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沈怡安直接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麼意思?他的傷勢加重了嗎?”
“昨晚,他出現突發性腦溢血,雖然暫時搶救過來了,但還沒脫離危險。就算真的能救活,恐怕也會癱瘓。”
沈怡安又呆呆地看着他好久,纔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聲音。“怎麼會這樣?是不是因爲,我跟他的話刺激到他了?我、我.......”
“冷靜一點。”蕭子騰直接將她從座位里拉起來,然後抱在懷裡。“肯定不是你的錯。你見他的時候是上午,要發病也是當時的事情。應該是因爲別的事情,或者別的人。”
沈怡安靠在他胸前,許久也沒吱聲。
人和人之間,不管平常有着怎樣的仇怨,一旦其中一方涉及到重病或者死亡,仇怨好像就能一下子給沖淡了許多。
在生老病死麪前,恩怨真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沈怡安這裡,這一刻,沈家明對媽媽的冷酷無情,對奶奶的忘恩負義,對自己的不聞不問,似乎都可以忽略了。
這還是第一次,沈怡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這個人是她的親人。不管有過多少的怨恨,他們都是血濃於水的兩個人,這是無法改變的。
“以前,我真的特別恨他。每當我想到我媽媽那麼絕望地跳下去,想到我和奶奶在鄉下過着艱難的日子,他卻在大城市裡享受着一家三口的天倫之樂,我都覺得老天特別不公平。情緒偏執的時候,我真巴不得他們出點什麼意外,從此也變得苦哈哈的。”
“可是我現在一聽說他很可能會癱瘓在牀,就跟新生嬰兒一樣等着別人照顧,我突然覺得所有的恩怨都可以放下了。不管怎麼說,我身上確實流着他的血,這是我沒辦法否認也沒辦法改變的。”
蕭子騰吻了吻她的臉。他知道只要沈家明有點什麼不幸,沈怡安是一定會原諒他的。
善良的人,總是銘記着別人對她的好,卻輕易地就忘記了那些曾經讓她飽嘗艱辛的傷害。
“你先吃東西吧。吃完了,我帶你去看他。”
沈怡安點點頭,腦子仍有些空白。
吃完早餐,又換了衣服,蕭子騰就將孩子交給了蔣雲和那幫醫生。
沈怡安對蔣雲是絕對放心的,但對那幫醫生還是有所提防,畢竟她跟他們真的不熟。所以臨走前,她一再地叮囑蔣雲不要讓孩子離開她的視線。
“放心吧,我會看好他的。”
車子是蕭子騰的司機開的。
蕭子騰則摟着沈怡安坐在後座。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沈怡安靠在他懷裡,喋喋不休地說着那些前塵往事。
蕭子騰很少迴應,只是認真地聽着。在她需要的時候,簡單地接個話。
終於,車子停在了醫院門外。
下車的時候,沈怡安腿有點軟。幸虧蕭子騰抓住她的手臂,她纔沒有跪下去。
媽媽不在了,奶奶也去世了,如果沈家明也沒了,那她的血脈至親就真的都沒有了。
不對,還有伯伯一家。但是,他們不願意跟她有什麼關聯,怕被她連累了。
沈怡安看着那個“+”字,心裡莫名的感傷。
“走吧。”蕭子騰摟住她的肩頭,讓她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沈家明還在重症監護室裡,還沒完全脫離危險。
沈怡安隔着玻璃窗,只看到白色的被子和那些橫七豎八的管子,再有就是那頭花白的頭髮。
在疾病面前,人類真的好渺小,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再也醒不來了。恩也好,怨也罷,都沒辦法再清算了。
沈怡安靜靜地站了許久,又去找了沈家明的主治醫生,詳細瞭解他的病情。
就像蕭子騰說的,沈家明不一定能熬過來。就算熬過來了,也可能癱瘓在牀。
沈家明現在需要的是醫生和護士,沈怡安是一點忙都幫不上的,所以她只能在重症監護室外面靜靜地站一段時間,然後離開。
醫生曾經問她:“要不要進去看看他?”
沈怡安想都不想就搖頭拒絕了。沈家明根本不想見到她,她若是進去了,恐怕更不利於他的病情。
沈若寶現在還在警局,楊雪又在醫院,兩個人都不可能來看望他。想想,他也是很悲哀的。
大概,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做錯了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回去的路上,沈怡安突然抓住蕭子騰的手,有些欲言又止。
“你......有沒有辦法讓沈若寶來看看他?在他心裡,沈若寶纔是他的女兒。也許見到了沈若寶,他能挺過來吧。”
“看來,你已經決定原諒他了。”
沈怡安輕輕地搖頭,轉頭看着窗外飛掠而過的景物,說不出的感傷。
“無所謂原諒不原諒,我只是不希望一個生命輕易地就消逝了。而且,他畢竟是奶奶身上掉下來的肉。奶奶若是知道他變成這樣,心裡也一定會很難過吧?到底父女一場,就當是感謝他給了我生命吧。”
“好,我來想辦法。但是你也別想太多,我們有我們的生活。”
沈怡安轉過頭,抿着嘴角笑了笑。“嗯。我知道的,沒有人比你和平安更重要。”
回到晴天公寓,沈怡安就急急地把蕭平安給接回來了。見小傢伙沒什麼不妥,心這才放回肚子裡。
“你去公司吧。昨天早退,今天又遲到,小心易特助又發飈。”
蕭子騰眉頭一皺,略有些鬱悶地說:“我怎麼覺得,現在是老闆看秘書的臉色行事的意思呢?”
