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神殿內,濃稠的黑暗似有實質,如潮水般翻涌,將一切都浸沒其中,而莽夫女神則在不顧形象的擡頭呼喊着。
“父親!哥哥們!姐姐們!救命啊!再不救我,我就要感染瘟疫啦!你們也不想看到我回家後變成瘋瘋癲癲的樣子的!”
聲音化作實質的音波,以她爲中心向四周擴散。神殿的穹頂在這聲呼喊中震顫,那些攀附在石柱上的緘默霧魘被震得四散。
神靈的身體,特別是聲帶,肯定有一些說法,莽夫女神扯着嗓子的叫喊甚至能穿透神殿,轟碎被她搞出來的密佈烏雲直衝雲霄。
破碎的烏雲如被狂風吹散的棉絮。
月亮重新顯現。
也使得某些存在的視野再次清晰。
“還能這樣?”
別說是被舉起來的裡德爾感覺出乎意料了,就連小巫師都被莽夫女神的操作震碎了三觀,這和他想象當中的與神同行的冒險完全不一樣啊。
怎麼還帶驚慌失措開始搖人的……而且搖人就算了,不該說一些諸如“父親!請聆聽我的呼喚,解救我於這無盡的黑暗!”這樣帶點文化的求助麼。
直接喊快來救我狗命,這叫哪門子的女神?伊恩感覺自己對這個契約對象又多了幾分瞭解,難怪死掉後的莽夫女神能和攝魂怪玩一塊。
“轟隆隆!!!”
巨大的動靜在神殿外響起,只能說出來混還是要講背景,講勢力,莽夫女神用實際行動再次驗證了這句話的含金量。
只見。
伴隨着莽夫女神的大喊大叫,烏雲消散後的天空當中月光揮灑並未持續太久,因爲原本皎潔的月亮只存在了短短几秒鐘的時間。
月亮的光芒在達到頂峰後迅速黯淡,緊接着,一輪耀眼的太陽如同被無形之手猛然推開雲層,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升上了天空,晝夜交替之快,刺目的金光瞬間吞沒了銀白的光芒,彷彿星辰的排序在這一刻都被扭曲。
神的偉力便是恐怖如此。一道強烈的金色光柱從太陽當中筆直落下,貫穿了神殿的穹頂,如同一把開天闢地的利刃。
帶着無盡的熾熱與威嚴。
那些祭司佈置出來的護罩如同虛設。
光柱精準地砸向那些正逐漸逼近莽夫女神的緘默霧魘,緘默霧魘們發出尖銳刺耳的慘叫,在這強大的力量面前直接全都被轟飛了出去。
被莽夫女神舉在手中的裡德爾也是一樣,大抵是被這股力量視作了異物驅逐,不過好在裡德爾只是撞到了柱子上吐了幾口血而已。
相比較他的情況。
不少和他一樣距離莽夫女神較近的緘默霧魘纔是真的慘。
它們直接灰飛煙滅。
連哀嚎的聲音都來不及出現。當然,由於緘默霧魘已經爬上了裡德爾的身體,裡德爾也沒有感受到太多的痛苦。在緘默霧魘的獨特能力之下,裡德爾只感覺自己的大腦,還有所有的感官都被蒙上了詭異的霧氣。
那不是普通的霧氣,它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綠色。霧氣中似乎有無數細小的顆粒在遊動,像是活物一般在遊走。周圍的空氣變得異常沉重,一股冰冷的寒意順着脊椎攀爬,讓裡德爾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他環顧四周,只見霧氣當中,一團模糊的黑霧緩緩凝聚成形,如同深淵之門被悄然打開,釋放出古老而邪惡的氣息。
那是緘默霧魘在精神世界的形態。
“該死的東西!”
迷迷糊糊間。
裡德爾想要往後退。
突然。
他感覺自己撞到了堅硬的牆壁。霧魘張開它那無形的巨口,瞬間將裡德爾整個吞噬,帶入了一個扭曲而熟悉的世界——他的過去。
裡德爾感覺太陽穴一陣刺痛,一些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閃現:孤兒院的走廊、其他孩子驚恐的眼神、被吊死的兔子。
“不!”
裡德爾在茫茫一片白霧裡嘶吼,他想要阻止這些回憶,但霧氣已經將他完全包圍,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融化,就像被投入水中的墨畫。
當裡德爾再次看清周圍時,發現自己站在了伍氏孤兒院的房間裡。
他怎麼會忘記這個下午?
