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叫洪新暉去呢？她心裡有些矛盾，叫他去，怕他看到朱曉明那個鬼樣，會有想法。可只我跟媽媽去，辯得過他們嗎？還是叫他去吧，他比我吃場，會說話，興許有用。就打電話給他說：“你好，我已經接到了開庭通知，二十二號下午兩點正，麻煩你，幫我一起去一下，好嗎？”
洪新暉欣然答應。
開庭這天，蘇小玉帶着媽媽玲玲還有洪新暉，四個人一起乘車去了。到了法庭，他們按通知上寫的地址，找到第九庭審室，走進去，坐到原告席上，靜靜地等待開庭。
可是，他們等到兩點鐘，開庭時間到了，對面的被告席上卻還是一個人也沒有。負責這個案件的劉法官進來看了看，說：“他怎麼到現在還沒來？再等一刻鐘，還不來，我們就開庭。”
他們只得呆呆地坐在那裡等。蘇小玉神色嚴峻，有些緊張，連喘息也有些急促。蘇玲玲的心情比媽媽還要複雜。她不安地在位置上扭動着身子，目光中流露出希望看到親生父親的渴望，臉上卻不斷地變幻着色彩。
被告終於沒來，他們都很失望。劉法官進來後，翻着起訴書上寫的被告方聯繫電話，打過去問：“喂，我是上海市閔行區法院的，姓劉，我們寄過來的開庭通知，你們收到了沒有？收到了，那怎麼沒有來呢？你告訴他了，你是他什麼人？父親？哦，那你兒子的電話多少？”劉法官邊接電話邊用筆紀錄，掛了電話後，再按照那個號碼打過去。
只聽劉法官在電話裡跟被告交涉起來：“你是朱曉明嗎？哦，你收到傳票了沒有？收到了，那你爲什麼不來？喂，喂喂，你不要掛。你跟原告生了一個女兒，應該支付扶養費，這是你的義務。什麼？這孩子不是你的？這，但我跟你說，你與原告同居了一年零一個月，生了一個女兒也是事實。你說這個孩子不是你的，有證據嗎？啊？僅憑這一點，就說這孩子不是你的，恐怕站不住腳。這是可以做親子簽定的……”
聽到這裡，蘇小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原告席上氣憤地叫了起來：“他，都是胡說。我們可以去做，親子鑑定。”
劉法官說：“你聽到了吧？她願意跟你去做親子鑑定。你也願意，那好，我來安排你們去做。你不肯與她們見面？這沒問題，我會單獨與你接觸的。”
掛了電話，劉法官看着蘇小玉說：“他說你第一次見面，就與他發生了關係。所以他認爲這個孩子，不是他的。”
“無恥！”蘇小玉氣得臉色煞白，揮着手大喊，“這個混蛋，我真是瞎了眼啊，他，簡直就不是人。那天，我被他騙了，痛得要死，還見了血，他甜言蜜語地哄我，還對我發誓……”蘇小玉說說，就泣不成聲了。
“哼，不要臉。”只有小學二年級的蘇玲玲，竟然什麼都懂了，罵了一聲，就站起來衝出了法庭。洪新暉連忙出去拉住她說：“你不能，這樣說你媽媽。”
玲玲沒好氣地說：“都是她，哼。弄得我在學校裡，擡不起頭來。”
洪新暉說：“你應該要理解你媽媽，她一個人把你帶大，多不容易。”
小姑娘反而越發生氣了，提高聲說：“我理解她，誰理解我啊？你曉得我在學校裡，心裡有多難過？跟我租在一個院子裡的茅紅琳，到學校裡說我沒有爸爸。有次，察雯雯在教室裡，故意對我說，蘇玲玲，你爸爸是幹什麼的？我還沒有說話，同學們就鬨堂大笑。我氣得伏在課桌上哭了，羞得真想鑽到地洞裡去。在回家的路上，我跟茅紅琳打了一架。哼，我把她的一件衣服，也撕壞了。後來，同學們就孤立我，不睬我。有的還故意當着我的面，跟別的同學說，她爸爸怎麼怎麼的，氣我。”蘇玲玲說說，就委屈得眼淚汪汪，用小手背去抹眼睛。
洪新暉嘆息一聲，安慰她說：“這都是你那個，沒見過面的爸爸不好，他不負責任。”
“媽媽也不好。”蘇玲玲依然氣呼呼地說，“誰叫她，不結婚，就生孩子的？上個月，我們班裡的劉振家，無緣無故，就衝我笑。我不理他，他就拉我的小辮子。我煩他，跟他吵，他就罵我，是個沒爸的野種。”
洪新暉心裡有些難受，可又想不出更好的話勸她。這時，蘇小玉和媽媽追上來，聽到了女兒後面的話，生氣地說：“玲玲，你瞎說什麼哪？”外婆也說：“這個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啊？”
