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長其實很少有懵逼的時候。
畢竟他也修過了三世，生死之境也經歷過不少了，本質上是一個內心成熟、表面年輕的英俊仙人。
但今天，他就懵了兩次。
而這第二次尤其離譜。
一個金仙巔峰、威壓隱隱不輸九靈劍尊的白鬍子老頭，穿着華服、帶着大批人馬，忽然就跳出來高呼‘前輩’。
王機玄愣了幾秒，盯着這人看了好一陣，依稀間能見對方面容……
“慕容正一？！”
“前輩！”
老頭莫名就紅了眼，竟是潸然淚下，向前對王機玄深深做了個道揖，顫聲道：
“六十萬年！正一苦等六十萬年！多得那位前輩相助，帶當年那羣流落仙界的修士安身立命！
“前輩！正一終於見到你了！前輩！”
王機玄連忙向前攙扶，緊緊抓住了慕容正一的胳膊。
“你、你怎麼老成了這樣？”
慕容正一卻是泣不成聲。
這一刻，他不再是千世盟那一言九鼎的老盟主，也不是這天地間已經能排上名號的高手，只是在宣泄過往種種壓力。
他經歷了多少？
他經歷了很多。
自仙界立命哪有那麼容易？就算有歲月大道做成的結界護持，他們沒有外敵侵擾，單單是內亂就讓慕容正一精神無數次瀕臨崩潰。
從一界之修士，做一族之始祖；
從數十萬人，到數百萬、過千萬，而後不可避免的內亂；
谷內血脈繁衍誕生大量凡人，如何處置仙凡之間的關係，就讓慕容正一絞盡腦汁。
後來，他手上不得不染血，秘密處死那批想出結界闖蕩的同族仙人，又不得不對全族撒謊，說那些仙人在外遇襲，被暗教剿滅，然後爲了這一個謊言，編制了數不清的謊言……
他無愧，無愧於自己，無愧於當年那個須界，無愧王機玄的囑託和白古前輩給的助力。
但他又有愧，有愧於慕容世家，有愧於自己的家人親友，有愧於那些曾信任他卻被他親手埋葬的‘不穩定因素’。
到了今日；
這些壓力糅雜成了一股洪流般的情緒，對着王機玄噴涌而出。
王機玄對此也只能報之以一聲輕嘆，將慕容正一用力擁住，用力拍了拍他後背。
“好樣的，你是好樣的正一，當年我沒看錯人，你把我們那一界的精氣神都保護好了。”
“前輩……我沒想殺他們……沒想殺他們……“
王機玄雖不知‘他們’指的是誰，卻能感受到慕容正一那深深的愧疚。
他也不多言，只是任由慕容正一發泄。
後方飛來的道道身影，看到這一幕，稍微年輕點的均是愣在原地，而那羣與慕容正一同時代的老古董卻是齊齊向前，對王機玄深深行禮，落淚者十之八九。
王機玄攙扶着慕容正一，一一向前將這些老者扶起。
劍神宮前，整個成了認親大型現場。
劍神宮衆仙從最開始的震驚，已經變成了面面相覷。
劍舞扭頭看向劍九，傳聲嘀咕： “你這是，收了個老前輩的轉世身做大弟子？”
九靈劍尊劍九也是有點茫然。
還好，停留在後方的牡丹和小花婷，及時對劍九傳聲解釋了幾句。
劍九面露恍然，對劍舞道：
“我這徒兒並非什麼大能的轉世身，他此前爲了躲避天道追殺，也爲了順利成仙，曾由月神宮主人帶着，在過往歲月躲避。
“此間有諸多坎坷，我徒兒在他出生的須界與暗教大戰了一場，以大乘修爲殺了暗教數千下界的走狗，斬殺了幾名真仙、數百仙兵，而後立地成仙，自過往時進入了仙界。
“當時暗教派人屠殺那個修行界，滅絕修行之事，我徒兒心善，不忍見修行界付之一炬，於是搭救了數十萬修士進入仙界。
“那是在六十萬年前。
“後，月神宮主人佈下大陣，斷這些人的因果，幫他們不斷修行，也就誕生了如今的千世盟。
“可以說，千世盟現如今所有仙人的列祖列宗，都是我徒兒搭救的。
“所以就有了這一幕。”
劍舞仔細思忖，反問： “師弟，你可知千世盟近來聲勢非凡？他們吸納了諸多被暗教迫害的修士，豎起了反天道的旗幟，如今算是仙界的第十一大勢力。”
劍九淡然道： “觀察過，沒有幾個劍修苗子，都不如我徒兒。”
“是是是，你這一口一個徒兒叫的，都快把人骨頭酥麻了！”
“嗯？五師姐你動了妒火。”
“懶得理你！”