這是1943年的夏天,空氣悶熱得讓人窒息。十一歲的湯姆·裡德爾站在房間中央,看着那個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阿不思·鄧布利多。
這個男人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他藏起來的“收藏品“。那些從其他孩子那裡奪來的玩具、比利·斯塔布斯的兔子、艾米·本森的銀手鐲.
“這些東西不屬於你,湯姆。“
鄧布利多的聲音平靜而堅定,“我想,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裡德爾想要反駁,想要否認,但鄧布利多已經收走了那些東西,並且還舉起了魔杖。一道藍色的火焰從這個男人的杖尖噴涌而出,瞬間吞噬了整個衣櫃。火焰是冰冷的,沒有溫度,卻讓裡德爾感覺渾身發燙。
不只是失去了戰利品。
也失去了自己這些年來全部的家底,還有……那些證明他與衆不同的證據,就這樣消失了,這些都讓裡德爾感覺痛苦。
那是他內心深處最不願面對的恐懼與罪惡。他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瘦小、孤獨,眼中閃爍着對權力與認同的渴望。
“夠了!我說夠了!”
他也不知道是在對鄧布利多嘶吼,還是在對導致他重溫這段記憶的緘默霧魘咆哮,歇斯底里的聲音並沒有引起任何的改變。
鄧布利多依然站在那裡,眼神冰冷的看着裡德爾——那雙湛藍的眼睛彷彿能看透他的靈魂,看到他內心最深處的黑暗。
“你是個巫師,湯姆。“鄧布利多的聲音在火焰的噼啪聲中顯得格外清晰,“但這並不意味着你可以爲所欲爲。”
“魔法不是用來傷害他人的工具。”那記憶猶新的話語再次親耳聽到,讓裡德爾的面目逐漸猙獰。他看見年幼的自己跪倒在地,雙手緊緊攥着地毯,指節發白。那種無力感、那種被看穿的恐懼,時隔多年依然清晰如昨。
“阿瓦達索命!”
像是在驅逐自己的恐懼,自己的過去,裡德爾擡手就是啃大瓜,綠光劃過,他看到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
鄧布利多倒在了他的腳下。
“就是這樣!沒錯!就是這樣!”
裡德爾逐漸在緘默霧魘喪失理智,思維混亂。
而就在這個時候。
“怎麼每次看到你,你都在殺人,註定沒鼻子的湯姆。”有一道感慨聲音忽然在身後響起,下一刻就見“死去”的鄧布利多重新睜開了眼。
“這纔是魔法的奇蹟。”
還是那道聲音像是不合時宜的響起。
或許場景並不正確。
可這聲音和話語,卻讓裡德爾忍不住想起又一年的下午,想到了那隻“死而復生”的貓,以及他爲什麼不敢直面伊恩的原因。
“伊恩.普林斯。”
裡德爾艱難的轉過頭。
果不其然。
那讓伏地魔都要選擇遺忘的恥辱,他真正的埋藏在內心的深刻恐懼,就在身後,被緘默霧魘勾了出來像是要醞釀成它們的食糧。
……
裡德爾在記憶世界受苦受驚。
現實世界。
面對太陽神力量的顯現。
小巫師也同樣有些不太舒服。
“我靠!這是真的太陽!”伊恩下意識地擡手遮住眼睛,卻仍能感受到那灼熱的光芒。光柱中一個偉岸的身影若隱若現。
祂身披金色戰甲,手持光芒萬丈的長弓,周身散發着耀眼的金色光輝,儘管看不清面容,卻能讓人感受到他那無與倫比的力量和威嚴。
祂的身影投下一道長長的影子,但那影子並非黑暗,而是呈現出淡淡的金色,彷彿連他的影子都帶着太陽的溫度。
“我的女兒……你的意思是說你以前還不夠瘋嗎?”有聲音從那金色的身影裡傳出,聲音低沉雄渾,似滾滾天雷在天地間轟鳴,每一個音節都裹挾着無盡的力量,帶着穿透靈魂的威嚴,又彷彿是燃燒的烈焰。
只是這股烈焰裡明顯帶着幾絲無奈的感覺。
“不說這個了,快,父親,給我這個分身一點力量,不,是給我一些父愛,我要和我的隊友一起挑戰爲禍人間的邪惡巫師!”
