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別墅，走廊之上，季瑾之心情略微有些複雜的推開了兒童房的門。
說是兒童房，其實，那卻是比書房還要科技智能化的房間，擺放着四部電腦，牆壁上還懸掛着一個巨大的電子屏幕，還有一個小型機器人全天待命，海利坐在旋轉椅上，遊走於這些器材之間。
當初佈置房間時，季瑾之認爲是孩子單純的想要涉入更多的先進知識，加上海利本就和正常人不符的超高智商，超越一般的孩子需求，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想來，她只覺得脊背隱隱發寒。
如果她的猜測沒有錯誤，那麼，她就等於是親手養育了一個小惡魔……
看着突然進門的母親，海利從電腦屏幕前轉過頭，滑動轉椅來到她身前，稚嫩的童聲，將季瑾之的思緒生生拉回。
“媽媽，你怎麼來了？”海利揚起稚嫩的臉頰，白淨的小臉，呈現出更多的天真無邪。
季瑾之倒吸口冷氣，努力的將大腦中的壞思想摒棄，她都在想些什麼啊，這是海利，是她親手養育了五年的兒子，怎麼可能呢？
她真爲剛剛的思想生氣，唾棄鄙視自己！
海利見她不說話，又問了，“是要吃晚飯了嗎？”
季瑾之俯下身，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等下就開飯了，不過海利啊，媽媽有件事想問你……”
雖然心頭的疑慮暫時打消了，但有些話，她感覺還是應該當面和孩子問清楚纔好。
海利正襟危坐，凜然的視線裡，一本正經的看着她，但出口的聲音，還帶着幾分童音，“什麼事兒呀？”
“就是之前你在媽媽書房裡，你說的那句話……”
話到了嘴邊，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問。
畢竟，面對的是她親手養大的孩子，是這些年一直和她相依爲命的兒子，讓季瑾之去質問海利，她真的很難做到！
海利看着她，“媽媽你想說什麼呀？”
“我……”她又猶豫了，真的不知道是自己最近時間多疑，還是發生的事情太多，導致總愛胡思亂想。
季瑾之擡手捂着額頭，深吸了口氣，目光注意到那幾個開着的電腦，就說，“沒什麼，只是想告訴你，不要總玩電腦，對眼睛不好，多休息，去玩玩別的東西。”
海利乖巧的點頭，清脆的嗓音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等下吃完了晚飯，媽媽帶你去逛超市好不好？”她是臨時想到的，之前管家不是還說家裡的冰箱都要空了嗎？
她想最近確實事情太多，導致自己全部的時間都在工作，疏忽了孩子，也疏忽了料理這個家，現在季家只有她和海利，還有管家三人生活，但或多或少的，也該帶孩子去逛逛超市，買點蔬菜水果……就當是舒緩壓力的一種方式吧！
這個提議剛說出，就聽到海利隨口說了句，“他不是出來了嗎？難道媽媽不用去陪他了？”
此話一出口，季瑾之心頭驀地一悸！
再看海利，白暖色的燈光下，清涼的眼眸中，滿載着和年紀不相符的沉重。
繼而，她感覺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顫抖，一句話完整的話，卻反覆了好多次，纔好不容易道出，“你，你是……你是怎麼知道他出來了的？”
她也不是傻子，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海利口中的‘他’指代的就是陌少川呢？
而陌少川從警局出來的消息，是前兩個小時內發生的，幾乎還沒幾個人知道的。
海利勾脣一笑，“當然是我剛剛在走廊上看到他咯！”
這樣的回答，季瑾之又鬆了口氣，摸着兒子的臉頰，口氣微緩，“哦，這樣啊，那就好。”
“怎麼了？媽媽難道不喜歡他出來了？還是說……”海利睿智的小眼睛一閃，“他又欺負你了？惹媽媽不開心了？”
接連的幾個疑問句，弄得季瑾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海利卻注意觀察着她臉上的細微表情，隨後，小手臂展開，環住了她的脖頸，貼在季瑾之的身上，孩子又說，“媽媽不怕哦，如果他敢欺負你，就告訴我，有我在，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了！”
因爲海利是靠在她耳邊說的這句話，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孩子話說完後，脣角展開的那道惡劣笑容，宛若個剛剛從破裂的蛋殼裡爬出的小惡魔。
眼底還帶着嗜血的陰冷，渾身的戾氣四溢。
這樣的海利，真的讓季瑾之覺得毛骨悚然！
她錯然一怔，看着海利，皺眉道，“你告訴媽媽，陌叔叔被釋放的這件事，到底……和你有沒有關係？”
季瑾之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懷着何種心情問出的這句話。
她只知道，話問出來了，等不到孩子的回答，看着海利低沉的眼眸，她心裡涌出的愧疚和懊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戳着她的心！
海利很聰明，聰明到了常人所難以接受的地步。
這和他先天遺傳的超高基因，有着直接的關係。
