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安一整夜都在昏昏沉沉的狀態。
一會兒夢到蕭子騰被子彈穿破身體,血花四濺。一會兒夢到孩子病得厲害,難受得嗷嗷大哭......
整整一夜,她就像是被丟在一個油鍋裡烹煮一樣,難受得厲害卻又無法掙脫。
天快亮的時候,她終於掙破那沉重的壓-迫,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裡亮着一盞昏暗的壁燈,燈光很柔和,不會刺痛眼睛。
沈怡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腦子空白一片。
孩子的病怎麼樣了?
蕭子騰醒了沒有?
兩個問題像利劍戳進了沈怡安的腦子,又像鐵錘砸在她的心上,讓她立馬想要下牀去看看。結果一動作就牽痛了傷口,她沒忍住發出一聲痛呼。
客廳裡也放了一張牀,路放就在牀上休息順便守着沈怡安。聽到動靜,他立馬衝了進來,直撲牀邊。
“小丫頭,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疼?你別亂動,我馬上叫醫生!”
沈怡安忙抓住他的手。“不用。三哥,我沒事兒。”
“那你想幹什麼?要去洗手間嗎?”
沈怡安躺回牀鋪裡,軟軟地晃了晃腦袋。這個簡單的動作,仍讓她有點頭暈眼花。
“不是。三哥,我想去看看孩子和蕭子騰。不知道孩子的燒退了沒有?蕭子騰是不是醒了?”
“你給我好好躺着,不許亂動。我去幫你看看。”
路放端來溫開水,讓她喝了幾口,然後纔出了病房。
因爲是貴賓樓,不像別的住院樓那樣人來人往,所以這裡很安靜。夜裡就更是沒什麼動靜,就跟家裡差不多。
沈怡安靠在枕頭上,想着孩子紅紅的臉和糾着的小眉頭,想着蕭子騰還在跟死神搏殺,這心裡比刀割還疼。
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人總是脆弱一些,所以她到底沒能忍住,一下子滲出了眼淚。
沒過多久,沈怡安就聽到了腳步聲。她趕緊擦掉眼淚,吸了吸鼻子。
“三哥,怎麼樣?”
“蕭子騰還沒醒,但情況還算穩定。孩子還有點低燒,而且已經睡着了。”
路放打開手機,翻出幾張照片給她看。知道她不放心,所以他特地拍了幾張照片讓她親眼看看。
沈怡安先看了一下蕭子騰。因爲是在玻璃窗外面,只能看到他靜靜地躺在那,別的都看不清。
孩子那張照片顯然距離近多了。
沈怡安將照片放大,瞪着眼睛恨不能把孩子的每一根細微的容貌都看個清楚明白。
小傢伙的嘴脣和臉不像之前那樣紅得異常了,眉頭似乎也舒展開了,安靜地睡着。看樣子,應該是不那麼難受了。
隔着涼涼的手機屏幕,沈怡安的指尖反反覆覆地觸碰着小傢伙的眉頭。那顆被丟進油鍋裡烹煮的心臟,總算能夠緩一口氣了。
“三哥,我沒事兒了,你去睡吧。你受了傷,也要好好地休養,否則會落下病根子的。”
“那你呢?”
“我睡了這麼久,睡不着了。不過我會乖乖躺着的,你放心吧。”
路放揉了揉她的頭髮,心疼道:“那你別胡思亂想,孩子跟蕭子騰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
路放又揉了揉她的腦袋,沉默地走出了客廳。
兩個人隔着一堵牆,都沒了睡意。就這麼睜着眼睛,靜靜地等到了天亮。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當那抹光亮撕破黑暗的天幕,沈怡安覺得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她緩緩地吐了一口氣,好像胸口的沉重也被這道光亮撕裂了一些,隨着寒風消散了。
路放又走了進來,果然看到她睜着眼睛在那發呆。
“三哥,你能幫我把護士叫進來嗎?我想洗漱了。”
路放看了看牀頭那個呼叫鈴,也沒多說什麼,直接到門外去叫護士了。
既然是貴賓病房,護士自然是隨叫隨到的。
在護士的幫助下,沈怡安仔細地洗漱一番,總算覺得有些精神了。
“我是不是可以下牀走動了?”
“是可以了。不過要根據自己的身體情況,要是做不到就不要勉強。如果傷口特別疼,或者有別的不舒服,一定要告訴醫生。”
沈怡安點點頭,在護士的幫忙下坐了起來。
平常特別簡單的一個動作,對肚子上剛捱了刀的人來說不只是困難,真的是好疼!
沈怡安咬緊牙關,以蝸牛的速度下了牀。即便速度放得這樣慢,她仍疼得呲牙咧嘴。
真的太疼了!
路放站在一旁,看着她疼得都快要哭了,卻仍咬着嘴脣忍耐,心疼得只想一把將她抱起來,重新放回牀鋪裡。
做女人真的太不容易了!不懂得疼老婆的男人,簡直豬狗不如!
“行不行?不行的話,就不要逞強了。”
沈怡安擡眼看向他,露出一個倔強的笑。“我可以的。”
剛開始根本直不起身體,只能駝着背站在那。等終於不那麼疼了,纔敢慢慢地邁開步子,每動一下都疼得呲牙咧嘴。
從牀鋪到廁所,不過就一兩米的距離,她卻走了起碼一兩分鐘才總算扶到了門框,還是扶着護士的手走的。
路放就那麼眼珠子都不錯一下地盯着她,幾次差點忍不住衝動去抱人。
等護士陪着她進了洗手間,門關上,他禁不住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掏褲兜,卻沒摸到煙盒子和打火機。就算摸到了,也不能抽。
差不多過了五分鐘,洗手間的門才總算打開了。
路放又跟看慢鏡頭似的,忍着衝動,看着她一步一步地挪回牀鋪裡。
護士拿來專門爲她準備的早餐,在移動餐桌那一一擺好。“自己能行吧?”
