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包房裡,一壺正在燒煮的水咕嚕咕嚕冒着蒸汽,倒在放了杯子中,漂浮的茶葉慢慢的舒展身體,芳香四溢。
那蒸騰的嫋嫋熱氣,諱莫如此的在陌啓年如履薄冰的臉上,和煙氣混合,複雜的像假寐的獅虎,隨時帶有敏銳的獠牙,鋒芒畢露。
季瑾之端着杯盞,殘忍的將第一杯茶水倒掉,開始沖泡第二杯,與此同時的聲音卻沒有任何波瀾,“既然你都猜到了,那麼你的答案呢?”
被煙霧包裹的陌啓年,輕聲挑明說,“你想和我聯手,對付的人就是你的姐姐,現在的‘季安之’,而想保護的人,就是你現如今名義上的丈夫陌少川。”
他的語氣沒有一絲疑問,反而肯定的言之鑿鑿。
季瑾之看着他,這個近在眼前,又高深莫測的男人,她不禁謂然嘆息,放下了手中的杯盞,說,“對,都被你說對了!”
陌啓年也說,“我的答案分兩種,前者是可以,我心甘情願,後者是不可能,也做不到!”
亦如季瑾之預料的一樣。
他能心甘情願的幫她對付‘季安之’,但卻不可能聯手‘保護’陌少川。
“不過,我覺得可能也是你自作多情了。”陌啓年眸光犀利的看着她,聲音冰冷的宛若從地窖裡發出,“他是誰啊?他是陌少川,在A市,誰能傷得到他?”
言猶在耳,又稍微仔細想想,季瑾之不禁也笑了。
只是她的笑容有些蒼涼,透着自嘲的味道。
“就算有,那也是他自作自受!”陌啓年皺緊雙眉,“或者是,心甘情願!”
季瑾之笑的更冷了,他說的確實很對。
在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傷到陌少川的,就只有兩個人,還是兩個女人。
一個是他的親生母親林婉柔,一個就是她原本的身份,現在又被姐姐剽竊走的名字季安之。
一個是生身之恩,他沒得選擇,一個是青梅竹馬十幾年,有着太多回憶和感情的摯愛。
若說姐姐再度回來,他一點沒發現蛛絲馬跡,或者是細微的端倪,幾乎是不可能的,一個人要替代成另一個人,就像季瑾之這樣潛心苦練了五年,回國後,還是先後被紀承淮和陌啓年發現呢,更何況其他了。
但陌少川沒有發現,甚至還和所謂的‘季安之’如膠似漆,代表了什麼?
不是不愛,只是忘了。
遺忘,是最大的無情。
道理季瑾之都明白,但設身處地時,又變得不知所措了。
季瑾之快速的斂去心裡的悲涼,深吸了口氣說,“或許你說的都是對的,但話已至此,要不要聽聽我的條件?”
“條件?”陌啓年目光凜了下,他似乎把整件事想的太過簡單了。
“就當是做筆生意吧!”她說。
陌啓年配合的點了下頭,“好,你說。”
“三條,和我聯手對付我姐,保護顧良才的安全,幫我奪回華康醫院,完成我母親的遺願。”
兩條說完了,季瑾之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陌啓年說,“這兩點,就算你不說,我也會主動幫你的,原因很簡單,因爲你是季安之。”
因爲十六年前,他被監禁在地下室裡,每日重複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是她的出現,帶給了他唯一的曙光,是她幫他解脫了那煉獄一般的生活。
光這一點,陌啓年就有足夠幫她的理由。
但他話鋒一轉,眼神也隨之變得銳利起來,“那麼,我們來談談第三條吧!”
他又點燃了一支菸,抽了一口後,沉聲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第三條就是,以前所有的一切,都絕對不能傷害到陌少川。”
季瑾之美眸低垂,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心裡所想。
這個男人,同樣很危險。
但卻是她此刻孤立無援的唯一支撐,像茫茫大海中從旁經過的一葉扁舟,雖然風雨飄搖,但也是她此刻必須要牢牢抓住的。
“可以!”陌啓年像做了個很大的決定,出口的話,卻讓季瑾之詫然,“我可以幫你,包括最後一條,但你必須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季瑾之擡眸看向了他,“什麼?”
“一切結束之後,你必須要和他離婚,嫁給我,給我生個孩子。”他的聲音湮入涼薄的空氣中,季瑾之的眼眸沉了下去。
嫁給他?還是要給他生個孩子……
這樣的要求,是她從未想過的!
她的手指微微收緊,靠在了沙發上,微微的偏過頭,極輕的笑了下,“這樣的要求,已經算是威脅了吧?”
