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屆時我們同榻而寢 朕就摟着你
小魚又問,“皇上何時動身?”
“明日。”
小魚再爲一訝,這麼快?可轉眼一想,這似乎也不錯,這人走了,總算能過一段安生日子了。
“朕怎麼從你眼中看到了一抹喜色?朕離宮,你很高興?”
這人眼睛可真是尖銳,小魚微一尷尬,在他懷裡,無法給他施禮,眉飛色舞說些他愛聽的,“皇上,您是不知道,一聽說你要離宮,奴才小心臟都拔涼拔涼的。不過這天氣炎熱,皇上是該去避暑山莊避暑,皇上您離開的這段時日,奴才會一日三餐按時想念皇上,盼着皇上回宮。”
“小魚兒,你這副巧言令色的嘴臉,說的好聽叫做人情練達,說的難聽那叫道貌岸然。”慕容肆眯眸含笑瞧着這俊得撩人心懷的太監,讓小魚更是不適,又見他涔薄嘴角一點點扯高,“你既如此捨不得朕,那你今夜就宿在乾清宮陪朕,朕讓你看個夠。鈐”
什麼?今夜宿在乾清宮?
這人當真狡猾,真是能順水推舟?
小魚在他懷裡徹底凌亂了,她微微顫抖着身子,再次開口時竟是口齒不清了,“皇上……皇上可是要奴才在外……替替你守夜?”
“在外?朕那龍牀那麼大,是擺設麼?況且,朕不缺守夜太監。”
聽得他雲淡風輕的提到“龍牀”時,小魚不僅是渾身顫慄,而且冷汗如瀑,她又下意識地絞緊雙腿,這次外加勒了勒褲腰帶。
瞧她那快被嚇癱了的樣,慕容肆挑眉而笑,鬆開懷中太監,將她往身後椅子上輕輕一推,還小心翼翼掏出雪白帕子與她鬢前擦汗,“屆時我們同榻而寢,朕就摟着你,論國政談蒼生聊興趣愛好,當然你若心甘情願,趁着良辰美景,你我共赴巫山,也未嘗不可?”
皇上你到底是有多麼空虛寂寞冷,需要用諸多借口來搪塞我,只爲摟着我這個小太監睡覺?還要什麼巫山,這昏君可真是越來越直接了。
小魚吞嚥好幾口,才使得心緒平穩,她握了握椅子扶手,又道,“奴才是悅仙宮的管事宦官,若在乾清宮中歇下,這一來,只怕謠言四起更添事端。同榻雖行談國政,舉廷哪曉爲朝端?屆時只會說我傳播揚語媚聖顏。小魚叨寵用爲四品宦官,實在當不得。更何況,秦老賊又重回朝堂,定會藉此詬彩上。”
“只要談及睡覺,你哪次不是長篇大論,只比那季太傅還能說教於朕?這次,你睡也得睡,不睡朕逼你睡,更何況,朕絕不強要了你,還還有什麼可擔心?若是秦老賊再敢說三道四,這一次朕讓他再無翻身機會。”
小魚動了動嘴脣,還想再說些什麼,他眼中狠辣一閃而過,“上次朕已饒了你,這次你若再推三阻四,朕一個按捺不住,可別怪朕無情。”
這下,小魚是徹底再不敢說什麼了,只望這人君無戲言,會不強迫於她。
見她安分乖巧,慕容肆心情也轉好,方纔棱角冷硬鋒利的臉,也緩和如多,又有溫潤之色,他向遠處眺了一眼,見這午後日頭正炎豔,這離晚上還有很長一段時間,便喚王中仁去御膳房拿些湯點過來。
王中仁進來時,發現小魚臉上紅白交加,滿臉是汗,坐在椅子上輕輕的打顫,敢情皇上又對她毛手毛腳了吧,也是,這又變得更俊了,皇上不春心蕩漾責沸騰纔怪?他只向她投了個祝你好運的眼神,領了命便去了御膳房。
留得二人在偌大的乾清宮,這時皇上又心血來潮提出要親手爲她畫一幅丹青。
小魚自然不能不同意,這一坐就是兩個時辰,比她熬一副夜久,而且一動不能動,還得維持着只露八顆牙的微笑,待他一邊喝茶一邊吃着糕點作好那副畫時,她已覺渾身僵硬,臉部麻木,她心中怨恨,這昏君真是閒着沒事,賣弄什麼文采?
