽的水。
“每天都得敲好幾次，不然它們就沒水喝了。”他對鏡頭解釋道。
彈幕裡一片“辛苦了”、“主播真細心”的誇讚。
陳川繼續往前走，巡視着牧場的邊界。
風雪中，他的身影顯得有些孤單。
很快，就有眼尖的網友發現了不對勁。
“咦？主播今天怎麼一個人？大黃和二哈呢？”
“對啊，平時不都跟着你的嗎？”
“熊大熊二也沒看見，幹啥去了？”
“是不是天太冷，動物們都躲起來了？”
陳川停下腳步，環顧了一下四周白茫茫的雪地。
“誰說我一個人？”
他帶着幾分神秘的腔調說道，“我帶着保鑣呢。”
網友們更好奇了。
“保鏢？在哪呢？我怎麼看不見？”
“主播別逗了，這風雪裡哪有人啊？”
“是不是藏起來了？快讓我們看看！”
陳川故意四處張望了一下，像是在尋找。
“真看不見？”
他忍着笑，“它們就在這附近啊。”
他清了清嗓子，對着空曠的雪地喊了一聲。
“芝士！”
“飯桶！”
“過來！”
聲音在風雪中傳出不遠。
幾秒鐘後，距離陳川前方不遠處的雪地突然動了兩下。
緊接着，兩個幾乎與白雪融爲一體的小腦袋從雪裡鑽了出來。
它們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露出毛茸茸的白色身軀。
正是雪豹幼崽芝士和飯桶！
兩個小傢伙聽到召喚，邁着還有些笨拙的小短腿，興奮地朝着陳川這邊跑來。
它們在厚厚的雪地裡一拱一拱的，像兩個滾動的雪球，身後留下兩串淺淺的腳印。
直播間瞬間炸了。
“臥槽！真在啊！剛纔完全沒看見！”
“我的天！這保護色也太牛了吧！”
“純天然隱身衣！要不是主播喊，打死我也發現不了！”
“哈哈哈哈，芝士和飯桶：我們一直都在，只是你們看不見！”
“太萌了！雪地裡的小精靈！”
芝士跑到陳川腳邊，用小腦袋蹭着他的褲腿，發出“喵喵”的撒嬌聲。
飯桶稍微慢了一步，也跟了上來，好奇地擡頭看着直播鏡頭。
陳川蹲下身，挨個摸了摸兩個小傢伙的腦袋。
“看見了吧？”
他對鏡頭笑道，“這倆小傢伙，往雪地裡一趴，跟雪堆似的，不仔細看真發現不了。”
網友們樂得不行，彈幕又開始刷屏。
“主播，你可得看緊點！這倆玩意兒太容易‘丟’了！”
“哈哈，一不留神就給你表演個原地消失！”
“芝士：只要我不動，我就是一坨雪。”
“飯桶：我哥說得對。”
“陳川，你帶它們出來，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啊！”
陳川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雪。
“放心，丟不了。”
他笑着說，“它們身上有定位器呢。不過確實得留神，這倆小淘氣，玩瘋了指不定就鑽哪個雪堆裡去了。”
他招呼着芝士和飯桶跟上，繼續他的巡邏路線。
兩個雪白的小身影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時不時互相撲打嬉鬧一番，在雪地上滾作一團，給這寂靜的冰雪世界增添了幾分活潑的色彩。 風雪依舊很大，但陳川的心情卻因爲這兩個小傢伙的陪伴和直播間裡的熱鬧互動，變得輕鬆了不少。
他一邊檢查着圍欄，一邊留意着身後那兩個幾乎隱形的“小保鏢”，繼續在這片被大雪覆蓋的牧場裡，履行着他的職責。
風雪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愈發猛烈。
雪片不再是輕柔飄落，而是帶着一種沉甸甸的力道，砸在陳川的防寒服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天地之間，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無盡的白。
直播間的彈幕卻是一片火熱，尤其是來自南方的網友，看着屏幕裡那厚厚的積雪，羨慕之情溢於言表。
“我的媽呀！主播這雪也太大了吧！在我們這兒下點雪米粒都算奇觀了！”
“哭了哭了，活了二十多年沒見過這麼厚的雪，好想衝進去打雪仗！”
“主播，你那還缺掃雪的嗎？管吃管住就行，我想去玩雪！”
“這纔是冬天該有的樣子啊！我們這兒冬天穿短袖……”
陳川頂着風，看着這些彈幕，不由得樂了。
他稍微側過身，避開迎面吹來的風雪，對着鏡頭說道：“兄弟們，別羨慕，這才哪到哪啊。”
“現在頂多算是深秋剛過，連真正的冬天都還沒到呢。”
“等再過段時間，氣溫降到零下幾十度，那雪能沒過膝蓋，出門都費勁。”
“到時候你們再看，保證你們體驗到什麼叫真正的冰雪世界。”
他這話一出，彈幕更熱鬧了。
“零下幾十度？沒過膝蓋？主播你別嚇我！”
шωш ¸ttκΛ n ¸C〇 “嘶……光聽着就覺得冷，還是我們南方好。”
“期待期待！主播到時候一定要多直播啊！讓我們雲體驗一下！”
“真正的冰雪世界！想想就刺激！”
陳川笑了笑，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芝士和飯桶兩個小傢伙，跟在他身後不遠處。
它們似乎完全不受這風雪的影響，反而顯得異常興奮。
厚厚的積雪成了它們天然的遊樂場。
