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說的話,季瑾之除了發懵,呆呆的視線看着陌擎天,竟完全不知如何應對。
這樣的茫然無措,是八年以來,她從未有過的。
就算是當年的車禍,她隨着盤山公路上高速行駛的車子一起連人帶車的翻落至懸崖,卻慶幸的被救生人員救起,在醫院搶救後,刑警第一時間趕去詢問,她都沒像現在這般不知所措。
此時的季瑾之,心裡除了驚愕,茫然,更多的還是吃驚和疑惑不解,她不懂,老爺子嘴裡說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和她說這些,還有,那句‘當年你自己選擇的’指的是什麼?
是她三年前不顧衆人反對,毅然決然的拿着兩家爺爺曾經許諾聯姻的口頭承諾,找陌擎天同意讓自己嫁給陌少川,還是八年前那場車禍,她頂替了姐姐的身份……
季瑾之站在爺爺身旁,拿着聽診器的手開始不住的發顫,臉色也跟着多少有了些變化,老爺子在旁看着,似乎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無力的嘆口氣,說,“在想什麼?”
她回過身,迎上了陌擎天幽深的視線,“爺爺,您剛纔的話,指的是什麼?”
直面詢問,直截了當,或許不是季瑾之的性格使然,但卻是此時最好的解決辦法。
老爺子笑了笑,擡手招呼過名爲哈哈的大狗,從它的頸圈上取下一個微型錄音機,老爺子拿在手裡,動了動身,在電腦前操作了幾下,一段錄音文件便被打開——
‘忘了嗎?我是你姐啊……’
‘現在你終於承認了,你的真實身份是我姐,你纔是真的季瑾之!’
‘承認了又能怎樣?你能做回季安之嗎?不可能了吧!從八年前開始,你就已經放棄了季安之的身份,你爲了躲避警方的通緝,爲了逃避該有的責任,冒名頂替的成爲了我……’
在季瑾之聽來,這段錄音格外的耳熟,是不久之前,就在景逸山的客廳裡,她和‘季安之’的對話。
赫然聽起來,她不禁詫然一驚,低下頭,大狗還在她腳邊磨蹭,搖動着大大的尾巴,看上去憨態可掬。
但怎麼都想不到,哈哈的項圈裡,老爺子會安裝微型錄音機……
看出了她震驚的目光,老爺子關了錄音,開始解釋說,“我並不是爲了監視誰,只是哈哈也是我一手養大的,別墅又太大了,我擔心它走丟了找不到,就忽然起了這個主意,竟然沒想到,讓我聽到了意外的內容……”
季瑾之心裡一冷,恐怕,她和姐姐談話的那天,哈哈能碰巧在她們姐倆身邊,也不是個巧合那麼簡單吧!
但疏忽防範,也是她的責任。
季瑾之垂眸落下,嘆息說,“爺爺,既然您都知道了,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我……確實不是季瑾之,您有什麼想問我的,我都可以告訴您。”
老爺子看着她,眸光加深,“先告訴我,三年前,你求我同意,嫁給少川的目的是什麼?”
聞言,季瑾之笑了,笑的梨渦絢爛,美麗的宛若陽光天使,迎着窗外金燦的陽光,她說,“您都知道了我原本的身份,您認爲我嫁給少川會有什麼目的?”
他是她此生最愛的男人,從八歲到十八歲,刻骨銘心的愛了十年。
若說那時候是年輕女孩對帥哥的一種癡戀,並不是真的愛情,那接下來的呢?
從十八歲到二十三歲,五年的時間,她遠赴非洲,在最艱難最疾苦的地方,做一名無國籍醫生,救治傷患無數,每日忙近乎二十個小時,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就這種情況下,她的心裡還是對那個人念念不相忘。
她愛他,真的愛到了骨子裡,融進了血液裡,所以纔會在身份變換,也仍舊不顧一切的跑回國,毅然的嫁給了他。
“好,這個爺爺信你,但現在你姐姐回來了,你有什麼打算嗎?”
季瑾之恍然的怔了下,隨後說,“沒有。”
確實,姐姐突然回來的一瞬之間,包括現在,她始終沒有任何的打算。
該和姐姐對抗,還是向她報仇?
因爲她八年前的換藥,導致了自己和陌少川關係的徹底破滅,最愛的兩個人,因此分道揚鑣。
還有那場車禍,也是姐姐一手操控的……
最該報仇的那個人,本應是她。
但爲什麼,她竟然一點報仇的打算都沒有呢?
是不是很奇怪?
