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大地在劇烈顫抖着。
“看來這確實是一種解法。”伊恩凝視着遠處龐大的海爾波，他看到了海爾波臉上的驚恐，心中的猜測算得上是得到了確切的驗證。
維蘇威火山在伊恩魔法的催化下，像是一頭被喚醒了的遠古巨獸，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準備吞噬一切擋在面前的萬事萬物。
那積蓄了無數年的力量，在這一刻徹底宣泄而出。
它的爆發如同末日降臨。滾滾濃煙裹挾着熾熱的岩漿，以排山倒海之勢從火山口噴涌而出，天空徹底被這恐怖的力量染成了詭異的血紅色。
還帶着火光的濃郁火山灰在席捲，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熾熱的熔岩氣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灼燒着肺部。
連陽光都被那濃厚的火山灰所遮擋。
“這……這是末日！”
此時熔岩滾滾，像是無數黑色的巨龍盤旋上升。伊恩身旁的祭司們早已嚇得癱倒在地，他們從未想過會面對如此可怕的天災。
面對撲面而來，勢不可擋的岩漿洪流，所有祭司都好似徹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們甚至都失去了向諸神祈禱的勇氣。
“這……這是神的懲罰啊！”
當然。
也有失聲癱軟的年長巫師慘笑了起來。
更多的人則是呆立原地，目光呆滯地望着那逐漸被染紅的天空，彷彿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即便是那些平日裡自詡爲超凡脫俗的巫師，此刻也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他們的魔法在這天災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甚至連向諸神祈求庇護的勇氣都已喪失——也不怪這羣人心智出現了問題，畢竟龐貝之災是當年滅絕恐龍的火山爆發之外，人類歷史上最大的九次火山爆發事件之一，整座山脈在轟鳴中甦醒，它象徵的是大自然的偉力。
神也將在這偉力面前黯然失色，更何況是肉體凡胎的巫師？
“這是我從未預見過的場景。”
小女孩卡珊德拉緊緊抱住伊恩的腿，身體在劇烈顫抖，小臉慘白如紙。
“我的主，你做了什麼？”她的語氣帶着難以平復的驚恐，聲音在火山的轟鳴中顯得那麼渺小，彷彿隨時會被火山的咆哮聲撕碎。
不過伊恩倒是聽的很清楚，火山灰如同黑色的雪片，紛紛揚揚地落下，覆蓋了大地，他輕輕撫摸着小女孩的頭髮。
“我在拯救你們。”
伊恩的巫師袍在熱浪中獵獵作響，他凝望着自己親手釋放的末日——這不是普通的火山噴發，而是被時間魔法提前喚醒的“歷史之錨“。
這一刻的到來是不可避免的，這是歷史當中難以更改的節點，連神都無法阻止的東西，更何況還欠缺他這一個天使沒能完成登神的海爾波？
這是伊恩能想到的最好的應對手段，反正龐貝古城已經被海爾波給毀滅了，想必那些被同化吸收的人也絕對不會介意這一點。
自知無法用實力抗衡海爾波的伊恩，選擇了將天災降臨的歷史節點提前引爆，只是讓命運往前稍微提前一點降臨了這一個地方。
計劃很順利。
不過。
海爾波對此卻極爲無法接受。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肉體凡胎，巫師而已，憑什麼能篡改時間之序！”海爾波嘶吼着發出了難以置信的咆哮。
本就是從命運中竊取“錯誤”的力量。
如今“正確”的命運壓來。
這使得他的神之態在火山爆發的威勢下顯得有些搖搖欲墜。
“告訴我！你憑什麼！”
海爾波的聲音中帶着憤怒與恐懼。他的神之態開始崩塌，周身的神光逐漸暗淡，彷彿他汲取的“錯誤”力量正在脫離他的身體。
