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淚(修正版) 16.新年快樂 校園 書連
親愛的新年快樂
如果你不再看得見
我用煙花爲你祭奠
白亮開始與我冷戰,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看來他鐵了心要跟我慪氣。我們之間到了這步田地,我便再也不能對他們危亡的感情袖手旁觀了,所以我給康乃文打了個電話,決定介入此事,權作挽救我和白亮瀕臨破裂的友情之舉。
康乃文在電話那邊低靡地說:“你過來吧,來我家說。”
他的狀態似乎不佳,我打車來到大和小區,摁響門鈴,一張頹廢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他像是幾天都沒有梳洗過,頭髮又髒又亂,眼睛裡佈滿血絲,臉上沾着染料。房間裡,瓶瓶罐罐躺了一地,畫布像經幡掛了滿屋。
看到他這番模樣,我不好再質問他什麼。讓我無法將眼前的他跟那個聽《西班牙鬥牛曲》的熱血青年聯繫起來。
屋裡沒有乾淨地方可坐,我便站在窗邊,看他在畫布上塗鴉。這次,他畫的不是抽象,而是瘋狂。對比張揚的顏色,粗厚濃密的線條,大片大片的陰影,我實在欣賞不了這種扭曲的“藝術”。
我一邊幫他收拾房間,一邊說:“你得僱個保姆了。”
他頓了頓筆,轉過頭看了看我,眼睛裡除了血絲,什麼都沒有,神色空洞。
雖然難於啓齒,但是問題的癥結必須有人主動解開,於是我說:“小白最近心情很差,甚至低落。他跟我做了六年的朋友,從初中到現在,他第一次跟我吵架。六年前,我們從巫山遷到重慶,一家鰥寡婦孺,無依無靠,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只有小白不計回報地幫助我。”
康乃文一筆比一筆更加用力,直到將畫布弄破。
我苦笑道:“這次我們真的徹底鬧翻了,他說我欺騙他,替你隱瞞了一些真相。”
小康看了我一眼,只顧繼續埋頭去繪製他那幅瘋狂的油畫。
我知道他心裡正在矛盾地掙扎,我趁機說:“小康,請你不要傷害小白,好不好?”
他仔細斟酌了一陣,半天才吐出一句話:“我不能讓他做替代品。”
這句話擊潰了我所有決心,也讓我此行的目的變得毫無意義。感情的糾紛本來就不能通過談判解決,何況我並不是感情律師。
“你還忘不了她?”我問他。
他沒有反應,換了張新的畫布,繼續塗塗抹抹。我企圖開導他:“人怎麼能活在記憶裡呢,怎麼能被已經死去的人控制未來的方向呢?我認識的那個陽光男孩哪兒去了,那個聽《西班牙鬥牛曲》的康乃文哪兒去了?既然你走不出這場陰影,爲什麼又要跟小白髮生感情,爲什麼要把他變成你塗鴉裡凌亂的一筆?”
康乃文默默不語,用大紅的顏料畫出一朵朵盛開的罌粟花,刺眼,荼靡,像殷紅的鮮血。
我怒不可遏地掀翻畫板,顏料潑在畫布上,染成一堆奇怪的圖案。小康佈滿血絲的眼睛裡突然發出可怕的兇光,他緊捏拳頭,氣呼呼地盯着我。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就對自己衝動的行爲感到後悔。三十六計,走爲上策,在他發狂之前,我應該趕緊離開。
誰知我剛踏出一步,康乃文就反手將我拽回來,我打了個趔趄,一腳踩到顏料罐上,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他粗魯地把我拎起來,將我死死捆在懷裡。我想掙開,可他的兩隻臂膀好像鋼打鐵鑄,我的掙扎蒼白無力。
他的肩膀寬寬的,胸膛厚厚的,因爲熱愛健身,所以身材健碩。我知道,白亮向來對肌肉帥哥沒有免疫力,所以這次,才用情至深。
我斥責他:“爲什麼要傷害小白?你還我小白!”