沈怡安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沒辦法,誰讓老闆太任性呢。”
等蕭子騰出門之後,沈怡安將蕭平安抱起來,給他餵了奶,然後放在自己腿上躺着。
看着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傢伙,她忍不住想:自己像這樣小的時候,沈家明是否也曾將她抱在懷裡,也曾產生過幾分溫情?
應該有過吧,畢竟是第一個孩子。那時候,也許沈家明還沒變心,還沒遇上楊雪吧!
......
蕭子騰最終讓沈若寶見了沈家明,至於過程是怎麼樣的,沈怡安也沒多問。
倒是這天沈怡安帶着孩子出去散步,被那位潘太太殷淼給攔住了。
“蕭太太,我們能談談嗎?”
沈怡安並不知道殷淼跟楊雪的朋友關係,只知道她丈夫的公司跟騰飛是有過合作的。雖然蕭子騰不需要她幫忙經營這些人脈關係,但她也不想得罪人,給他拖後腿。
“擎天酒店的西餐廳,你看可以嗎?”
“當然。”
沈怡安是不會讓人坐蕭子騰的專座的,所以就打了電話,讓餐廳那邊給她們留了個座位。
老闆娘發話了,酒店的負責人當然第一時間安排好,連餐點都在電話裡溝通好了,掐着時間準備好。只等她們一到,東西就能端上桌。
因爲晴天公寓離擎天酒店也不遠,加上道路邊上有綠樹成蔭不會被直曬,所以沈怡安徵得殷淼同意之後,三個女人一個孩子就直接走路過去了。
沈怡安跟殷淼並排走在前面,蔣雲推着孩子跟在後面。
兩個人真的不熟,一共就見了一次面打過一次招呼,所以沈怡安真不知道能說點什麼。而且這是在人來人往的地方,也不適合問她的來意。
“這孩子長得真像蕭總。”
提到孩子,沈怡安臉上立馬盪漾開柔柔的笑容。“男孩子嘛,像爸爸好一點。不過,我老公倒是挺想有個女兒的。”
“男人都這樣。不都說,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嘛。情敵哪有情人好啊?”
沈怡安抿着嘴角笑。
殷淼又說:“但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父母都是愛的。只不過每個人的表達方式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無奈罷了。”
沈怡安意識到這句話有點問題,但一時琢磨不準,於是只簡單地回了一個“嗯”。
殷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太着急了,很快就岔開了話題。
但沈怡安有了防備,所以接話的時候都很注意,氣氛再也不像剛纔那樣輕鬆愉快了。
不知不覺,擎天酒店就到了。
她們一進門,負責人就立馬迎了上來,將人帶到座位上。
“夫人,是不是現在就開始上菜?”
“嗯。”
沈怡安不是個喜歡浪費的,所以即便是自己家的地盤,點菜的時候也很注意分量。
精緻的餐盤裝着精緻的餐點,頗有講究地擺在了桌子的中間,看着賞心悅目。
“潘太太,我這個人比較隨意,就不跟你多客氣了。”
“正好,我也是個隨意的人。”
兩個人一開始只是安靜地欣賞美食,偶爾發表一點對美食的感嘆。
後來吃得差不多了,沈怡安才停下筷子,看着對面保養得體的貴婦人。
“我看潘太太好像有什麼話要說,那我們就不妨開門見山吧。”
殷淼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那我就直說了。楊雪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
沈怡安很誠實地點頭。
難怪她剛剛會說那樣一句話,原來是替楊雪做說客來了。
明白這一點之後,沈怡安的心裡多少有些不悅,但面上沒有表露出來。
“過去的事情,除了當事人,我們都無從判斷。但不管怎麼說,血脈親情是沒辦法抹殺的,怎麼說楊雪也是蕭總的母親,這是——”
“稍等。”沈怡安直接打斷她。“潘太太,你是不是弄錯了?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言論,聽聽就好,怎麼還能當真呢?我的婆婆是容筱笙,並不是楊雪,希望潘太太不要以訛傳訛。”
“可是我們心裡都很清楚,他們就是母子。現在,蕭總是唯一能救楊雪的人,難道真的見死不救嗎?”
“潘太太,我心裡並不清楚。我丈夫從來沒承認過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會承認。潘太太今天如果想談的是這件事,那恕我不奉陪。蔣雲,我們走吧。”
“等一下。”殷淼抓住她的手。“蕭太太,難道你真的這麼狠心看着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嗎?”
沈怡安抽回自己的手,重新坐回去。“潘太太,你應該找的人是醫生,而不是我,也不該是我丈夫。”
“她現在需要換腎,短時間內根本沒有合適腎源。現在能救她的,就是她的骨肉至親。”
“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楊女士還有個親生女兒。潘太太要找腎源,也應該去找她纔是。姑且不說我丈夫跟楊女士沒什麼關係,單說他幾次身受重傷,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康復。潘太太強要他捐腎,合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