她本想去看看他這兩個時辰才完成的作品,可他竟是冷着她驅回了悅仙宮,小魚心中憤慨,這人變臉可變得真快,而且還侵佔她的畫像權,但也只得無奈聽從,出了乾清殿。
可她不知的是,她這一出去,皇上就急召了戚蔚入殿,戚蔚進來時小聲問了下王中仁皇上爲何事召見?
王中仁擰眉不語,只領他進去,道了一聲,“進去就知道了。”
戚蔚是戰戰兢兢的,因爲此前因奸相之事,他犯了差錯,竟用了才產出半年的香紙寫了那封秦遇謀朝篡位的告密信。好在皇上念他忠心耿耿在他身邊效力多年,並未過多苛責,這次又急召他,他心中無不害怕。
他們二人進去之時,正見皇上站於書案之前,手中持着梅花摺扇在桌面之上輕輕煽動着,眼神專注於桌上那幅丹青,想是皇上剛作之畫,墨跡未乾,急着裝裱。
“皇上,有何事吩咐?”戚蔚站在離他三米遠之地,看向他,亦偷瞄了那桌上一眼,隱約見得皇上畫的是一個人,好像是個……女子。
“你過來。”
聽得皇上吩咐,他這才上前,這仔細一瞧,這畫中之人果真是女子,貝齒紅脣,肌如白雪,釵裙羅衫,窈窕靈動,還是個明媚如朝花的女子,只是瞧着這畫中女子總覺得哪裡眼熟,像是似曾相識一般,突的,他心中微一激動,皇上親自爲這女子作畫,方纔還小心翼翼地扇幹墨跡,只怕是皇上心儀女子,皇上總算改邪歸正,走上了一條男歡女愛的光明大道。
他一時亢奮,便雀躍問,“皇上,這是誰家的閨女,可是皇上要新納的妃子?”
他說完,王中仁冷咳一聲,他這才朝王中仁望去,令他奇怪的是王中仁表情很冷漠,看不出半分歡喜來,還死命地朝他擠了擠眼。
但皇上面容喜憂參半,說不出什麼滋味來,但隱約的他覺得自己剛纔口無遮攔說錯了話。
“你拿着這畫,暗中去夏家和法華寺山腳下的村落去問一問,可有誰認識這人?也許,這畫中之人並非女子。”
這畫明明就是畫的一個女子啊,哪來的“也許”?
這聽起來好驚悚的感覺,可他一個激靈,又想到什麼,秦小魚遇刺的地方正是法華寺山腳下,聽說她老家就在那裡,家中還有個老母。
莫非,這畫中女子是——
他不敢多想,回稟一聲,“臣這就去辦。”
慕容肆又親自捲起這畫,遞給了戚蔚,在他握着這畫轉身時,他又道,“仔細着點,若將這畫給弄壞了,朕唯你是問。”
戚蔚又頷了下首,匆快而出。
除卻楚長歌之外,皇上從未哪人畫過丹青,今日給秦小魚一畫就是兩個時辰,秦小魚那時明明穿的是太監服,在他筆下,竟給那太監生生換成了螺髻羅衫,只怕皇上希望秦小魚是一個女子罷,若是真希望是,又何不讓她寬衣檢查?只叫戚蔚去暗中查訪?
皇上這心思真是越發深沉,他亦是越發捉摸不透了。
……
秦小魚剛到悅仙宮,小安子就神神秘秘地告訴她,夏提刑來了,這會兒在夏妃房中。
她爹這個時候入宮,想必爲的她吧?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做事吧。”支開了小安子,小魚就去了二姐房中,又在門外環顧了下,四下無人,纔將房門關緊。
夏元杏一見她進屋,氣不打一處來,“你瞧瞧你什麼樣子,不男不女不倫不類的樣子?還不乖乖脫下這身荒唐的太監服,跟我回去?”
“爹爹,如今我官拜四品,這身行頭,豈是你說脫就能脫下的?”小魚雙手負於身後,昂首挺胸,全不半點女兒家的嬌羞,倒是威嚴十足。
夏元杏被她這麼一激,氣得臉色發青,“你這才當了幾天的官?就與你爹擺起官威來了?”