“都是你！”玲玲跺着腳衝媽媽說，拔腿就往前奔跑起來。洪新暉想去追她，蘇小玉說：“讓她去吧，她平時也這樣，一直跟我瞎搞。唉，這孩子，越大越不象話。我打她，她就越來越犟，越來越不聽話。”
洪新暉問：“她的學習成績怎麼樣？”
蘇小玉搖頭嘖嘴說：“還說呢，不好，班上中下等。唉，也難怪她，我平時要上班，輪着休息了，她又在學校，根本管不上她。我媽媽又教不來，她就無法無天了。做作業任務主義，寫字歪歪扭扭的，有時還漏做，每次分數總是七八十分。哪象我們小時候，總是滿分的。說她，還兇得不得了。一次開家長會，老師專門點了她的名。後來又叫住我，說她剛進學校的時候，還是很好的，乖巧，聽話，可後來越來越不活潑了，性格孤僻，與同學不合羣。還說她上課經常做小動作，開小差，打瞌睡，作業馬虎，成績差，要我好好管管她。否則，長大了，危險。那天我回去，氣得用竹竿拼命打她的屁股，她卻罵我現世寶，沒資格教育她。我氣瘋了，就用那把燒紅的煤球鉗，燙她的手臂。她痛得象殺豬一樣，跳着腳嚎哭……”
洪新暉揪着心說：“你，怎麼能這樣教育孩子？”
蘇小玉又抹起了眼淚：“後來，我也很後悔，一個人偷偷地哭了。現在，我一看到她手臂上的那塊傷疤，就心痛。現在，我也想通了，不管她了，讓她去吧。長大了，不成材，就讓她，早點給我去打工掙錢。”
洪新暉說：“難道你想讓她，走你的老路？”
蘇小玉眼睛紅紅地看着他說：“那你說，讓我怎麼辦？她又沒有爸爸，我要掙錢養活一家人，誰去教育她？”
洪新暉想了想說：“你還是應該找個人，成個家，然後一起，好好地把她教育成人。你想想，你這樣辛辛苦苦地奔忙，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孩子？”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哪有適合我的男人？”蘇小玉神情暗淡地乜了他一眼，有意說，“好的，看不上我，嫌我沒學歷。”洪新暉會心地一笑，沒有吱聲。
“差的，我也不要。”蘇小玉繼續說，“90號院子裡一對房客，就是一對再婚夫妻。可是他們，只結合了幾個月，就爲各自的兒女，吵得天翻地覆，差點出了人命。那個男的只顧自己的兒子，還好吃懶做，喜歡賭錢。一直問那個女的要錢，女的在菜場上做清潔工，一個月只有800多元工資，要養活一家四口人，哪有錢一直給他啊？不給，有天，他就打她，還要用刀砍她。她好在逃得快，否則命都沒了。現在，他們又離了。素質差的男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洪新暉深有同感地說：“是啊，女人也一樣，沒有素質，怎麼生活在一起？”
蘇小玉沉默了一會，又說：“這個村裡，有好幾個男人對我有意思，可除了幾個會手藝的人外，唉，都是些什麼人啊？我不是說壞他們，不是遊手好閒，就是賊眉鼠眼，有的男人窮得叮噹響，還不肯吃苦，而喜歡吹牛，在外面亂花。我看着，心裡就難受，不要說跟他們怎麼樣了。真的，自從我被那個姓朱的騙了後，就對男人都抱有懷疑的態度，看他們個個象壞人。不瞞你說，要是你那天不領着東東來，我就不會主動跟你搭訕。如果你不說你做過記者，是寫文章的，我也不會把我的事告訴你。”
洪新暉說：“現在的人很複雜，是應該小心點爲好。太老實，就要上當。我們都是老實人，我是經濟上被騙，你呢？是感情上上當，真的是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蘇小玉媽媽在後面看着他們談得很投機，追上來說：“你是讀書人吧？是不是也單身啊？我家小玉，人是不錯的。”
蘇小玉連忙回頭對媽媽說：“媽，你說什麼哪？”
洪新暉笑笑說：“我是單身，可我，現在還很窮，恐怕……”
蘇小玉媽媽說：“窮倒不怕，只要人好就行。我家小玉，就是吃了壞人的虧。”
洪新暉心裡有些喜歡蘇小玉了，從側面看着她說：“我們可以再瞭解瞭解，要是真的適合，有感情，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