面對這古老黑巫師的質問，伊恩沒有回答他，只是靜靜地望着那肆虐的熔岩。熔岩如同奔騰的洪流，席捲着一切。那熾熱的高溫，彷彿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噬進去，也要將他，還有那些祭司，全都吞入其中。
然而。
就在熔岩即將抵達的時候。一道金色的光芒突然從天而降，將伊恩和卡珊德拉還有那些倖存下來的巫師們籠罩在了其中。
那是莽夫女神的力量，伴隨着海爾波的悖論領域在消退，力量在衰敗，她也及時脫困，利用神力在天災爆發中庇護住了這羣人。
“你簡直是瘋了！”
莽夫女神的聲音中帶着震驚與憤怒。
“你這是同歸於盡的手段！”
她落到了伊恩的身旁，金光之外，是那洶涌咆哮着的洪流，此刻正如巨浪一般順着山脊奔流而下吞沒着山下的城市。
“不是還有你麼，我一向相信隊友。”伊恩默默將自己準備好的道具放回口袋，微微一笑展現出了自己對於莽夫女神的信任。
這讓莽夫女神被忽悠的好感度大增。
“我的救援確實永不遲到。”莽夫女神明顯被伊恩的話戳中了心窩，原本怒氣衝衝的表情，也變成了對古城覆滅的惋嘆。
“你能想到這種應對手段……還真是厲害。”她也沒掩飾自己對於小巫師腦洞的震撼，她從未見過任何一個巫師有這樣的勇氣和瘋狂。
居然膽敢企圖去操控命運，操控歷史的節點。最關鍵還成功了，這讓莽夫女神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去評價伊恩的操作。
她從未見過如此瘋狂的人，也從未見過如此冷靜的瘋狂。
“這已經不是奇蹟能形容的事情了。”
莽夫女神的心情也不比海爾波平靜多少。不過，內心起伏最大的當然還是海爾波，畢竟他正在從登天的神階上一步步的跌落。
“贏了就行。”
伊恩擡頭望向遠處的海爾波，海爾波依舊懸浮在半空中，周身的神光逐漸暗淡，彷彿他的力量正在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吞噬。
他神性面容上的容貌也在開始錯位。
“不！不該如此！”
海爾波竭力想要反擊，想要阻止自己的衰敗，然而，他那讓結果先於原因發生形成閉合循環的能力卻根本無法起到應有的作用。
他自詡爲神，認爲自己已經超越了凡人的侷限，能夠隨意改變歷史的軌跡。然而，在不可更改的歷史壓來之時也有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
“給我停下！消失！”海爾波周身的神性力量在翻涌，在不斷嘗試發揮作用，他竭盡全力的試圖用自己的力量逆轉這場災難，但無論他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火山爆發的進程，只能眼看着那讓人都分辨不出來天和地的熔岩席捲向自己。
他軀幹上的人臉同時發出尖嘯。這位融合了不知道多少生命的僞神，面容越發不甘和恐懼，那些本應託舉他的乾屍們此刻正在岩漿中汽化成青煙。
傷害到他的當然不是岩漿。
而是命運的洪流如同一隻無形的手，將他的一切努力都化爲泡影。海爾波只能盡全力，保護住自己的兩位天使。
只要天使還在，他就還有希望。此時的海爾波，神之態已經在崩塌，他卻無能爲力，因爲，他缺少了一個天使無法真正登神。
他的身體開始龜裂，彷彿一尊破碎的雕像。
“我還沒有失敗！”
海爾波知道。
這時候的自己只能孤注一擲。
他凝聚着古老的魔文，匯聚在自己的雙眸當中，目如星火般的凝視而去，想要向伊恩出擊，強行將伊恩轉換成爲天使。
“小心！”
莽夫女神察覺到了海爾波的意圖，渾身綻放着金光擋在了伊恩的面前，而感受到海爾波的力量依舊在跨越莽夫女神影響自己的伊恩則果斷選擇反擊。
“攝魂奪魄！”
他能依靠的當然只有魔法。
不過。
魔法或許在對抗神靈的時候確實存在侷限性，可海爾波的靈魂卻也只是巫師的靈魂而已，看穿這一點的伊恩迎上了海爾波的目光。
下一刻。
無形的力量碰撞。
