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安的眼淚根本不受控制,就那麼理直氣壯地滲了出來。
這一次,醫生護士都沒有跟她說不能哭的話。他們都見多了這樣的情景,都知道就算說了,她也是忍不住的。
不過,沈怡安很快就把眼淚給擦了。倒不是怕壞了眼睛,而是一哭視線就模糊了,看不清懷裡的小傢伙。
大概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反正沈怡安怎麼看都覺得懷裡的小傢伙好看極了。既沒有猴屁股的紅,也沒有皺巴巴的,只有眼睛有一點點腫,不知道是因爲哭了還是剛出生的緣故。
沈怡安小心翼翼地用手背碰了一下,觸感細膩光滑,簡直比果凍還要好。她一個一個地方換着摸,發現真的好光滑。
“怎麼樣?是不是跟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是啊,真的好光滑細嫩。他們說的滿滿的膠原蛋白,這纔是吧?”
“可不!”
醫生護士都跟着笑了。
沈怡安笑夠了,又低頭認真地看懷裡的小傢伙,怎麼看都覺得可愛,連臉上那些細小的絨毛都那麼可愛!
她想,就衝着懷裡這軟軟香香的小身體和這份像要融化了的心情,讓她放棄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這邊吃得差不多了,換一邊吧。出院回家以後,也要注意,儘量要兩邊都吃。要是吃不完,要想辦法擠出來,否則以後兩邊大小不一樣,可就麻煩了。小傢伙滿意了,也要爲老公想想啊。”
醫生調皮地開了個玩笑。
沈怡安想到重症監護室裡的蕭子騰,這下是笑不出來了。
終於,小傢伙吃飽喝足,自己鬆開了“奶瓶”。小手又舉起來,伸了個小懶腰,直接又睡着了。
能吃能睡,就說明身體還好。
沈怡安的一顆心總算不那麼煎熬了。又眷戀地抱了一會兒,碰了碰那小巧的嘴兒,才小心地交給護士。
“小心點,別摔了。”
護士理解當媽的心情,認真地應了,小心翼翼地託着。
另一名護士將沈怡安扶下牀,帶着她走了出去。
“三哥,我想去看看蕭子騰,你陪我走一趟吧?”
“好。”
蔣雲抓住沈怡安的一條胳膊,扶着她慢慢地走。
新生嬰兒科到重症監護室有點遠,沈怡安動得多了,傷口有些疼。
路放就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這事兒本來可以讓蔣雲做的,但路放對她不放心,只好親力親爲。
這個時候,誰也不會多想,自然也不覺得尷尬。
重症監護室外,蕭子騰的人一直在那守着,寸步不離。
但沈怡安看到何詩雅蜷縮在外面的凳子上睡着了,心裡立馬不是滋味兒起來。
“要不要我把她扔出去?”路放問。蔣雲有顧慮,他可沒有。
沈怡安輕輕地搖頭。“算了,先不管她。三哥,你靠近點,我想看看他。”
路放就抱着她靠近視窗那。
沈怡安雙手貼在玻璃窗上,臉也快要貼上去了。可也只能看到蕭子騰躺在裡面,連五官都看得不是那麼清楚。
也許是錯覺,也許是心疼,她總覺得他的眉頭是皺着的,好像很痛苦。
沈怡安一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在自己的掌心裡不停地深呼吸。
冷靜!挺住!
“三哥,你放我下來吧。”
蕭子騰不喜歡她跟別的男人過多接觸,三哥也不行。
路放就小心地將她放下。
沈怡安站在窗口那,就算看不清,但還是貪婪地瞪大眼睛,捨不得眨一下。
很快,她的視線就有些模糊了。
她心裡在罵:蕭子騰,你就是個混蛋!你自己數數,你都多少次這樣讓我擔驚受怕了?我上輩子欠了你的是不是?你說了要讓我一輩子幸福,結果呢?你總是讓我擔驚受怕,你這個大騙子......
這樣在心裡劈頭蓋臉地將蕭子騰罵了一頓,沈怡安終於覺得胸口淤積的那團悶氣消散了些許,不再梗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個時候,重症監護室裡突然發出尖銳的聲音。
醫生護士立馬瘋了似的衝了進去。
沈怡安對這個場景太熟悉了!當初奶奶車禍住院的時候,她經歷過!三哥受傷的時候,她也經歷過!
想到奶奶,想到蕭子騰也有可能離開自己,她終於忍不住哭了。
“別哭,不會有事的!”
路放第一時間將人拉到懷裡來,將她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
沈怡安沒聽到他說什麼,這些話對她來說沒有一點作用。“三哥,你帶我過去。”
“不,你現在要做的是回到房間去好好休息。三哥過去看着他,三哥替你看着他!”
“我就待一會兒!三哥,你就讓我待一會兒,行嗎?”
三哥,我想陪着他!我想讓他知道,我就在這裡等着他!
路放拗不過她,只好同意。“但只有一會兒,然後你必須給我躺到牀上去休息,知道嗎?”
沈怡安乖乖地點頭。
“沈姐,出了什麼事了?”何詩雅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身側響起。
沈怡安從路放的懷裡走出來,轉身面對何詩雅。
何詩雅的臉已經消腫了,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已經不像昨天那麼悽慘了。
不變的是,這張臉依然讓沈怡安厭惡!不,是比先前更加討厭!
