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德看着格林德沃,瞬間瞳孔緊縮。
他此刻算是明白什麼叫“伴君如伴虎”了……即使百分之九十九確定對面的人不會對自己不利,但要賭那百分之一對方喜怒無常、忽然翻臉發瘋的概率,依舊叫人心跳加速。
維德沉默了好幾秒,心一橫,乾脆點點頭。
“嗯。”格林德沃沒有變臉,反而露出了笑容,說:“很好,我喜歡坦誠的孩子。”
他的手掌依然搭在維德的肩膀上,目光盯着少年的眼睛,語氣緩慢而誠懇地說:
“維德,你具有非常優越的天賦,這種天賦即使是在巫師當中也極爲罕見。”
“我知道,你並不墨守成規,也沒有受到自己的出身或者生長環境的約束,而是在渴望着一些……變化,追求某種別人很少去思考的東西……比如真理和正義。”
格林德沃微微俯身,低語聲彷彿就在維德的耳邊響起。
“我很高興能看到像你這樣的孩子——麻瓜、巫師,在你的眼中好像沒有區別,你更看重正確與錯誤,善與惡,但又不迂腐愚蠢,能夠看向更遠的地方。”
“這讓我忍不住好奇……如果十年以後,讓你來引導巫師……你將會帶着他們走向怎樣的未來?”
維德也忍不住好奇——格林德沃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他這樣說,是真的沒有預見維德的未來,還是用這樣的言辭在蠱惑和誘導他?
隨後他又想起來,格林德沃的預言能力是看到未來碎片化的景象,卻不是全部的真相。
比如他參加選舉的時候,預言了麒麟,卻沒有預見到自己最終失敗的結果。
相信預言的人最後總會被命運愚弄和欺騙,這似乎是所有預見未來又試圖改變未來的人的共同結局——維德暗暗提醒自己,同時也好奇格林德沃是不是放棄了那個坑過他好幾次的預言能力。
電光火石之間,他沒時間細細思索,只是愣了幾秒後,眉眼微動,似乎因爲格林德沃的認同和期待而產生了一些想法,或者說野心。
格林德沃沒有讓他此刻就回答的意思,而是放下手,像學校的教授查作業一樣問道:
“放在你書架上的書籍都是難得的精品,你目前看過幾本?”
維德誠實地說:“三本。”
格林德沃看了他一眼,彷彿能看到他乖巧外表下對知識的貪婪,意味深長地問:“今天離開的時候,沒把剩下的書塞進口袋?”
維德指尖動了一下,感覺格林德沃似乎能察覺到他對自己的口袋施了無痕伸展咒。
“沒有。”他說:“我用了複製咒……謝謝您讓人給我提供了很多羊皮紙。”
格林德沃眼中流淌着笑意:“聰明……而且狡猾……果然是拉文克勞。”
說話間,一道綠光忽然從視線死角射向格林德沃,這位黑巫師隨意地甩了下魔杖,一塊石頭飛起來擋住了那道索命咒。
隨後他的魔杖又快速一抖,僞裝成普通巫師偷襲的傢伙身體一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格林德沃沒有在意這個小插曲,繼續說:“曾經有個英國巫師告訴我,霍格沃茨的拉文克勞雖然頭腦聰明,但是都自命不凡,又喜歡明哲保身。”
“我很高興你身上有拉文克勞的優點,卻沒有那些典型的缺點。熱愛閱讀、渴望知識是個好習慣,但不要侷限於知識的種類——無論是黑魔法還是白魔法,都有學習的價值。”
“就像是火盾護身……可以殺人,也可以保護。決定它產生什麼作用的,始終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別人給予的定義。就連你所崇拜的鄧布利多,也一樣精通黑魔法。”
“書既然帶回去了,那麼就好好珍惜,認真閱讀。有什麼疑問,你依然可以像今天一樣,跟我請教。”
格林德沃伸手點了點自己的耳朵,然後把一個小巧的通訊豌豆放在維德的手心。
維德發現,這就是自己去超市的那天戴着的,醒來以後再也沒見到,他之前還以爲已經被丟掉或者銷燬了。
少年巫師猶豫了一下,把通訊豌豆塞回自己的耳朵,看着格林德沃說:“我還以爲您會阻攔我……至少不會這麼快就讓我回去。”
他身上代表着多少利益,維德自己心裡再清楚不過。
哪怕不考慮別的,但目前巫粹黨劫持流鏡信號的技術全部來源於維德。放他回去,他就有可能升級設備、彌補漏洞、製造更強大的防護,使得“零日松鼠”無法再發揮作用。
“你的年齡太小了……如果強迫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加入巫粹黨,哪怕是伏地魔那種沒底線的傢伙都會嘲笑我。”
格林德沃說:“我對你的期望在很久以後……而且即使讓你回去,我想你也不會把輿論的陣地完全留給愚蠢的英國魔法部,你說對嗎?”