劍舞俏生生翻了個白眼，駕雲款款向前，對千世盟的這羣金仙微微頷首。
她柔聲道： “各位道友，不如來此處仙島敘舊，機玄如今是我劍神宮核心弟子，劍神宮也當替他招待各位。”
慕容正一擦了擦眼淚，瞬間恢復成了老成沉穩的模樣。
他對劍舞做了道揖： “有勞劍舞宮主了。”
“慕容盟主客氣，”劍舞笑道， “我不過是暫代此職呢，可不敢稱宮主二字，各位道友請……來人，清出一個大殿，備下歌舞酒宴。”
最近的那個仙島上，大批仙人同聲應諾。
這仙島立刻熱鬧了起來。
遠處那羣羽神宮的鳥人們，此刻走的更快了些。
畢竟，這裡的畫面只是繼續刺激他們的道心，不走在這繼續受刺激？
那黃朗羽目中已不只是殺意，更多的還是恨意。
被黃朗羽記恨上的王道長，感動了片刻後，已是載歌載舞。
……
劍神宮外圍仙島，居中城邦的一座高樓中。
雖然劍神宮核心成員大多都是過着清心寡慾的生活；
但在外圍這些仙島，那些修爲有成的仙人，自是能安穩的享受有滋有味的生活。
珍饈美味自不會少，歌舞成羣不過常態，此間更是有百族舞伎輪番上陣，讓高樓頂層的舞池中輪轉着各類美色。
劍舞坐在主位，嘴角始終帶着溫柔的笑意。
千世盟的慕容正一坐在主客位，拉着王機玄不斷敘話。
千世盟的各位長老分散坐在一處處矮桌後，旁邊各有劍神宮的劍修作陪，大家都是相談甚歡，其樂融融。
不多時，換了一身淺藍長衣、披散起長髮的劍九抵達殿內，順便還帶了牡丹和小花婷過來吃席。
王機玄起身行禮；
千世盟衆仙立刻就要跟着起身行禮，卻被王機玄喝止：
“你們作甚？”
王道長笑說： “這是我師父，你們若想拜
師去找其他劍神宮的大能大神通之輩！現在好歹也是一方霸主了，莫要因你我之私交而失了禮儀！”
劍九聞言頓時笑了出來。
劍舞則道： “各位道友可莫要太拘禮，若是論壽歲，我跟小九都是各位的晚輩……師弟你來我側旁坐。”
“不用，我靠着我徒兒。”
劍九淡定地走到了王機玄身側，補了個蒲團。
角落中的劍神宮老仙人連忙呼喚侍女，擡來了矮桌、捧來了珍饈美酒。
有老人喚了聲： “誒？花婷仙子！”
這羣千世盟的老人頓時雙眼放光，起身圍去了高花婷身側。
“六十萬年不見，花婷仙子還是這般氣質，難得難得！”
“呀！花婷仙子這都真仙了！我這有件不用的靈寶，剛好合適你用！”
“花婷仙子還記得老夫嗎？當初仙子一曲仙音，老夫修行之路一片坦途，每每陷入瓶頸或是遇到修行難題，只要夢中聆聽仙子仙音，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
小花婷頓時被各類寶物塞了滿懷。
她有些手足無措，對王機玄投來了求援的
表情。
王道長笑說： “收着吧，稍後你去準備一二，爲各位故友獻唱幾首。”
小花婷趕緊答應，繼續被這羣老人圍着誇讚。
這是誇她嗎？
這其實是誇王機玄罷了。
殿內又熱鬧了許久，一直到小花婷出現在舞池中，用牡丹配的高階機械文明大音響，開了個簡單的演唱會，整個大殿方纔安靜了下來。
那歌聲中有着說不出的神韻；
還真有不少老仙人的瓶頸出現了些微的鬆動。
劍舞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王機玄身旁，與慕容正一推杯換盞。
這兩個大勢力的掌舵人，顯然是達成了一些默契。
劍舞喝多了幾杯，那美豔的臉蛋上多了少許紅暈，頗有幾分美人之感。
她輕聲嬌嗔： “小九子，你還真是劍神宮的福星，幾萬年不收徒，收個徒兒就引來了千世盟這些義士！”
劍九頓時昂首挺胸。
慕容正一在旁笑道： “千世盟的核心也是純粹的人族，只是爲了與暗教對抗，我們過去十萬年招納了一些百族出身的高手，不過這並不能影響，我們千世盟的純粹，劍神宮於人族三大仙宮執牛耳，乃人族統帥，我們恩公更是在此修行，今後若有差遣，千世盟定在所不辭。”
“好說，好說。”
劍舞端起酒樽與慕容正一輕輕碰杯：