“沈姐......”何詩雅似乎感受到了沈怡安的情緒,搓着自己的手,像是很不安的樣子,甚至還怯怯地看了路放一眼。
她這副樣子可以騙得了很多男人,可是騙不了沈怡安,也騙不了路放。
“何詩雅,你現在就給我走。我不想再看到你,聽明白了嗎?”
沈怡安的手往樓梯口一指,語氣裡都是掩蓋不了的厭惡。
何詩雅一愣,隨即眼裡浮起了一層水汽,立馬變得楚楚可憐。如果不是臉上紅腫未消,就真的是梨花帶雨的美人兒了。
沈怡安越發的覺得噁心。
“沈姐,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如果不是爲了救我,蕭總他也不會變成這樣。我知道我對不起你,真的對不起!可我只是想在這裡等蕭總醒來,只要確定他脫離了危險,不用你趕我,我立馬就走!”
“他的事情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現在就給我走,馬上走。如果你自己不會走,我不介意讓人幫你。”
“啪——”何詩雅直接跪了下來,移動膝蓋來到沈怡安跟前,伸手拉着了沈怡安的褲腿。
“沈姐,我求求你,讓我留在這裡吧。我保證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我只是想等他醒來而已。他是因爲我才受的傷,不親眼看着他脫離危險,我、我這心裡......”
何詩雅捂着胸口,聲音哽咽,像是說不下去了,只知道哭。
不知情的人看了,還以爲沈怡安怎麼欺負她呢。
路放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兩下,直接一把揪住她的後衣領,就跟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她給拎了起來。
何詩雅被自己的衣領子勒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很快就漲紅了。
“蔣雲,照顧好小丫頭。”
路放對何詩雅可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情,直接拎着人進了電梯,一路走出醫院,丟到了醫院後面的草地上。
何詩雅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咳嗽和喘氣,什麼形象都顧不得了。
路放雙臂環胸看着她,目光冰冷而鋒利。
何詩雅總算緩過來了。愣了一下,她慢慢地擡起頭來。眼睛眨了眨,立馬水汽氤氳,馬上又要梨花帶雨了。
路放抓住她的肩頭,將她提了起來。
“少在我面前來這一套。你就是脫光了站在我面前,爺還嫌髒了自己的眼睛。蕭子騰也是一樣。”
這種女人還不如夜場裡出來賣的呢!人家至少明碼標價,還算有點節操!
“我、我真的沒有非分之想——”
“閉嘴。你有沒有,爺清楚得很。我今天把話放這了,你怎麼招惹別人,我都不管。但你要敢來招惹我家小丫頭,爺會讓你死得很難看。”
路放突然在她肩頭某個位置拍了一下。
“啊——好疼......”何詩雅立馬疼得面容扭曲,手捂着肩頭躺倒在地上,疼得滿地打滾了。
旁邊散步的人立馬停下腳步,探着腦袋看熱鬧。
“這是怎麼了?一個大男人怎麼欺負女人啊?”
路放又在同樣的位置拍了一下。
可怕的痛感消失了,何詩雅癱軟在那,好一會兒都沒辦法爬起來。
路放緩緩地蹲下來,鋒利的眼眸微微眯着。
“不想死的,就記住我的話。”
也不管那些人怎麼議論,何詩雅怎麼演,路放站起來,邁開大步回到了醫院。
沈怡安仍在手術室門外坐着,呆滯地看着提示燈。
“走吧,三哥送你回房間。”
“何詩雅呢?你沒對她怎麼樣吧?”
沈怡安不關心何詩雅,她是怕路放衝動之下做了什麼,會影響他的前途。
“只是把她扔出去而已,沒做什麼。”
沈怡安點點頭,扶着路放的手,轉身慢慢地往病房走。
“三哥,我記得小時候家裡窮,奶奶爲了養我供我讀書,日子很辛苦。我總是暗暗地在心裡發誓,將來一定要賺大錢,讓她過上幸福的日子。可現在我發現,在生命和疾病面前,錢的作用真的很有限。如果能換蕭子騰和孩子一輩子平安健康,我寧願散盡他所有的財富,從此粗茶淡飯,辛勤耕作。”
人就是這樣,平常忙忙碌碌地賺錢,經常本末倒置。只要生病進一次醫院,就會如夢初醒:如果人都不在了,或者長期處在病魔的折磨當中,錢有什麼用?
“三哥,我都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進醫院了。奶奶,你,蕭子騰......每次看着我在乎的人躺在病牀上,尤其是躺在重症監護室裡,我的心都跟被人撕碎了又剁成肉醬一樣疼。三哥,我其實沒有那麼堅強,我也會害怕......”
沈怡安咬着嘴脣,微微擡起頭來,不讓眼淚落下。
路放聽了,一顆心也跟被人撕裂剁碎似的難受。
他和蕭子騰都一樣,都說愛她如命,卻總是讓她擔驚受怕。
一個女人,要多堅強,才能在這個時候仍咬牙忍着眼淚?
路放特別想擁她入懷,然後告訴她,以後都不會再這樣了!可是未來,並不完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
“小丫頭,對不起。”
沈怡安含着眼淚搖搖頭。“三哥,我不怪你,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她沒有說。
路放卻立馬就懂了。她估計有點埋怨蕭子騰,埋怨他爲了何詩雅而將自己置身危險,卻讓她跟孩子承擔這樣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