海爾波被伊恩接引着“迎”入了潛意識的世界。火山沒了，末日沒了，轟鳴也消失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充斥在這片奇異的空間。
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街道上車輛川流不息，行人匆匆而過，沒人知道他們在忙碌什麼，或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嗯？”這一切對海爾波來說卻是陌生而詭異的。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鋼鐵與玻璃構築的巨獸，轟鳴的機械車輛，還有那些穿着奇異服飾的人們。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但很快被驚異和喜悅取代。
海爾波站在街道中央，眼中滿是震驚與狂喜。
“這是……你的思維世界？”他直接就是仰天發出了狂笑，“多麼愚蠢的行爲！你竟然敢將我的靈魂反向拉入你的意識中！”
“你以爲你是達到了人間極限的巫師，靈魂就有了和我較量的資本？可笑至極！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冥土當中遭受了多少苦難和磨礪！”
“我的靈魂比你強大千倍萬倍，你……這是在自取滅亡！”他的笑聲在街道上回蕩，小巫師的聲音和迴應也是隨之響起。
伊恩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我可不這麼認爲，有實際案例已經向我證明，在這裡……在我的地盤當中，我前所未有的強大。”
冷靜，平淡的聲音根本分辨不出來來自何方，海爾波在周圍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羣裡尋覓，卻都沒有看到隱藏在其中的伊恩。
“想要和我躲貓貓？”
海爾波冷笑一聲，對於伊恩的迴應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他直接出手，試圖用自己的靈魂力量摧毀這片空間，然後佔據伊恩的身體強行轉化完成登神最後一個天使的締造。那力量所到之處，卻是帶着駭人的威勢。
千年的怨念與貪婪，如同一頭兇猛的巨獸。
“都給我消失吧！”
他語氣傲慢。
然而。
臉上的表情很快就凝固僵硬。原因無他，恐怖的靈魂力量爆發之間，他卻驚駭地發現，自己肆虐的靈魂力量竟然無法傷害到這片空間一絲一毫。
無論是高樓大廈，還是街道上的塵埃，都無法被撼動分毫。這裡就像是一個恆定的世界，任何外來的力量都無法改變它的秩序。
“這不可能……不可能！”海爾波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我數千年的靈魂積累，怎麼可能撼動不了你？”
他大驚失色，瘋狂咆哮，聲音中充滿了不甘與憤怒，當然，還有竭力掩飾的恐懼和不安，這個傳奇黑巫師第二次感受到了不可能的詭異。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這裡是哪裡！你不可能擁有比我更強的靈魂！不可能！我的靈魂遠超所有傳奇！”
睚眥欲裂的海爾波在大聲質問。
面對他的歇斯底里。
“誰知道呢。”
伊恩的聲音突然響起，彷彿從四面八方傳來。海爾波再次企圖追尋聲音找到伊恩的靈魂，卻是聽到了一陣翅膀煽動的聲音傳來。
那聲音低沉而有力，彷彿是命運的流動之音。
“你！！你怎麼會是一隻鳥！？”海爾波擡頭望去，面容驚駭，只見一隻渡鴉停在電線杆上，它的眼眸猩紅而又冰冷。
腦海當中難以理解的疑惑並沒有等到解答。
因爲。
在伊恩開口前。
海爾波的靈魂就開始發生了變化——他如同太陽神一般直視了伊恩的靈魂，然而，他卻顯然沒有太陽神那般的堅韌。
一開始。