“劍神宮可不敢執什麼牛耳。
“我輩劍修之所願，不過是護持人族、遏制天道。
“如今天道大有問題，機玄師侄不是說，有個名爲婆羅的道則之靈寄宿於天道之上，讓本該無情無性的天道產生了異變。
“怪不得，上古末時，天道有意識針對我人族，想來應該就是這婆羅之禍患。”
王機玄補充道： “天羅和暗教都是婆羅搞的，天羅本質上與暗教是兄弟陣營，只是爲了收買人心，他們故意作出敵對的樣子，方便天羅吸納天地間的正義之士。”
慕容正一面露肅容： “此間與我們調查到的情形相差無二……不知恩公與劍神宮各位道友可曾注意到，最近這百年、尤其是這十幾年，暗教在加速破壞下界的修行之事。”
“哦？”劍舞略微蹙眉， “劍神宮其實有
些封閉，並未多關注下界。”
“唉。 ”
慕容正一緊緊皺眉，低聲道：
“我們千世盟也掌握了幾條去下界的通路，派出了數十隊兵馬，在下界調查此事。
“暗教和天羅一直以來，在仙界勢均力敵，在下界是暗教完全壓過天羅。
“此間自然是那天道、那個婆羅有意爲之。
“最近十幾年，不知道是不是跟恩公順利從過往回返有關，暗教數千堂口四處出動，已有七百二十餘個須界、一百零五個真界，遭受了暗教屠戮。
“且此次連續的屠戮不同以往。
“此前暗教行事，都是打着天道的名義，用殺戮的方式制止修士掠奪天地靈氣，有時候還會打出【以殺止劫】、 【以血穩天】的口號，他們殺戮的也都是各界的修士，不會針對凡人。
“但這次，多地出現了屠城之事，所過生靈皆不留。”
王機玄聞言緊緊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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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劍九也是放下了酒樽，眼底多了幾分厲色。
“暗教，在下界如此肆意殺戮？”
“不錯，”慕容正一道， “只恨我們千世盟在下界只有數十堂口，而今也必須躲避，無法與暗教正面爭鋒。”
“天羅就不管嗎？”劍九問。
“老師，”王機玄苦笑， “天羅和暗教，都是那婆羅組建的，暗教負責殺戮，天羅負責投降，天羅只會拖延正義之士爆發反擊暗教的節奏。”
劍九默然不語，目中殺意隱現。
劍舞嘆道： “暗教如此肆意妄爲，我人族仙人自是不能坐視不理，說不得，要請各位長老一同商議此事了。”
“我們沒有對付婆羅的手段，”王機玄提醒道， “起碼暫時是這樣。”
幾人各自點頭。
其他桌都在欣賞歌舞，他們這桌氣氛有些壓抑。
慕容正一笑說： “今日是得見恩公的大喜之日，也怪老夫，非要提這般糟心之事，來來來，咱們繼續飲酒，這些事明日再商議也不遲！”
王機玄笑罵： “好好好，你在我面前竟還自稱老夫，若是算歲月，咱倆可是同齡。”
“雖同齡，卻不同命，你是幾十萬年眨眼而過，我可是吃足了苦頭。”
“那後面聯絡上了白古前輩，你去找白古前輩訴訴苦？”
“可不敢可不敢，我們千世盟其實算是白古前輩一手培養的，不然我們封閉在那片區域，怎麼可能誕生如此多金仙？”
劍舞和劍九頓時來了興趣，豎起耳朵聽慕容正一和王機玄聊起了千世盟最大的秘密。
小花婷唱完了歌，就乖巧地湊到了王道長後方的矮桌，聽自家師父差遣。
如此，歡宴日夜，王機玄喝的大醉。
千世盟諸高手不敢在外久留，想拉着王機玄去族地相聚個十年八年，卻被劍九拒絕。
不過，千世盟送來的各類禮物，劍九也就代王機玄悉數收下了。
劍九還道： “千世盟若有麻煩，可差人來尋我。”
算是看在王機玄的面子上，給了千世盟實質性的許諾。
於是又過了半天。
當王機玄從鶯鶯燕燕中睜開雙眼，扶着額頭喊了幾聲疼，隨後看着面前跪着的三百美嬌娘，整個人被黑線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