他更加用力地收縮雙臂,好像一個孤獨的孩子抱着他心愛的玩偶,生怕丟失。我想,神智不清的康乃文,肯定又把我錯當成那個車禍喪生的女孩了,因爲我聽到他在喃喃地呼喚:“可馨,可馨……”
那場談判,以失敗告終。我已經忘記在康乃文家是怎樣度過尷尬的每分每秒,但我清晰地記得小康對那個已故女孩聲聲悲切的呼喚。如果有種愛叫此生不渝,那麼他對她的愛,至死不渝。
春節將至,整個磁器口洋溢着濃濃的年味,午夜的煙花,將夜空染得五彩繽紛。
焰子哥哥把乾爹接了回來。乾爹顯得更加的蒼老,上次見他的時候,頭髮是花白的,現在已經白髮蒼蒼了;現在他腿腳不方便,整個人看上去也更瘦、更矮了。
剛來重慶的那段時間,乾爹住得非常不習慣。他並不是不習慣城裡的生活,而是不習慣這麼清閒。過了一段時間,他竟跟隔壁的退休教師李大爺聊到一起,兩人相當投緣。
一個寒冷的早晨,一切一如既往,乾爹在外面跟李大爺閒聊,我和焰子哥哥在茶庫裡整理茶葉,媽媽在前臺記賬。
忽然,外面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請問邱焰在嗎,我找邱焰。”
我們來到外面,杜墨梅站在茶樓門口,焦急地往裡面張望。
老媽仔仔細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短髮女人,最後目光停留在她眉心的黑痣上,驚訝萬狀:“杜墨梅?!你……你怎麼在這裡!”
焰子哥哥匆匆走出去,將杜阿姨拉到路邊,壓低聲音說:“你要找我就直接打我電話,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杜阿姨說:“你們電話都關機啊!”
屋裡的乾爹似乎聽到什麼風聲,他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走出去,張望着站在門外的女人,他的表情凝固了。看到乾爹的那一刻,杜阿姨同樣目瞪口呆,也許他們都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居然毫無預兆再次相遇,他們的臉上寫着相同的兩個字:驚恐。
媽媽把我拉到牆角,好奇地問我:“小韻,焰子他媽怎麼找到這裡來啦?她不是跟男人私奔了嗎?難不成……她想回來認兒子?”
乾爹發了一陣呆,終究沒有說出一個字。杜阿姨對焰子哥哥說:“你弟弟出事了,醫生說他的身體開始產生排異反應,身體機能也因此受損,你去看看他吧!”
杜阿姨話音未落,焰子哥哥拔腿就跑。
乾爹蹣跚地轉過身,老態龍鍾地走到樓上去了。或許這個沒有任何語言便冷靜收場的結局,既在我的預料之外,又在我的預料之中。歲月教會人們學會放棄,所以,乾爹才從容地轉身,況且焰子哥哥都已經長大成人,他無心也無力再去爭什麼了。
媽媽卻不像乾爹那麼冷靜,她放下算盤,向我盤問:“你們是不是早有聯繫?不然她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她想做什麼,她想帶走焰子?”
對她的問題,我很不耐煩:“媽,您就別瞎猜了!其實杜阿姨並沒有你想象中那樣壞。相反,我挺佩服她的,因爲她敢於向命運抗議,敢於把握自己的感情,敢於追求自由。”
她彷彿聽出我話裡有話,憤憤道:“你別說得自己像只籠子裡的鳥!她抗議個屁!不要臉的賤女人!”
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麼,她都不會改變對杜墨梅的看法,因爲她腦子裡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讓她一口咬定,背叛自己的家庭,拋棄自己的孩子,罪不可恕。所以,我放棄辯解,默默地鑽進茶庫,默默地做事。
凌晨兩點,焰子哥哥才從醫院回來。他疲憊不堪,和衣而躺。
爲了等他,我一直沒睡,靠在牀頭苦心鑽研吳二爺留給我的表演札記。我合上書,問他:“小華怎麼樣了?”