海爾波只是眼眸開始悄無聲息的龜裂，很快，這種龜裂就開始波及了他的全身，整個靈魂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撕碎。
“我……”海爾波感受到了一種無法承載的衝擊，他思維一片空白茫然的擡手摸了摸面龐，那張蛇臉上的鼻子率先落到了他的手中。
或許所有進行過這種魔法改造的人最先沒有的就是鼻子。
“不能理解……”
海爾波只來得及喃喃自語。
下一刻。
他整個魂魄就徹底崩散，成爲了一份養料。現實中，伊恩緩緩睜眼，看到了身旁面露擔憂，好似在企圖進入他潛意識的莽夫女神。
“我覺得你最好不要那麼做。”
他輕笑了一下。
“你果然有大秘密！”
莽夫女神眼見遠處海爾波的“神之態”徹底被熔岩吞沒，她也知道了伊恩是靈魂對決的贏家，這讓她鬆了口氣的同時也表情複雜。
“希望這第三次的奇蹟沒讓你失望。”伊恩被攙扶着站起了身，此時，維蘇威火山的爆發已經接近尾聲。
整個城市被火山灰和熔岩掩埋，曾經的繁華已經徹底被吞噬消失。卡珊德拉走了過來，拉住了伊恩的衣角。
“我的主，謝謝你。”
她依然還是沒有把災難怪在伊恩的頭上，爲如今剩餘在這裡的數百名祭司在向伊恩道謝，小女孩像是隻在這一夜間就成熟了不少。祭司們則是都在哭泣，在悲痛，他們的家園、親人、夢想，都在這一刻化爲烏有。
“活着的人，總要繼續，替逝者講述他們存在過的故事。”莽夫女神出言安慰這些祭司，她也有着無能爲力的悲傷。
“這故事不太圓滿。”
伊恩也覺得有些遺憾。
莽夫女神聞言露出了滄桑的目光。
“所有故事都不會圓滿，都有遺憾和傷痛在其中，重要的是你的確救下了這麼多人，或許多年後今天發生的事就會被傳唱。”
“它會成爲……某種童話也說不定。”她看向了身旁的小巫師，語氣唏噓，意味深長，而這個時候祭司們也平復着心情。
有歌聲響起。
彷彿在爲這場災難中逝去的生命祈禱超度。
“你也去吧。。”
伊恩對卡珊德拉點了點頭。
小女孩立馬加入到了倖存者祭司們的隊伍當中。她的聲音清脆而空靈，在這悲傷的氛圍中顯得尤爲動人如同一束穿透黑暗的光。
“你要找的人，還有你的那個朋友，看樣子都已經和海爾波的野心一起被埋葬……”莽夫女神看到伊恩凝視着狼藉一片的山下。
她企圖安慰伊恩。
不過。
話還沒說完。
她就察覺到了伊恩身上竟是開始出現了異常。
“怎麼回事？”
伊恩自己也感覺有些愕然，他的眼眸突然開始發光，隨即，就是整個人身上亮起了魔文，意識好像重新被拉回到了思維的世界。
“這是……”
伊恩看到了。
那一直模糊不清的圖影在開始清晰。某種古老而強大的力量正在他的體內滋生，並非憑空，而彷彿是從某種地方流淌而來。
那是……悖論的權柄。
伊恩有些難以置信的感受着這份收穫。而與此同時，現實裡，他身上的金色魔文已經遍佈，身上散發出一層淡淡的光芒。
在這片被災難洗禮的土地上，一個新的，前所未有的傳奇巫師即將誕生。那種力量的波動，讓莽夫女神都感覺到了心驚膽顫。
“這份傳奇的特性……怎麼會這麼強大！？”
她瞠目結舌的瞪大了眼睛。
天空中。
火山爆發掀起的濃郁灰塵忽然被驅散，現實世界的火山灰逐漸沉降，太陽神的戰車碾過天際，他悄無聲息的降臨到了自己女兒身邊。
“你這瘋丫頭，連自己選擇了誰都不知道嗎？”太陽神的出現並未被任何祭司察覺，不過他的聲音卻是嚇了莽夫女神一大跳。
“什麼情況？”
她嚥了咽口水茫然的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能夠被提前的天災，你難道還沒意識到問題嗎？我的孩子，此時此刻，纔是歷史的節點，纔是那真正隱藏在龐貝覆滅下的洪流。”太陽神看了看不遠處的小女孩卡珊德拉，又看了看伊恩，眼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它是……頌歌引領，古神將醒。”
末日廢墟間。
光輝無限的太陽神在收斂自身的光芒。
他低沉渾厚的聲音也在輕輕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