“能。”只是沒什麼胃口。“你去忙吧,我自己就可以了。有什麼需要,我會叫你的。”
護士就安靜地出去了。
沈怡安擡頭看向路放,指了指移動餐桌另一邊。“三哥,你也坐下來一塊兒吃吧。這麼多,我根本吃不完。”
路放就坐了下來,拿起碗筷盛了一碗湯。正要喝,突然動作一頓。
“怎麼了?味道很不好嗎?”沈怡安自己湊過去嗅了嗅。沒什麼難聞的味道啊。
“不是。”路放略有點糾結地看着手裡那碗湯。“我是在想,這是給產婦喝的湯湯水水,我喝完了不會漲奶吧?”
“噗——”
沈怡安露出了自出事起的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還是噴笑。
“你想多了。”
她在網上看過,很多媽媽生下孩子之後,費了多少心思才總算有奶-水了。什麼豬蹄湯、鯽魚湯、王八湯,喝得自己都快吐了,也沒什麼效果。
想到這裡,沈怡安下意識瞟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想着孩子還沒喝一口自己的奶呢,這心裡立馬就黯然難受起來。
“快吃吧,什麼都不要想。你自己吃飽喝足,身體好了,才能照顧孩子和蕭子騰。”
“我知道。”
沈怡安不再說什麼,端着碗筷認真地喝湯吃飯。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生下來,肚子裡空了,被壓縮的胃部也跟着長大了。反正沈怡安吃了不少了,還是沒感覺到飽脹,好像一下子變成大胃王了。
路放看着她也有些愣住了。這飯量,明顯是她平常的好幾倍啊。不過喜歡一個人就想看她吃好喝好睡好,所以他心裡是高興的。
沈怡安卻被他看得有點囧。放下碗筷,扯了紙巾仔細地擦嘴角。
路放將剩下的東西解決了,又將碗筷收拾打包好。
這時,醫生又走了進來,並且禮貌地請路放到外面去等着。然後關了門,端來熱水,擰了熱毛巾給沈怡安揉胸口。
“你有空就這樣做,每天多做幾次,就不怕小傢伙口糧不足了。”
醫生的手法很純熟,揉得沈怡安又羞澀又舒服。她再輕輕一捏,就看到奶白色的液體噴了出來。
那一刻,沈怡安有點想哭。“醫生,一會兒我能給孩子餵奶嗎?”
“可以。不過小傢伙的病情還不太穩定,可能還得在新生嬰兒科那邊住幾天。”
沈怡安小聲地應了,鼻子一陣陣地酸楚。別人家的孩子生下來,都在媽媽懷裡軟軟地依偎着。她的小傢伙一生下來就被壞人劫持,好不容易帶回來又病倒了,根本沒享受過媽媽的懷抱!
“你別哭,千萬別哭。月子裡哭了對眼睛不好。這可不是嚇唬你,將來年紀上來了,你就知道了。”
沈怡安趕緊擡手把眼淚給擦了。
醫生幫她通了奶之後,到新生嬰兒科確認過後,就帶着沈怡安過去了。
沈怡安堅持要自己走,走得特別慢,但每一步都走得很堅定。她的孩子在等着她的懷抱,她必須要堅強!
路放和蔣雲在身後跟着,都想把人扛起來就跑,但都忍着沒動。兩個人同時想到了那句話——女子本弱,爲母則強!
終於到了!
沈怡安扶着牆,緩緩地吐了一口氣。
新生嬰兒科多是病弱的孩子,所以最怕細菌感染,不能讓家長隨隨便便就進去。
醫生護士佈置好了,才讓沈怡安一個人進去,讓她靠在牀頭。
一個護士將小傢伙抱了過來。
沈怡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眨也不敢眨。生怕這一眨眼,孩子就不見了。
小小的一段距離,護士走的速度也不慢,可對她來說卻極其漫長。
等孩子小小的軟軟的身體交到手上,沈怡安終於忍不住喜極而泣。但是想到醫生的話,她又趕緊咬住嘴脣忍住了淚意。
六斤的小重量託在掌心裡,感覺有點輕,卻註定是沈怡安生命裡沉甸甸的最美好的存在!
小傢伙的兩個小拳頭舉在小臉旁,小臉憋着,似乎是在伸懶腰。小腦袋也動了動,還伸出小舌頭來舔了舔嘴脣......一舉一動都可愛到爆,簡直把沈怡安的心都給融化了。
“小傢伙都舔舌頭了,估計是餓了。”
護士一邊說,一邊將簾子拉起來,阻擋了外面的視線。
沈怡安禁不住露出笑容來。在醫生的幫助下,擺出了餵奶的正確姿勢。
估計是嗅到了食物的香味,小傢伙在她胸口那鑽來鑽去的,卻不得其法,看着有點着急了呢。
“哎喲,小傢伙還挺猴急啊。”醫生笑眯眯地說道。
沈怡安逸出輕輕的一聲笑,一時間什麼都忘了,只有眼前這美好的一幕。
終於,小傢伙準確地找到了,一口含住。隨即就熟練地吸了起來,完全無師自通。小手還搭在一旁,彷彿在說“這都是我的,你們都別動”!
沈怡安沒辦法形容那種感覺,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天地間,恐怕沒有比這更美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