他的聲音十分倦怠:“經過搶救,暫時已經脫離危險了。”
懸在我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了:“那就好,那就好。”
他回過頭望着我,眼睛裡分明不是釋然,而是慽然:“爲什麼會這樣?明明配型成功,爲什麼還是會出現排異反應?爲什麼連黎醫生也不能給我一個解釋?難道大家都是爲了安慰我而欺騙我嗎,小華根本就沒有多少日子了……”
他悲傷得快要崩潰,眼裡晶瑩的淚珠,在昏暗的牀頭燈下閃閃發光。我把他抱在懷裡,拙劣地安慰他:“小華不會有事的。相信奇蹟,好嗎?”
“難道你也騙我?”他有些激怒,“醫生都已經講得很明白了!爲什麼要這樣啊!爲什麼連小華那樣單純善良的孩子,都要遭這樣的罪啊!那罪孽深重的我們,豈不是要萬劫不復?”
我呆望着他,被他極具拷問性的問題難住了。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膽戰心驚,有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感覺。
“我們這樣對嗎?你說對嗎?”他問。
我別過身,望着那盞昏黃的牀頭燈,就像一面落暮的殘陽,殘陽如血。我也不知道我們這樣對不對,或許對,或許不對,我也不知道。
焰子哥哥緊緊抱着我,將臉埋在我背心窩裡,沉重地說:“不管對不對,你都不要離開我!”
我勉強笑道:“別說傻話了,快睡吧。把衣服脫了。”
我伸手關燈,他突然身手敏捷地按住我的手,順勢騎到我身上,瘋狂地吻我。我覺得無所適從,緊閉雙脣。他強制性地把撬開我的牙關,我無力再抗拒,像一隻待宰的羔羊。嘴裡掠過一絲鹹鹹的味道,不知道是血還是淚,或許各自參半。
他見我流淚,像個認錯的孩子似的把臉埋在我頸窩裡啜泣,“對不起,對不起……你打我吧,小韻你打我吧……”
他抓着我手,在自己臉上狠狠抽着。我理解他的失態,所以心痛至極。他們兄弟剛剛重逢,卻又面臨生離死別,好像命運在殘酷地捉弄他們。如果我早知道結果如此,我寧願不讓焰子哥哥知道真相,這樣,即使永遠無知,也比現在痛不欲生的好。
那夜,我們徹夜未眠。
新年的鐘聲敲響。茶樓閉門謝客,姐姐放假回來,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添置年貨。這個新年,算是最熱鬧的,雖然奶奶走了,但焰子哥哥和乾爹來了。
大年初一的磁器口,沸騰得幾乎翻了天。金蓉街上,表演雜劇的、打火龍的、玩金板錢的、民樂書評的,等等等等,吸引了一堆又一堆的看客,摩肩接踵。焰子哥哥死死抓着我的手,生怕被人潮衝散。
磁器口遠近聞名的“九宮十八廟”,更是香客如海,尤其是建於初唐、歷史悠久、保存完好的寶輪寺,門檻都快被造訪的香客們踩出一道溝,四處彌散着香菸的氣味。寶輪寺飛檐林立,棗紅木漆,牆花亂眼,都透露着極重的歷史感。
由於香客實在太多,爲了維護秩序,寺院管理員便想了一個好辦法,在內壩裡增設了十二生肖香鼎,用以分散大雄寶殿內的遊客。
我想,既然是大年初一,一定得到殿內拜佛才吉利,因爲我想爲小華祈福。所以我們排了整整四個小時的隊,方纔踏進大雄寶殿。寶殿四周是鑿花木門,殿內木柱參天而立,樑上雕刻着“尉遲恭建修”的字樣。跪在金佛腳下的蒲團上,我虔誠祈禱,希望小華的身體早日康復。
從大雄寶殿出來,我們竟在茫茫人海中碰到大熊和他的弟弟林若森。小森眼尖,最先看到我們,他從背後抱住我的腿,歡叫着:“江韻哥哥!”
寶輪寺一片喧鬧,四周傳來念經誦佛聲,偶見幾名身着僧袍的和尚步履匆匆而過。我指了指寺外那片幽靜的樹林,提議道:“我們去那邊說話吧,這邊太吵啦!”