莽夫女神眼見靠山出現,整個人都支棱了起來,直接就衝進烈陽當中握住了太陽神的手,企圖從太陽神那裡“借”一點力量。
“你這個信徒的身體可承載不了我的神力。”然而,太陽神卻選擇了拒絕當充電寶,他的目光看向了神殿的深處。
那如同兩輪烈日一般的眼眸之下,所有隱藏於陰影當中的事物都一覽無餘,不過他的眼眸裡卻是沒有映照出海爾波的身影。
對於這一點,太陽神毫不在意。
“而且,我認爲你不該干擾歷史的進程。”說着,太陽神的目光又看了眼昏迷的裡德爾,以及由於他轟飛了一大片爲圍剿莽夫女神的緘默霧魘,以至於周圍全都佈滿了緘默霧魘,所以只能夠指揮着守護神阿利安娜進行應付的伊恩。
“英靈?”
祂的聲音有些詫異。
目光停留在了不斷揮劍的阿利安娜身上。
“那是和我組隊的隊友召喚的守護神,我一眼就看出了不對勁,果然是英靈麼,看來他的魔法也是有點東西。”
莽夫女神對於伊恩或許也不是完全瞭解。
至於具體知道多少。
估計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應該是有一個屬於他自己的英靈殿。”
太陽神低聲開口。
還沒等驚愕的莽夫女神迴應。
“我靠!這些東西殺不完的嗎?!”伊恩唯一能對緘默霧魘起作用的手段,就是通過守護神咒召喚出來的阿利安娜。
他也嘗試過使用其他的魔法,可這些魔法卻無法觸及到緘默霧魘,就像是緘默霧魘並不和他處於同一個維度和空間一樣。
非常詭異的生物。
其實阿利安娜的清理速度也不慢,可架不住這些緘默霧魘像是有刷怪籠隱藏在周圍一樣,幹掉了一羣又會冒出來更多的一羣。
阿利安娜還是用的快劍,可依然是有越殺越多的感覺。
“我來幫你!”
莽夫女神聽到伊恩的吐槽,立馬就是要跑向伊恩的方向,然而,卻是被逐漸收攏的自身光芒的太陽神分身一把拉住。
“我就說你爲什麼突然降臨人間,原來是被後世來的壞小子給忽悠了……現在就跟我回去,這裡的錯誤自會有人來糾正。”
太陽神不由分說就要帶着莽夫女神離開。
莽夫女神頓時急了。
“他要是死了,我可是也得被從根源上抹除,您不能把他一個人獨自留在這裡!”莽夫女神口中國說的“他”明顯是伊恩。
至於裡德爾……誰在乎呢。
“嗯?”
太陽神聞言眼神頓時就犀利了起來。
他周身籠罩在一層流動的金色光暈中。那光芒並非靜止,而是如同日冕般不斷流轉,時而凝聚成火焰般的紋路時而散作點點金輝。
“您瞧!”
莽夫女神爲了證明自己所言不假,擡起手就向太陽神展示了自己和伊恩之間的聯繫,她或許本意只是爲了證明自己罕見說一次真話。
然而。
考慮不周之下。
恐怕並沒有意識到這種契約,落到了自己父親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感受——一萬年的效忠契約讓太陽神的眼眸晃動。
彷彿有無數金色的光輝在其中爆發——祂是一個什麼心情呢,大抵也就比發現自己女兒跟黃毛領了結婚證還背上貸款買了幾輛改裝鬼火的心情差上幾倍的樣子。
“我可不記得你的命運裡會有這段劫難!”太陽神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像是熔金般流淌,在空氣中激起細密的漣漪,震得神殿四壁的浮雕都在微微顫動。祂猛地看向了伊恩,那熾熱的視線讓伊恩感覺自己全身都要被點燃了一般驚悚。
“這傢伙不對勁!”