維德點點頭:“我明白了。”
聽格林德沃提起伏地魔,維德其實心裡稍微有點在意,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
但那個人再出場大概還要一年半,倒也不用過早地開始擔憂……更何況沒有彼得·佩迪魯,他能不能復活都是兩碼事。
維德心思轉了一圈,這個念頭很快就像是睡覺時做過的夢一樣,在很短的時間內就迅速地淡化消失了。
格林德沃只是順口提了一句,隨後說:“鄧布利多大概很快就會帶着人出現……到時你可以找機會自己離開。”
他雖然在跟維德說話,但眼睛裡閃爍着意義複雜的光,維德點點頭,沒有說話,腳下悄然退後兩步,跟這位對人心臟不好的黑巫師領袖拉開距離。
……
多諾萬抹了把臉上的血,躲在建築的廢墟里,遙遙看着戰場上的景象,眼中滿是駭然。
不遠處倒塌的水泥柱下,正壓着另一個叫克魯斯的狼人,他的一條胳膊被炸飛了,此時滿身焦黑,嘴裡發出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眼看活不了多久。
多諾萬知道,如果不是幸運女神今天眷顧了他,或許此刻躺在地上等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他在第一批被派出去的炮灰部隊裡,但多諾萬並不想爲組織賣命。仗着普通士兵不太敢約束他這個狼人,多諾萬假裝躲在廁所裡消磨時間,暗中透過廁所的小窗戶觀察形勢,預備回頭給鄧布利多通風報信。
也正因爲如此,他才僥倖活過紙飛機轟炸的那一波攻擊,只受了些皮外傷。
遠處的戰場上,時不時地炸開一團團火光。受傷和死亡的巫師都被同伴帶着消失了,留在地上的屍體只剩下多諾萬名義上的戰友。
對講機裡依然傳出冷酷無情的命令:“C組和F組也壓上去!不要怕犧牲,記住你們的使命是把敵人往莊園裡帶……一切都在計劃當中,勝利依然屬於我們……”
不遠處的狼人克魯斯吐出最後一口氣,張着嘴巴終於安靜下來,結束了這場漫長又痛苦的折磨。
多諾萬心中有種兔死狐悲的悽愴,他摘下對講機扔到地上,狠狠踩了一腳,吐出一口血水,彎腰離開這個暫時躲藏的地方。
殺死他們的是對面的巫師沒錯。
但是迫使他們變成狼人、不得不出去送死的,卻是那些躲在地下發號施令的混賬!
多諾萬的仇恨指向十分明確,他給鄧布利多發了消息,然後躲躲藏藏地,沿着隱蔽的入口進入地下通道。
這裡曾經是某些人的銷金窟,地下建築的面積比地表的別墅更大,通道四通八達,頂部還有縱橫交錯的管道。
多諾萬把鞋子藏起來,三兩下爬到管道上面,看了看方向,然後如同靈巧的貓一樣順着管道爬行。
這裡曾經有很多衣冠楚楚的“社會名流”來往,不久前有很多士兵,但此時顯得空空蕩蕩,偶爾才能看到一支隊伍跑過去。
組織有一些巫師,他們格外擅長刪除、修改人的記憶。那些士兵在魔法的作用下,變成組織的傀儡,哪怕是送死的命令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
儘管記憶讓人痛苦,但多諾萬慶幸自己始終沒有忘了他是誰。
他爬行一陣,忽然聽到下面的房間裡傳出聲音——
有個人憤怒地說尖叫道:“怎麼回事?那些巫師一步都沒有踏進莊園!是不是有人走露了消息?”
另一個反駁說:“知道莊園裡藏了強磁場發生器的人就那麼幾個,連阿比蓋爾都不知道。你覺得誰會背叛?”