樹林裡有一張石桌。大熊今天穿着一件修長的灰色衛衣,小森穿着一件厚厚的菜花黃羽絨衣,一段一段的,就像只憨態可拘的毛毛蟲。
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但大熊臉上卻浮着淡淡的憂傷。四個人沉默了許久,他終於開口說:“春節過後,我就要去美國留學了,算是對外交流生吧。”
“是嗎?”我興奮地說,“真羨慕你啊!要去美國耶!你小子前途無量了啊。”
焰子哥哥也笑道:“大熊你得多拍點硅谷的照片哦,那可是我的嚮往之地呢。”
大熊淺笑着,露出一隻圓圓的酒窩。他的笑,並不灑脫,好像隱藏着什麼心事,這是好事,他卻全然沒有應有的興奮。
我想大熊此刻更需要的是惜別的話語,或是心有靈犀的沉默,而非羨豔。我問他:“你要去美國多久呢?一學期?還是一學年?”
大熊說:“這個說不定,得看學校的安排。如果順利的話,也許會在那邊進修醫學博士。”
“追夢少年啊!”我說,“祝你這次學習旅程快樂!”
爲了珍惜最後相聚的短暫時間,整整一天,我們都在外面瘋玩,晚上到火鍋店狂吃一頓,權作送別的宴席。大熊幾次想對我說什麼,卻欲說還休,只能把想說的話,和着酒水吞到肚子裡去。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我總覺得他看我時的眼神,十分曖昧。但他終究什麼也沒有說,末了,只是藉着酒興對焰子哥哥說了一句:“江韻是我小弟,你可要好好照顧他,好好待他。”
這句話更讓我心裡波瀾起伏。我們醉意闌珊地橫闖大街,到了江邊,大熊吐了。他醉得厲害,有些神智不清,我們堅持送他回家,可他卻一再推拒,說有小森在,不用我們擔心。
那場餞行的晚餐,焰子哥哥也豪飲而醉,但他的醉,跟大熊截然不同,他只是單純地爲朋友即將出國深造感到開心,純粹是發乎朋友層面上的高興;而大熊,多少有些借酒澆愁的意圖。
焰子哥哥躺到牀上,呼呼大睡,可我怎麼也睡不着。夜深了,萬籟俱寂,我躺在他身邊,輾轉反側。我想起我和大熊的相識,想起他兩次送我風箏,他說他要送我飛翔的力量。今晚,他想對我說的話,始終沒有說出來,恐怕,要帶着這個遺憾漂洋過海了。
我挑起從街上買來的花燈,裡面的燭火不斷跳躍,像一串不安的音符。我輕輕下樓,穿過濱江路,走下那坡長長的石階,江邊還殘留着人們白天狂歡後的痕跡:爆竹紙屑、煙火灰燼、燈籠殘骸、玩偶面具……而現在,人煙散盡,剩下的只有無邊的沉寂。
江邊颳着涼涼的夜風,江上蕩起圈圈漣漪,倒映着兩岸璀璨的焰火,美輪美奐。幾隻停泊的木舟拴在岸邊的木樁上,隨着波浪起起伏伏。
我手上的燈籠成了江灘上唯一的火光,發出微弱的光芒,微弱得讓我只看得清十步之內的東西。我不是夢遊,也不是飄蕩,而是緬傷。雖然近來節日喜慶,可我依舊鬱鬱寡歡,因爲奶奶沒了,小華身體欠恙,白亮同我冷戰,大熊即將離行。最讓我難受的還是白亮的冷漠,往年春節,我們從來形影不離,樂此不疲地瘋上幾天幾夜,而現在,他連一句“新年快樂”都沒有。
一陣寒風吹過,我打了個寒噤,裹了裹衣服,一不小心,燈籠掉到江裡,隨着江水越漂越遠。我陷入一片漆黑,只能望着遠處的燈火發呆。
忽然,我感覺有人在背後溫柔地抱住我。他的頭靠在我肩上,雙手從我腋下穿過來,輕輕摟着我。我知道那不是焰子哥哥,他沒這麼溫柔,並且他醉臥在牀。夜黑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靜謐得只剩下我們的呼吸聲。我知道,他是大熊,那個總讓我感動的大熊。他的手緩緩滑進我的衣服裡面,暖暖的手掌觸碰到我的腹部那一剎那,我顫抖了一下,像只受驚的刺蝟,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是一種酥麻的感覺,像一陣微弱卻銷魂的電流,瞬間傳遍全身。
大熊一隻手在我胸前輕輕摩擦,另一隻手則經過腹部向下遊移。我深感不妙,隔着厚厚的褲子緊緊抓住他的手。我轉過身,問他:“你沒醉?”