“你能從歹徒手裡搶過槍,對自己開槍,一個連生死鬥不怕的人,又怎麼會怕別人的威脅?”陌啓年竟然笑了,笑的有些人畜無害。
他停頓了兩秒,才繼續說,“因爲你的第三個條件,我覺得對我太不公平,所以我必須要加入自己的條件,才能夠本啊!”
似是沒看到季瑾之陰沉下來的臉色,陌啓年的笑容分外迷人,“我只是很好奇,陌少川到底何德何能,能讓一個女人,爲了他,連生死都不顧,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身體都沒完全恢復,又開始爲他的以後設想了……”
啪!
清脆的一聲,瓷制的茶杯落地,碎裂兩半,季瑾之隨意的擦了擦手上的茶漬,起身就走。
這樣的談話,讓她沒有絲毫想要留下來繼續的必要。
可陌啓年卻在她的身後,淡淡的開了口,“這麼快就沉不住氣,以後還怎麼掌控華康醫院?”
他的一句話,讓季瑾之停下了腳步,她赫然轉過身,看向了陌啓年,“有什麼話,你可以一次性說完。”
陌啓年彈了彈菸灰,又抽了口煙,煙霧迷茫的同時,眯起了眼睛,目光似是有些迷人,但季瑾之卻完全沒在意。
“就算你姐姐沒有回來,沒有盜用你的身份,恐怕你和他的婚姻,也維持不了多久了吧!你很清楚,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在一次次爭吵冷戰中,將曾經所有一切的美好幻想都消耗掉,還是保留原始的美好記憶,急流勇退,你已經早就做好了打算,不是嗎?”
季瑾之盯着陌啓年的眼眸,妄圖從他迷離的眼神中,看出他心裡的企圖,但到最後,她也只能不耐的皺了皺眉。
他看着她,勾脣一笑,“怎麼?生氣了?”
她卻避開了視線,不想理他。
亦如陌啓年所說的,她其實早就打算好了,在姐姐回來以前,她就想好了,會在一個合適的時候,選擇從陌少川身邊離開。
不能將最真實的身份告訴他,那麼,她也只好選擇一個人離去,讓所有曾經的一切,都成爲往日美好的回憶。
因爲,那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了。
但沒想到,姐姐回來了。
打亂了她一切的計劃。
季瑾之沒說話,但陌啓年卻開腔了,“從很久之前,我就喜歡你了,這樣的表白可能太唐突,也有點不禮貌,不過是真的,差不多九年前,我和你姐姐交往過一段時間,原因也是因爲你,追不到你,只能選擇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替身了,但現在,我不想再用替身了,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所以呢?”陌啓年的心思,季瑾之不懂,也不想懂。
陌啓年露出了一招制敵的笑容,專注的目光看着她,“所以讓我娶你吧!一切結束以後,嫁給我,做我陌啓年的女人。”
他出口的話,幾乎震痛了季瑾之的耳膜。
陌啓年將所有的一切都精準分析,最後不是得出結果,而是勢在必行。
他說的異常輕巧,但季瑾之知道,他沒有開玩笑!
季瑾之自嘲的冷笑,“恐怕你是高估我了,我做了八年的壞女人,早就是蛇蠍心腸,滿肚子壞水了,你娶我這樣的女人,有什麼意思!”
陌啓年卻微微的晃動齊耳的短髮,“不,你不是我,怎麼知道沒意思呢?”
這個女人,是他從小到大,憧憬了十六年的女人,能娶她,對陌啓年來說,意義非同尋常。
陌啓年的意思,季瑾之是聽出來了,他想要娶她,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看來你是早就打算好了,就算我今天不找你,你也會想辦法逼着我過來的,對吧!”她冷道。
他抿了下脣,將手裡的半截香菸摁滅在菸缸裡,“差不多吧!但能逼你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並不是我。”
是她姐姐,和陌少川。
前者是故意爲之,而至於後者,是被矇在鼓裡,被人左右。
季瑾之的呼吸僵了,看着陌啓年,她說,“你確定是一切結束以後?”
陌啓年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她,言語循循善誘,睿眸中卻早已是穩操勝券,“對,一切結束以後。”
他越走越近,季瑾之的鼻息間全部都是他身上的菸草氣息,還夾着些許古龍香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竟也出奇的好聞。
陌啓年的眼神,分外的蠱惑人心。
咫尺的距離,一高一低間,氣息的交纏,陌啓年的眼眸專注,看着她清秀的容顏,很自然的擡手,季瑾之卻在他即將碰觸自己的一瞬,快速的轉過了身去。
陌啓年的手指落了空,他慢慢的收回手,眼眸裡卻沒有任何的失望,只是加重了出口的聲音,“嫁給我,我幫你完成一切,至於你想保護誰,我也可以幫你!”
他誘惑的無孔不入,讓季瑾之想說一個不字都難,她不安的皺眉,一咬牙,狠心說,“好,我可以答應你,但你也要再答應我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