又有第三個聲音勸說:“聽說格林德沃可以預言,想必他是預見到了莊園中有危險,所以才遲遲不肯進來。等他覺得人都被殺的差不多了,肯定還是會來的——畢竟他們想要的是約翰·阿德勒。”
“那個膽小鬼已經逃走了!”
“替身還在這兒呢!複方湯劑失效之前,就連格林德沃也別想分辨出真假!”
“既然能用複方湯劑,爲什麼一開始不用?”有人抱怨道:“你知道我忍耐那個傲慢的麻瓜忍得多難受嗎?”
“我剛說了他們有預言的能力。”另一個人不耐煩地說:“提前把目標送走,他們還會踏進陷阱嗎?”
“可惜磁場衰減得太快了……時光粉好像也沒起作用……”
“聽說是假貨裡面摻了少部分真的,被風一吹就散了,效果不大很正常……真正的大頭都在裡面呢!”
“……所以他們什麼時候才能進來?”
多諾萬沒再聽下去,沿着管道悄悄爬遠。
他知道那些發生器,前不久許多輛卡車半夜偷偷開進莊園,據說車上是針對魔力專門製造的武器,不管多厲害的巫師都扛不住。
原本這種情報以多諾萬的級別也沒資格知道,但他認識的朋友多,其中一個還是聽力超羣的吸血鬼,那傢伙喜歡變成蝙蝠晚上四處溜達。
想到那小子剛纔本來已經逃走了,但飛出去不遠又莫名其妙地轉了個方向,一頭鑽進爆炸中心,多諾萬使勁咬住牙關,繼續爬行。
吸血鬼小子偷看到發生器從車上搬下來以後,都被送往什麼地方,休息時間被多諾萬吹捧幾句,就全都告訴了他。
魔法可以洗掉人的記憶,但洗不掉熱愛八卦的心。
多諾萬一邊回憶着地形和打聽到的情報,一邊爬過幾條走廊,終於看到那個巨大的、灰白色的機器。
整體看起來像火箭的下半部分,主體結構被包裹起來,底部和側面連着好幾條或粗或細的管道。
多諾萬站在發生器前面,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看不懂這東西的結構,也不知道那些管子都是用來幹什麼的,上面的閥門和旋鈕又有什麼作用。
但他轉念一想,自己又不需要學會使用這個東西,只是想要破壞它——破壞機器這種事,還不簡單嗎?
多諾萬拔出軍刀,把自己能看到的導線全都割斷,然後去找下一個目標。
割完第三個,多諾萬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個細細的聲音:“早上好,先生!”
狼人嚇了一跳,背後的汗毛全都豎起來,他往上一躥跳到發生器上方,驚魂未定地看過去。
一個穿戴整齊、看上去只有一米高的小怪物站在地上,仰頭驚訝地看着他。
——家養小精靈?沒聽說組織裡還有這種生物啊?
多諾萬手握着刀,正猶豫要不要撲過去把這東西殺了,就看到發生器的角落裡竟然還站着一個家養小精靈,正死死地盯着他。
多諾萬心臟一緊,瞬間冒出一身冷汗。
“不要害怕,先生,多比沒有惡意。”多比禮貌地說:“多比和麥基還可以爲您提供一些幫助。”
“但是在那之前,請先告訴我們——”另一個家養小精靈麥基問:“您是莊園裡的人,爲什麼要在自己的地方搞破壞?”
這個家養小精靈只穿着一條印着紋章的茶巾,身材更加瘦小,但眼神卻令人害怕。
多諾萬看着那個中間寫着字母“H”的紋章,腦子一激靈,嘴巴下意識地說:
“我……我其實是鄧布利多的人……你們是誰?”
“原來是這樣。”
麥基沒有回答這個愚蠢的問題,仰頭看着高大的發生器,說:
“麥基聽到那些人的交談了,這就是對巫師很危險的那種機器吧?多比,看樣子在找人之前,得先把這些東西破壞掉。”
他伸出細長的手指一指,手臂粗細的管道瞬間斷裂。
同一時間,在莊園外的戰場上,格林德沃猛地擡起頭,眯了眯眼睛,魔杖尖端噴出一股熾熱的火焰!
前方,空氣陡然扭曲,火光閃過,白髮白鬚的巫師忽然出現,神色冰冷,身上的長袍在空氣中微微浮動。
鄧布利多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