兩個小傢伙一會兒你追我趕，互相撲打，一會兒又像土撥鼠一樣，猛地扎進鬆軟的雪裡，只露出個毛茸茸的小屁股在外面扭動，然後又“呼”地一下鑽出來，抖掉滿身的雪花。
它們身上的純白皮毛，在這雪地裡簡直是完美的僞裝。
要不是它們一直在動，陳川都很難第一時間發現它們在哪。
“你們看這倆小傢伙，”
陳川放慢腳步，將鏡頭稍微對準了正在雪地裡撒歡的芝士和飯桶
“玩得多開心。”
“雪豹本來就生活在高寒地區，這種天氣對它們來說，就跟咱們吹空調差不多，舒服得很。”
網友們看着兩個雪球滾來滾去，也是一片“萌化了”、“太可愛了”的讚歎。
就在這時，正在互相追逐的芝士突然停了下來。
它半蹲在雪地裡，身體微微前傾，兩隻耳朵警惕地豎起，圓溜溜的眼睛緊緊盯着前方某個方向。
緊接着，旁邊的飯桶也停下了動作，學着芝士的樣子，伏低身體，同樣望向那個方向。
兩個小傢伙的動作幾乎是同步的，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狩獵本能。
嗯？
陳川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兩個小傢伙，平時玩鬧歸玩鬧，很少會同時露出這種專注而警惕的姿態。
“怎麼了？”
他壓低聲音問了一句，同時停下腳步，順着兩個小傢伙的視線望去。
前方是一片平坦的雪地，除了隨風滾動的雪粒，似乎什麼都沒有。
可芝士和飯桶依舊保持着那個姿勢，一動不動，連尾巴尖都不搖一下了。
下一秒，幾乎沒有任何預兆，兩個白色的小身影如同離弦之箭，猛地竄了出去！
它們的速度極快，四肢在雪地裡交替蹬踏，身體壓得低低的，朝着前方那片看似空無一物的雪地衝去。
“臥槽！”
陳川下意識地低呼一聲，趕緊邁開步子跟了上去。
他一邊跑，一邊努力穩住直播鏡頭：
“兄弟們，跟上！芝士和飯桶好像發現獵物了！”
直播間的觀衆們也瞬間被調動起來。
“獵物？在哪呢？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
“雪地裡還能有啥？不會是老鼠吧？”
“衝啊！芝士飯桶！給媽媽們抓個大的回來！”
“主播快跟上！第一現場直播雪豹幼崽捕獵！”
陳川跑得很快，但厚厚的積雪嚴重影響了他的速度。
而芝士和飯桶這兩個小傢伙，在雪地裡卻如同滑行的精靈，轉眼間就衝出了幾十米遠。
陳川緊趕慢趕，終於拉近了一些距離。
他也看清了兩個小傢伙的目標。
在前方不遠處，雪地微微動了一下。
一個同樣是純白色的身影，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
如果不是它動了一下，根本無法發現它的存在。
雪兔！
一隻肥碩的雪兔！
這傢伙顯然也發現了危險，正弓着身子，兩隻長耳朵緊貼着後背，紅色的眼睛警惕地掃視着衝過來的兩個“小殺手”。
“看到了嗎？兄弟們！”陳川一邊喘氣一邊解說
“是隻雪兔！好傢伙，這保護色絕了！”
他迅速調整鏡頭，試圖將雪兔的身影放大。
直播間裡一片驚歎。
“我靠！真有東西！剛纔我以爲是雪堆呢！”
“這雪兔也太會藏了吧！眼睛不好使的真看不見！”
“怪不得芝士和飯桶剛纔那麼專注，原來是發現它了！”
“雪兔：我當時害怕極了！”
芝士和飯桶已經衝到了距離雪兔不到十米的地方。
它們的速度慢了下來，身體壓得更低，幾乎貼在了雪地上，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
這是雪豹捕獵前的潛行姿態！
雖然動作還顯得有些稚嫩和笨拙，但那種刻在基因裡的狩獵本能已經顯露無疑。
飯桶似乎有些沉不住氣，它稍微往前探了探腦袋。
就是這個微小的動作，驚動了雪兔！
那隻雪兔如同安裝了彈簧，後腿猛地一蹬，整個身體瞬間彈射出去，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朝着遠方疾馳而去。
“跑了！”陳川喊道。
芝士和飯桶顯然也沒料到獵物反應如此迅速，愣了一下，隨即立刻拔腿狂追。
兩個雪豹幼崽，一隻雪兔，三個白色的身影在茫茫雪原上展開了一場追逐戰。
雪兔的速度快得驚人，尤其是在雪地裡，它那寬大的後腳掌如同雪鞋，讓它能夠輕鬆地在雪面上奔跑。
芝士和飯桶雖然速度也不慢，但畢竟年紀還小，經驗不足，加上積雪的阻礙，漸漸被拉開了距離。
它們追出去了上百米，眼看雪兔的身影越來越小，即將消失在風雪中。
兩個小傢伙似乎也知道追不上了，不甘心地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看着獵物遠去的方向，喉嚨裡發出幾聲帶着挫敗感的低吼。
陳川也氣喘吁吁地趕到了它們身邊。
他看着兩個小傢伙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欣慰。
“行了行了，追不上就算了。”他蹲下身，摸了摸芝士的腦袋，“第一次打獵嘛，失敗很正常。”
他又拍了拍飯桶的背：“這雪兔跑得太快了，你們還小，以後有的是機會。”
芝士用腦袋蹭了蹭陳川的手，似乎在尋求安慰。(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