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綠衣將衆人的感激之色看在眼裡,他們被月牙毒蟲折磨,面無人色,變得憔悴不堪,雖然有中毒者心懷不軌,甚至想從楚緣手裡搶走玉蟾丸,但是,楚綠衣已經給了他們教訓,何況,最重要的是,她身爲醫者,醫者的初衷是什麼?她牢牢記着藥王師父的教導。
從小處講,施展醫術,治病救人,往大處說,以身作則,驅惡揚善。
其實,楚綠衣暫時沒有藥王師父兼濟天下的覺悟,在她看來,醫者的本分就是以治病救人爲業。她願意替衆人解毒,不計前嫌,其實是遵從了自己的本分。
保和堂的四人一直忙活到深夜,在九王府侍衛和赤練的幫助下,將中毒者安頓在附近的客棧裡。十一和楚緣取來上等藥材,以日絨草爲主料,熬製了三個時辰,纔將藥湯熬煮成功。
隨後,楚綠衣和紅袖將藥湯按照各自的需求分發下去,觀察藥效,並用特效玉蟾丸替那些中毒較深的人驅毒。中毒最深的兩個人,楚綠衣將他們安頓在保和堂的診室裡,然後替他們洗脈,並配合特效玉蟾丸的藥效,使得他們成功渡過危險期。
凌晨丑時,保和堂的四人終於可以喘一口氣了,雖然,中毒者體內的毒素並未清理乾淨,但是,所有中毒者的情況都穩定下來,不再有性命之危。
紅袖搬來一張椅子,讓楚綠衣坐下歇息。
楚綠衣落座,繼續觀察兩個重症者的狀況,這時,九王爺陸琰掀開簾子進來。
“累了吧?”他竟然親手端來一碗烏骨雞湯。
楚綠衣襬擺手,因爲趕得急,她一整夜沒闔眼,眉眼之中涌出一股顯而易見的倦意。
陸琰不由分說,也搬來一張椅子,坐在她身側。
“你沒吃晚飯。”陸琰淡淡地說了一句。
楚綠衣“嗯”了一聲,繼續觀察中毒者的身體變化。
見楚綠衣毫無反應,陸琰終於忍不住,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湯,遞到楚綠衣的脣畔。
楚綠衣聞到雞湯香氣,登時嚇一跳,回過神來,纔看清九王爺小心翼翼的動作。
“你這是……”楚綠衣似乎有些不解。
陸琰在她面前,難得露出強勢一面。他將勺子放在她脣畔,大有她不喝下去他就不撤走勺子的架勢。楚綠衣雖然疲倦,其實頭腦還是十分清醒的。
她從九王爺的鳳目深處,可以看到一絲真誠的關心。
“你救了他們,但是,你的身體更重要。”陸琰如是說道。
在疲累之後,竟然可以收穫這樣的關心,連一貫冷情的楚綠衣也忍不住生出感激之意。
楚綠衣俏皮地眨眨眼:“王爺,你幹嘛親自動手?”
一邊說着,她一邊張嘴,毫不扭捏,將噴香的雞
湯嚥了下去。
陸琰見狀,冷酷的俊臉上,涌出一股暖暖的笑意。
雖然之前他已經見識過楚綠衣的神奇醫術,但是,他很少看到她露出疲倦之色。興許,是她一貫以強者的姿態出現,使得衆人忽略了她的女兒家身份。
楚綠衣和紅袖等人忙着給衆人解毒的時候,九王爺一直守候在旁邊,默默關注着她的一舉一動。無疑,作爲大夫,她是盡責的。可是,作爲一名女子,她似乎又過分好強了。
直到此時,她坐在診室裡,外面的喧鬧紛擾已經被凌晨時分的寂靜吞沒,她一個人坐在已經歇息入眠的中毒者身畔,觀察着他們的解毒反應。直到此時,她才露出女兒家的一面。
墨發靜垂,眉目如畫,神色中雖然透着一絲倦怠,卻給人安穩可靠的感覺。
陸琰看着這樣的楚綠衣,心中翻涌着莫名的情緒。
不知何故,他不願見她操勞,即使她有她的堅持和追求。
陸琰繼續將雞湯餵給楚綠衣,楚綠衣喝了幾口,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濃郁的雞湯香氣,蓋住了楚綠衣身上的淡淡藥香,可是,陸琰坐得近,加上嗅覺靈敏,他還是敏銳地捕捉到那一絲清雅如蓮的香氣。
陸琰的一雙大手,指節修長,膚色細膩如玉,每次他伸手過來,楚綠衣總能聞到一股淺淺的薄荷香氣,她暗暗笑了,沒想到,這九王爺不喜歡普通的薰香。
突然,在臨時搭建的竹牀上,一名中毒者幽幽醒來,他翻了個身,登時將楚綠衣驚醒。
楚綠衣急忙推開九王爺的手,上前詢問這名中毒者的身體反應。
陸琰無語地搖搖頭,其實他暗暗覺得可惜。
待楚綠衣和這名中毒者交流完畢,中毒者繼續歇息,她回到椅子上,隨意瞥了一眼。
“王爺,雞湯呢?我餓了!”