伴隨着太陽神的冷哼。
莽夫女神還來不及解釋任何事情。
只見。
太陽神的身影已經是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位神靈縱使只是化身,面容也俊美得近乎凌厲,輪廓如同被最出色的工匠用黃金雕琢而成。高挺的鼻樑下,一雙眼睛燃燒着永恆的神火,瞳孔中彷彿有兩輪太陽在其中流轉。
“我要說契約是您女兒強迫我簽訂的,您會信嗎?”伊恩嘗試着講道理,不過,很顯然他也沒意識到自己這番話只會起反作用——大抵就跟黃毛給一位父親說……是你女兒自己上來動才懷孕的一樣。
只能說伊恩和莽夫女神絕對是臥龍鳳雛。
要不怎麼說人以羣分呢。
“我信伊恩。”
阿利安娜企圖給伊恩幫腔。
結果。
太陽神只是看了一眼伊恩的魔杖,阿利安娜就自動被拉扯進了魔杖當中,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直接消失在了空氣當中。
“一介凡人,我倒要看看,你憑什麼奴役一位神明。”太陽神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祂俯身看向伊恩時眼睛是真的快要冒出火。在這位古老神靈周身三尺之內,空氣都因高溫而微微扭曲,形成一圈若有若無的光暈。
好消息。
是所有緘默霧魘都被太陽神的光輝燒光了。
壞消息。
雖然沒有了緘默霧魘的威脅,但是伊恩卻要面對比緘默霧魘恐怖不知道多少倍的太陽神,這個太陽神的目光着實有些可怕。
“向我展現,你的秘密!”
彷彿是神諭,不,它就是神諭。伊恩引以爲傲的大腦封閉術和精神力,在太陽神的窺探之下就跟紙糊的一樣一戳就破。
伊恩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吸入太陽神的眼睛裡了。
“我說……”
他終究是沒說出話來。
與太陽神的目光相接的瞬間,彷彿有無數道金光刺入伊恩的腦海。他的意識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墜入了一片陌生的領域。
潛意識世界。
一個由鋼筋鐵骨構建的都市叢林。
上一世的家。
高樓林立,道路交錯,車水馬龍,忙碌的上班族,街拍的時髦男,路邊直播的跳舞女,共同組成了一個繁忙而熱鬧的“森林”。
伊恩在俯瞰這一切。
“這下可不妙了!”
他意識到了這裡是什麼地方,難免心中一突。小巫師下意識低頭一看,更是發現自己竟停在一個電線杆上,而自己兩隻腳掌正古怪,但卻穩穩的勾住了一根電線,略顯不同的視線裡的一切都彷彿帶着一層紅色的濾鏡。
不過。
視力倒是得到了史詩級增強。
“在那裡!”
伊恩的腳下是無盡的鋼鐵森林,人羣中,伊恩看到了熟悉的那個身影——太陽神,奧林匹斯山上的光輝之主。
此時此刻。
這位霸道的神祇也在擡頭看他。
只是。
那原本輝煌無比、周身散發着神聖光芒的可怕太陽神,此刻竟面色慘白,目露驚悚之色,祂臉上的神情清晰可見。
“原來是……渡鴉……”
太陽神的聲音不再恢宏,反而帶着一絲無奈的感覺。
伊恩繼續凝視着對方。
太陽神連續後退了幾步,下一刻,祂完美的面容出現了一道細微的裂痕。那些流動的金光開始紊亂,像是被打碎的鏡子般四散。周圍的景象開始扭曲、消散,如同晨霧被初陽蒸發,一切都歸於虛無,所有的事物都如泡沫般破碎。
“就完事了?”
當伊恩再次睜開眼時,他已回到了現實世界,面前,依然是太陽神的化身,不過,此時的太陽神卻看起來有些搖搖欲墜。
莽夫女神正驚疑不定的在旁邊扶着太陽神。這位神明的雙眼佈滿了蛛網般的裂紋,金色的瞳孔中流淌着熔岩般的光芒。
彷彿隨時會崩碎。
“我今天真是出門沒看年曆。”苦悶無比的太陽神卻只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祂的這具分身直接全部化作了流光涌入了莽夫女神的身體裡。莽夫女神獲得了想要的超級充電寶加持,很顯然剛纔自己老爹說的信徒承受不了只是在忽悠。
力量加持來了。
然而。
此時的莽夫女神卻也顧不得高興。
“你腦子裡有什麼?”莽夫女神難以置信的瞪大了在發光的眼睛,表情則是無比驚悚的看向了面前捂着昏沉腦袋的伊恩。
她真的想象不到太陽神和伊恩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更想不通爲什麼剛纔還堅決阻止自己干涉歷史的父親在受傷後反倒是改變了想法。
當然。
最讓莽夫女神感覺不可思議的問題就在於太陽神的異常。
她完全無法理解。
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
能灼傷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