“能讓我醉的,只有你。”他重重地喘息,抱着我的頭,在一片黢黑之中激吻我的脣。我一面說“不”,一面卻罪惡地攬住大熊的脖子,熱烈地迴應着他。
我最終還是推開他,說:“外面天寒,回去吧。”
我彷彿看見他在黑暗中滿足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脣,不知道他是在笑還是在哭,語氣既欣喜,又悲傷:“能吻吻你,我就滿足了。”
我很難受,心裡好像裝着一塊石頭,沉重極了。我知道大熊就要走了,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大後天,可是不管什麼時候,結局都是一樣的,縱然我現在已經方寸大亂,已經情感模糊,但他即將出國這個既定的事實,會幫助我平定內心的戰亂、理清糾結的感情。他將赴美踏上求學之路,醫心無悔,等待他的將是一片光明,我替他高興,也替自己得以成功撫平這場感情風波而竊喜。
還好,他離開。不然,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他說:“那條線,不僅僅纏住了我的風箏,也把你緊緊纏繞在我心裡。”
“那就剪斷它。”我回應道,“一個微妙的錯覺會釀成一個巨大的錯誤,大熊,請正視你的錯覺吧,你跟我們不一樣。”
“不,我跟你一樣!我喜歡男生,中學時候就是了。”他急着分辯,“可是我不會令你爲難的,我知道你喜歡邱焰,我支持並且尊重你的感情。”
然後,他拉着我的手,在黑夜中摸索回家的道路,他親眼看到我進了家門,才轉身離去。
過完春節,乾爹堅持要回老家。無論我們怎麼挽留,他都不肯留下。他說他生是青龍灣的人,死是青龍灣的鬼,不願意在異鄉終老。我們拿他沒有辦法,只好由着他。
大熊是初六走的。而此時,我們都忙着準備開學。我不知道要不要約白亮一起去學校,我不敢奢求他原諒我,又不能詢問焰子哥哥的意見,畢竟他還不知道小白和小康之間的事。
正在我猶豫不定的時候,白亮竟給我打來電話,他分外開心地說:“韻公子!咋啦,還真跟我鬥氣啊?這麼久都不理我!您就大人大量,別跟我這種無理取鬧又刁蠻任性之輩一般見識唄!”
我氣不打一處出:“行啊你,死白娘子,你可真沉得住氣,硬是一個寒假都不理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啦?我見着你不把你那副白皮囊剝了纔怪!”
白亮嘻嘻笑道:“不跟你鬥嘴了!你愛剝就剝吧,千刀萬剮我也沒二話!誰叫我重獲愛情,心情大好呢?”
這倒挺意外的,我問他:“你這個春心蕩漾的悶騷貨,又是哪家帥哥被你勾走了?”
白亮嗔罵道:“去去去,什麼哪家帥哥?當然還是我的小康哥唄!我可是專情的種,哪像你啊,有了碗裡的還看着鍋裡的……”
我猛然覺得他的話不對勁,因爲心虛所以把電話掛了,對身邊的焰子哥哥傻笑:“嘿嘿……這小白,騷死了……”
又回到彩虹橋那間破舊的小屋了。雖然它簡陋陳舊,但我們對這裡產生了感情,縱然擁擠,卻也甘之如飴。
最讓我畏懼的日子其實不是高三衝刺,也不是炎熱難忍的伏夏,而是開學的第一天,因爲這天要準備太多的東西,就像佈置新家,瑣事一堆。
正在我們做大掃除的時候,有人敲門。我打開門,是一個年輕的小夥子,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模樣還不錯,標標致致的。
西裝帥哥對我微笑,聲音甜得像蜜:“請問邱焰是住這裡嗎?”