陸琰急忙起身,端着雞湯準備出去,卻被楚綠衣叫住。
“怎麼啦?這麼小氣做什麼?我還沒有喝完呢!”
“涼了。”九王爺實話實說。
楚綠衣見他端着湯碗,堂堂兵馬大元帥,貴不可言的乾國王爺,竟然用這種隨意的姿勢,端着雞湯親自來喂她……想想都覺得好笑。
楚綠衣心情大好,忍不住撲哧一笑。陸琰登時神色莫名,似乎有些搞不懂她的心思。
楚綠衣忽然起身接過湯碗,“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雞湯。
陸琰本想勸阻,卻發現楚綠衣的動作太過迅速利落。末了,楚綠衣將空碗塞給九王爺。
“我沒那麼多講究。”楚綠衣白了他一眼,隨後落座。
陸琰掀開簾子,將空碗遞給守在門外的赤練,自己又回到楚綠衣身畔。
“你去歇一歇,我替你看着。”陸琰的語氣愈發體貼。
楚綠衣有些無語,九王爺這是沒話找話說麼?
“你知道什麼時候血管發熱,什麼時候因爲敏感和不適而起疹子,什麼時候藥效深入,病人會渾身顫抖劇痛不止麼?”
陸琰頓時啞然,他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瞬即又恢復了冷肅端嚴的姿態。
楚綠衣見狀,忽然輕聲笑道:“其實,你不必留下來陪我。明天晚上,我會替你驅毒,那條毒蛇原本是竹葉青,但是,經過雜交,已經變異,毒很厲害。但是,難不倒我的。”
陸琰鳳目微擡,湛然的目光與楚綠衣清寒的目光相觸,他似乎看到她眼底的自信和勇敢,沒錯,這纔是他認識的楚綠衣。可是,爲什麼他還是替她感到一絲心痛?
陸琰並未做出任何冒犯之舉,他只是傾身過去,冷若寒月的目光掃過她的臉頰。
“是我關心則亂。不過,我雖然不通醫術,卻也瞧得出病人的異常反應。你累了,休息片刻應該不會出事……我替你看着,說到做到。”
楚綠衣被他直直地注視着,並無半點拘泥之態,不過,被九王爺這麼盯着,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太習慣,她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拍了拍陸琰的肩膀。
“你替我可惜麼?”
“此話怎講?”
見陸琰露出輕微的不解之色,楚綠衣淡定笑道:“你下午說的那些話,病人如果得救,應該感恩於心,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爲,這是大夫應該做的。”
陸琰頷首笑道:“這的確是我的立場,或許,我暫時做不到站在你的角度看待問題。”
楚綠衣暗暗吃驚,她原以爲,九王爺故意說這番話,是爲了博取自己的青睞,讓自己對他另眼相待,她甚至從九王爺的態度中分析出一個結論,九王爺之所以抱有這種授人以恩的想法,是因爲他習慣了陰謀鬥爭,凡事只顧及利益和大局,並不會真正做到“兼濟天下”。
楚綠衣的腦海裡忽然閃過藥王師父那張年老卻毫不滄桑的臉,她再細細一看,眼前的九王爺有着謫仙的風姿,年輕力壯,富有活力,他眼底的那種死寂和空茫似乎已經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高山深雪的明淨和芝蘭玉樹的清韻。
對她來說,藥王師父與她有再造之恩。九王爺呢?她爲何會無端地感受到一種心悸?
他們之間,明明毫無瓜葛。
“楚大夫,隔行如隔山,或許有時候,我的想法與你迥異。但是我選擇支持你的做法。畢竟你纔是大夫,我只是……不想你受到太多束縛。”
九王爺坦誠相告,凌晨時分,萬籟俱靜,他們可以清晰地聞到彼此的呼吸聲。
楚綠衣微微一愣,原來,竟然是她誤會了九王爺?或許,真的是她想太多了,九王爺對自己好,僅僅是出於一種欣賞吧?
楚綠衣暗暗苦笑,什麼時候她也開始猜測人心啦?她明明不耐煩這種糾結的心思。
楚綠衣最終還是妥協了,她倚在椅子上打盹,九王爺替她看着這些中毒者。
待第二日辰時,楚綠衣悠悠轉醒,才發現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貂毛大氅,這件貴重的大氅正是九王爺昨天夜裡穿在身上的。
這件大氅已經染上楚綠衣暖暖的體溫。楚綠衣摸着領口細膩溫暖的貂毛,一時心思難辨。她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九王爺是怎麼替她看守病人的,也不知,他現在去了哪兒?
想到此,楚綠衣急忙起身,掀開簾子尋找九王爺的蹤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