可能這就是人性的劣性吧!也可能是她本來性格中的弱點……
對此,陌老爺子有點吃驚,但更多的還是欣慰,他說,“不愧是安安,性子本就柔弱心善,從來不會和任何人爲敵,也不會主動難爲誰,哎……但這件事,你還是要考慮清楚了。”
季瑾之知道老爺子指的是什麼,她不能一味的任人宰割,更不能傻傻的束手就擒,還擊是最好的武裝,她已經在做了,雖然做法可能有點過激,但當務之急,也是無奈的選擇。
從樓上的書房出來,季瑾之耳邊劃過一段悅耳的鋼琴聲,站在樓梯口往下望,注意到
一派安然的客廳裡,蕭書捷坐在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前,琴聲悠揚,是肖邦的代表作夜曲,曲調從容幽瀾,沖淡了一室的寂靜。
一隻小小的波斯貓安靜的坐在鋼琴上的一角,這樣的畫面,和諧的好似童話書卷里長有的畫面,自然的讓人心情放鬆。
季瑾之從樓上下來,蕭書捷眼角餘光似是看到了,琴音停下,站起來,笑着走了過去。
蕭書捷平日裡給人的感覺和藹,溫潤的性情如水,像煙雨江南的女子,渾身上下都帶着讓人沉醉的氣質,她拉着季瑾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促膝談話。
正在談話時,客廳之中,忽然多了道身影,而這道身影,出乎了季瑾之的意料。
只見陌啓年從外面玄關處進來,老管家見了,輕聲道了句,“二少,您來了!”
一句‘二少’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可以說是驚擾了客廳裡的人,就連蕭書捷也忙停下了話,並不是氣氛有多尷尬,而是陌啓年走過來時,他那一雙深邃也幽然的眼神,灼灼的盯着坐在沙發上的季瑾之,富含侵略。
常年在商場上應酬見慣了各種場合,形色人物的陌啓年,實在不該如此失態,尤其是從外面進來時,這樣的感覺,讓他自己都感覺到了失常,下一秒,就快速的避開,取而代之的是溫和的一笑,對蕭書捷說,“蕭姨。”
蕭書捷站起來問,“今天怎麼來了?有事找爺爺?”
他搖搖頭,優雅的單手插進西褲,斜身目光在客廳裡打量,落到了坐在一側沙發上安靜吸菸的陌少川,兩人視線相撞,激起的跌宕波瀾無數。
陌啓年只說,“碰巧路過,想着進來坐坐。”
蕭書捷很是高興,“太好了,今兒難得一家人聚齊了!”
然後吩咐管家準備午飯,再拉着陌啓年的手,讓他務必留下來吃飯。
陌啓年點點頭,沒說話,坐在了沙發上,看了眼旁邊坐着的季瑾之,目光亦然深邃,被那樣的目光盯着久了,季瑾之都覺得渾身的不自在。
她不懂,爲什麼陌啓年會此刻出現,難道說他之前說的那個計劃,要實行了?還是說,又有別的事情要交代?
短暫的時間裡,季瑾之感覺如坐鍼氈,而一旁坐着的陌少川,在看到陌啓年的那一刻,俊臉赫然陰了下去,眼神凜然滿含戾氣。
多目相對的瞬間,陌少川豁然起身,一把拉住了季瑾之的胳膊,拽着她起來,禮貌的和蕭書捷說了句,“抱歉蕭姨,我公司那邊還有事,先走了!改天再過來陪您……”
說完,便不顧季瑾之的反應,拉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剛出了玄關,兩人的耳畔就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堂哥!”
在陌家,能這樣呼喚陌少川,不摻雜任何的感情因素,就是直接喊他也聲堂哥的,除了陌啓年,只有一個人。
陌少錫。
陌啓年同父異母的親弟弟,也是陌老爺子的另一個孫子。
如果說陌家是個世代經商的財閥家族,那麼,陌少錫就是這個家族中唯一的另類。
他沒有經商,也沒有任何的商業頭腦,他唯一願意做的,就是藝術,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藝術家。
陌少川遲愣了片刻,回過頭,尋着聲音的方向看到了遠處,穿着超破的牛仔褲,超長大T恤,還有點髒兮兮的,揹着一個大包,風塵僕僕的男子。
男子朝着他這邊揮手打招呼,高興的嘴裡喊着‘堂哥’但陌少川的反應卻是遲然一驚,直到對方走得近了些,他纔敢辨認。
並不是陌少川眼神出了問題,而最大的問題出在了陌少錫身上,他穿着誇張就算了,竟然還留起了絡腮鬍子,頭髮蓬亂,早就過了該剪髮的階段,配合着下巴上超長的鬍子,整個人看起來……幾乎和聖誕老人無異。
走得近了些,陌少川纔敢辨認,但也不禁被震撼的深吸了口氣,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了他一番,皺眉,“你……在國外遇到了什麼難事?怎麼不和我說一聲,怎麼都不能讓你這樣……要飯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