焰子哥哥丟下掃帚,跑到門口,說:“我是邱焰,你找我有什麼事?”
西裝帥哥確定了對象,才解釋道:“我是搬家公司的,有人在文星灣給你租了一套學生公寓,他們委託我過來幫你搬宿舍。”
我跟焰子哥哥面面相覷,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他疑惑地問西裝帥哥:“公寓?是誰租的啊?”
“是一對叫連正輝和杜墨梅的夫婦。”他一邊回答,一邊往屋裡瞧,“請問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我用身子擋了擋,因爲我實在不好意思讓他看到屋裡一片狼藉的模樣。
我說:“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你把地址給我們,我們自己搬過去吧!”
西裝帥哥說:“幫助客戶搬家是我們的職責,你們不用客氣。”
他幫助我們將屋裡的東西搬到車裡,離間這間小屋的時候,我竟然感到留戀。我是一個念舊的人,很難融入新環境。房間雖小雖破舊,可我對牆壁上的貼畫、條几上的電視、書桌上的刻紋,都產生了視覺依賴。
西裝帥哥將我們帶到文星灣的一棟公寓房,開門一看,竟然是兩室一廳。學生公寓不算豪華,但是條件很好:落地窗,百褶簾,紅沙發,百合吊燈。窗臺上擺着幾盆吊蘭,沙發對面是一套組合櫃,擱着一臺索尼液晶電視機,地上鋪着織錦地毯。客廳的每個角落,都飾以盆景、插花、畫幅,極具視覺享受。
“我們是來上學,還是來享受啊!”焰子哥哥感嘆道。
西裝帥哥將一串鑰匙交給我們,宣讀了一些關於住房安全、其他服務的條條款款,就告辭了。他後腳剛踏出門口,我就撲倒在沙發裡,歡呼起來:“我們住洋房啦!我們住洋房啦!”
焰子哥哥並不像我那樣沉不住氣,掏出電話撥了一通,不知道打給誰,估計是打給杜墨梅吧,大概要問她爲什麼要給他租這麼豪華的公寓。
原來杜阿姨和她的丈夫連正輝是出於對焰子哥哥的感激,爲了感謝他的大恩大德,所以才套了一套公寓讓他住。
焰子哥哥並不開心,他說:“我的腎不是用來換豪宅的,是用來救我弟弟的命的!你們把我邱焰當什麼人了?”
我對他說:“其實杜阿姨的本意並不是要感激你對小華的救命之恩,她是在努力地對你做出補償,補償這十幾年來對你的虧欠。”
他怔怔地看着我,嘆了口氣。
我說:“哥,其實你現在挺幸福的,母子重聚,兄弟重聚,在你們見面之前,我想象過很多次,你們母子倆見面會有什麼反應,會以怎樣的結局收場。但是當你們真的重逢了,反倒不如我所料,結局另有變化。人們指摘杜阿姨,是站在乾爹的角度,站在世俗的角度,但若從杜阿姨的角度來說,我覺得她並沒有錯,相反,她很有勇氣。”
焰子哥哥握住我的手,說:“是啊,見面之前我何嘗又沒有幻想過?原來她離開,是有苦衷的,她是爲了愛情,才挑戰人們所謂的道德,她跟戲裡的陳妙常一樣勇敢。也許你不敢相信,其實當年,是你奶奶協助她離開青龍灣的。”
他的話讓我不可置信:“我奶奶?這怎麼可能啊!”
焰子哥哥笑道:“所以說啊,世事難料。誰又會想到,一個思想保守的老人,會支持一個女人拋夫棄子呢?這可是世俗大忌啊。想想也對,當年她生下我,身體虛弱,如果單憑她一個人,怎麼可能逃出青龍灣?”
是啊,總之,當年是上演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甚至驚天動地。我向來認爲奶奶食古不化,她總是用自己的傳統觀點去約束別人,不允許小姑學川劇,不允許小姑和駱煬在一起,我又怎麼會想到,她也有成美之人的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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