所以，此時這個小傢伙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低垂着眼眸，淡道，“媽媽，你不是像讓他出來嗎？他不出來，你都不吃飯，就連睡覺都喊着他的名字，現在他出來了，你不高興嗎？”
“……”
季瑾之看着兒子，臉色發僵。
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睡夢之中還喊過陌少川的名字……
或許，在自己的潛意識裡，還無法遺忘對他的那份執念吧！
但就是這份小小的情癡，卻被海利看在了眼裡，用他還不成熟的思想去考量，那麼，做出來的某些事情，也就帶着偏激的可能。
海利的小手握着了季瑾之的手，“媽媽，我是按照你的心意做事的，難道，你不開心嗎？”
開心？
季瑾之茫然一怔，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兒子。
前後思量了下，季瑾之才深吸口氣，徹底蹲下身，目視着海利，沉聲道，“海利啊，你聽着，陌叔叔他沒殺人，也沒有做錯什麼，他之所以去警局自首，完全是爲了救媽媽，所以他現在能平安的出來，媽媽很高興，但是，你用的方法是錯的，警局辦案的詳細經過，還有那些屍檢證明，是不能曝光的！你怎麼可以……”
她有些說不下去了，指責自己的孩子，這是每一個母親最痛苦，也最難做的事情。
在沉吟時，有一個疑問在她心裡誕生。
那就是海利所擅長和熟練的黑客技術，超越一般成年人的電腦知識，到底是誰教他的？
不可能無師自通！
就算他是個天才，也需要一個領路人。
那麼，這個人，又是誰？
像是解開一切迷題的關鍵，但季瑾之陷入泥濘的深潭，尋覓不到答案。
聽着季瑾之所說的這些，海利低垂着小腦袋，臉上更涌現出一片難解的迷霧。
再度仰起的稚嫩臉頰，和出口的話語，形成截然相反的對比。
“我做錯了嗎？那誰又做對了？”海利看着她問。
季瑾之身形猛然一顫，一時間又回答不出來。
海利又說，“是外面那些拿着相機和攝影機的哥哥姐姐？還是公安局辦案的叔叔阿姨？又或者，是那個死了的弗西斯？”
當弗西斯三個字，從海利的口中道出的那一刻，季瑾之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源源不斷的寒涼，從脊背深處涌出，無法剋制的想法在大腦中破殼，她無措的擡手捂住了額頭，“海利啊……”
“媽媽，我唯一想做的，就是保護你啊！”海利看着她，臉色的凝重，完全超出了季瑾之的承受範圍，“雖然我還小，但有些事情，怕是你們大人還沒我做的好！”
一句話說完，海利脣角一扯，浮出的冷冽弧度，更讓人發滲。
海利從她身邊快步跑開，徑直推門從房裡出來。
疾步跑出的小身影，和走廊上的陌少川相撞，他忙俯下身，扶正了海利的身體，淡道，“怎麼跑的這麼急？是餓了嗎？”
他說着話，俊逸的臉上帶着淺淡的笑容，和煦的溫柔，像午後的陽光，暖人心田。
“誰讓你笑了？”海利冰冷的小臉，狠狠地瞪着他。
陌少川怔了下，以爲只是孩子和自己開的玩笑，噗嗤一下笑的更甚了，他擡手想要撫.摸海利的毛茸茸的小腦袋，卻被孩子一把手推開了。
海利的臉上一本正經，低聲怒道，“不許笑！不許在我面前笑，儘量少在我面前出現，知道嗎？如果不是爲了我媽媽，根本就不願意看到你那張臉！”
陌少川的劍眉開始緊擰，這個孩子，似乎對他的敵意頗深啊……
但短短的數秒後，就讓他知道，這種簡單的理解，簡直就是大錯特錯。
因爲從海利的嘴裡，又一句話脫口而出。
“不管何時何地，一個能隨意拋棄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就沒資格再愛，也沒資格成爲我父親，呵！”
說完話，還附加了一聲冷笑。
隨後，在陌少川驚愕的視線之中，從他身邊繞開，大步跑下樓。
待海利徹底走遠了，陌少川還保持着原來的動作，驀然的僵在那裡，直到他視線之中，又出現了季瑾之的身影。
兩人目光忐忑的對視着，季瑾之唉聲嘆了口氣，臉色凝重的對他說，“抱歉，海利只是一個孩子，說的話你別介意。”
她禮貌的道歉。
但可能不介意嗎？
一個五歲的孩子，質問人的話語，還有那眼底的那份陰狠，又都是從何而來的？
或許，他們都認爲海利只是一個孩子，但事實上，他真的還能算孩子嗎？
陌少川沒有多想，只是溫和的對她一笑，“放心，我怎麼可能和一個孩子一般見識呢？”
季瑾之舒展脣角，“只是，今晚就不留你吃晚飯了，改天再請你吃飯，好吧？”
他點了點頭，也知道她最近太累了，壓力很大，身上的負擔也很重，自然不好再難爲她什麼，也留下句，“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了！華康那邊，有需要我做的，隨時和我說。”
季瑾之沒說什麼，和陌少川一起下樓，送他從後門離開。
目送着陌少川開車揚長而去，她一個人在夜幕之中，久久的佇立，憂慮的臉頰，和眼底的複雜，在夜色的籠罩下，顯得更加愁雲慘淡。
海利，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呢？
難道五年的時間，她真的親手養育出了一個惡魔嗎？
如果是這樣，那海利的親生父母又會是誰？都說基因是強大的，到底什麼樣的人，才生育出了海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