這父女好不容易相認,怎麼一見面就吵了幾天,夏嫣生性溫良,便過去打了圓場,“父親,小妹這性子,你也不是不知?好好說,她會聽進去的。”
“三妹你還是聽父親的話,先回家的好,以你謀略,定能輕易擺脫這身份。雖大娘大姐多惡,但夏府總沒皇宮來的危險。更何況,你身爲女子,總是要嫁出去的,在夏府也不會留太久。”夏嫣說着,給小魚使了好幾個眼色,讓她給父親認錯。
可小魚是個認死理的人,她認爲自己沒錯,而且她本不想入宮,是被大姐給餵了毒藥送進宮裡來的。
“皇上相信我,亦不會強迫於我。我爲何不將這官做下去,即便只是個宦官,我也可發揮才智,驅除奸佞,造福百姓,這不比只做人婦來得更精彩?”她又看向夏元杏,音色微冷,“爹,你看我娘任勞任怨跟你一輩子,到頭來落了個什麼下場?還不是被你的大夫人給害了,如今下落不明。如今,我不靠你,不靠白韶掬,我要靠我自己力量找到我娘,給我娘一個比夏府更安穩的家。”
“好一個阮涔涔教導出來的女兒。”
阮涔涔是小魚孃親名諱,夏元杏說這話時,小魚竟在他爹一雙混沌老眸中看到一絲欣慰震撼。
夏嫣亦是爲之大震,夏錦她女子之身,竟敢做男子之事,爲天下爲蒼生,不堪雌伏,只待雄飛,這般傲氣壯志,哪怕是自小讀詩書的她也是想也不敢想,更何況是去做,別說是她,這世上又有哪個女子能像夏錦一般敢作敢爲,身體力行?
饒是夏元杏久歷官場,亦是爲她這般豪氣,心神一折,但到底是個女子,不比男兒,這宮中又是個龍潭虎穴之地,稍有差池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嘆氣一聲,知道這個女兒也怨自己沒照顧好他們母女,掌心時肉掌背是肉,她又豈能明白他作爲一家之長的苦處?
“且不說你大姐手段惡劣,錦兒你這般任性妄爲,不服膺男尊女卑之古訓,前者也罷,但你顛倒陰陽,瞞蔽天子,這可是殺剮之罪,到時不單是你,就連整個夏家也避不開這連坐之罪。你教爲父如何不憂?”
夏嫣也正是想到此處,才急忙寫信請來父親,來勸她回心轉意,好換下這身宮裝,重回女兒身。
見得夏錦眉梢微微蹙緊,老父知她心中有所動搖,竟朝她一跪下來,小魚再鐵石心腸也會動容,這人畢竟是她父親,她心中一駭,便立馬彎腰相扶,“爹爹……”
夏元杏老淚縱橫,“好女兒,爲父求你,這當真非你能久留之地,還是趕緊脫身爲妙。自古天子狠辣,你如今又恢復容顏,他怎會不疑?任你聰明,瞞得過一時,卻瞞不過一世啊,更何況你是——”他微的頓下,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像是還有其他苦衷,他不敢再說下去,“總之,你聽爲父的勸吧,你娘那裡,我們再想法子,定能尋回。實在不行,我會求白將軍幫忙,這人如今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定能找到你娘,也定有法子將你平安弄出宮去。”
父親這番苦口婆心恩威並施,小魚亦是萌生退意,再想起兒時往事,父親對她的疼愛呵護,點點滴滴匯聚起來,她竟忍不住,失聲抱住父親痛哭,“爹,你快快起來吧,我都答應你。”這幾月來在宮中之苦,每至夜深想起親人,就咬牙堅持下去,不就是爲了要再與親人再重逢團聚麼?
二姐見得這場面,一下子便落了淚,也是過去與錦兒一起抱住老父。
……
天色漸晚,夏元杏被燕王留在悅仙宮用了晚膳,之後,被夏錦與二姐目送離開。
沒一會兒,王中仁又親自過來請她過去,只覺王中仁看着她的眼神奇怪異常,就像在審度一般,而這一路,這老太監一聲不吭,不比往常嘰嘰喳喳與她聊個沒完。
小魚心中猜測許多,但也不想開口問他,因她心中也是十分凌亂複雜,沒這個心思去關心一個老太監對她的看法。
她想,只要安全過了今晚,皇上就會去避暑山莊避暑。而皇上不在宮中的這段時日,是她最好的脫身的機會。
她想到這裡,竟有一絲不捨……她在不捨什麼,權利?富有?抑或其他?
如此想着,她已踏進乾清殿,月華初上,殿中燈火輝煌,映亮了那人臉孔,一雙清潤黑眸正灼灼注視她,就像從她走後他就開始等她一般,他身姿頎長如翠竹玉樹,慢慢靠近,攜了她手,緊緊握緊掌心,“小魚兒,朕等你好久了。”
不知是他身上獨特沉靄檀香太迷人,還是他音色太清越溫柔,她竟是心神一蕩,再去瞧他,他眸子一片柔情四溢,能將她緊緊包圍住。
他屏退殿中所有侍婢,王中仁亦緩緩退出,替他們關上殿門,透過愈來愈小的門縫,王中仁再看了一眼小魚,小魚正巧回頭,見得他眸中眸光更怪。
她心中一咯噔,回眸望向慕容肆,他黑眸中亦閃爍着淡淡獵奇,他們主僕到底怎麼了?
殿內平靜無聲,靜的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小魚手心冒出虛汗,慕容肆倒是體貼,竟爲她沏了杯茶,還拉她到了一架古琴旁,她微的一楞,看了看那琴想說什麼,他卻先開了口,“朕知你並不擅彈琴,不過,朕可以教你。”
小魚又是一怔,他竟全知道,當時殿上,這人當着文武百官的面將她捧上了天。
那時,這人就如此照拂她,寵愛她。
他邀她席地而座,地上鋪了軟團,即便這麼盤腿坐着也十分舒服,他推開琴案,搬下那把伏羲古琴便擱置到他們二人腿上,他們臂靠臂,腿貼腿,親密得讓人咂舌,空氣中流蕩醞釀着曖昧的氣氛,讓小魚微微喘不過氣來。
“你是不是也喜歡那曲《鳳求凰》,那曲子不難,以你智慧,學些時候就會。來,朕先教你基本指法,待你今後學成這曲,只能彈給朕聽。”
反正今日過後,再也不會再見昏君了,饒是她不喜彈琴,也順着他意,溫順地點了點頭,答應了他。
他修長高潔的手撫上她的,按在琴絃之上,傳授她左右手的技法,一曲畢,二人相處十分融洽溫馨,如信流水一般,她竟忍不住想,要是時光它再慢一點就好了。
當她意識到有這種想法時,她自己亦是吃了一驚,從來沒有男子對她這般縱容又恩寵,想來貪戀也是人之常情。
彈得累了,他就爲她沏茶,看着她喝下去,不多時,倦意來襲,他的臉越來越模糊,最後她只記得,有人敲門匆忙而進,那人臉特別的黑,手中拿着一副卷軸……
皇上擰了下眉,瞧了瞧倒在他肩頭的小魚,示意戚蔚暫別出聲,“別吵醒她。”
戚蔚見得皇上挪開膝上古琴,將那睡着的太監抱了起來,走進了內室。而這太監不就是那畫中之人,果真是秦小魚。
頃刻,皇上又出了來,問他,“查出什麼了?”
“回皇上,這秦小魚果然大有來頭。”戚蔚說着,微頓一下,皇上瞟了他一眼,叫他別賣關子,戚蔚才繼續道,“我先派人到法華寺山腳下的村落萬善村去查,那個村子荒蕪才只有十幾戶人家,我的人拿着這畫像挨家問過去,竟沒人認識這畫中之人,只有一老婦,說這是她兒子。可在夏府問出的卻不是這個結果,我買通了一個在夏家做活五年多的長工,他告訴我這是他家三小姐,名叫夏錦。
這不奇怪,若這人是夏錦,那嫁給燕王的燕王妃又會是誰?我就再詳細問他,向他描述了燕王妃的面容,他聽我所述後,竟告訴我那人像他家二小姐。他還說,二小姐與三小姐離府有段時日了。”
“看不出那小小四品提刑官夏元杏也有這狼子野心,竟敢魚目混珠,將二女兒嫁給了燕王?還將三女兒安排到了陛下身邊?如若他那大女兒嫁給了白大哥,他豈不是幾乎籠絡朝中最權威的幾人?這人沉浮,可見一斑。”
慕容肆眸光緊斂,手指在桌沿上輕輕敲打着,“這其中恐怕還另有原因。你再去仔細查。”
“另有原因,依臣看就是把夏元杏父女幾人一併抓了,嚴刑拷打逼問他們究竟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你行事怎還是這麼魯莽?若真是如你所言,夏元杏爲何要拖延時間,整整拖延了一個多月,纔將二女兒嫁給了燕王。再說秦小魚這,若說刻意接近,那人也是朕。
這絕非夏元杏有意爲之,只怕是秦小魚誤打誤撞才進了宮。夏元杏是無可奈何之下,才讓二女兒李代桃僵嫁了燕王。”
戚蔚撇了撇嘴,他這算不得魯莽,叫做粗暴簡單行之有效的法子。
這在暗中查來查去,猜來猜去,哪有直接逼問來得乾脆?皇上這麼說,恐怕爲了護着那太監而已,哦,不對,應該說是假太監。
方纔還見皇上將她抱了進去,睡得這麼熟,像是被皇上下了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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