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啊,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又何必再提呢?”
季景荃咧着嘴說,臉上的笑容很僵,生硬的掩飾着自己此刻的尷尬。
他的話說完,季瑾之不搭腔,陌啓年也不說話,如此突然之間的安靜,更讓季景荃尷尬了,他臉頰微微的有些漲紅,彆扭的又說,“我們好歹也是一家人,這一家人哪有記仇的?誰還沒有做錯的時候了?”
季瑾之仍舊沒說話。
倒不是她想難爲季景荃,只是咽喉腫的太厲害,每次開口發聲,都要用很大的氣力,而道出的聲音,也格外的沙啞低沉。
這樣的嗓音,太不好聽。
所以她也是不想說話。
季景荃無措的只好轉眸看向了陌啓年,眼巴巴的目光,帶着爲難的神色。
弄得陌啓年都笑了,只是無奈的笑容罷了,他只好說,“也對,確實是一家人,就因爲是一家人,所以在做事的時候,纔不會有所顧忌。”
這句話裡,帶着一絲的抱怨的含義,季景荃聽後,瞬時心臟猛地一抽,下意識的眸光一凜,但看着陌啓年,卻沒敢發作。
季瑾之也因這句話,而不僅冷笑了下,嗓音沙啞的開口說,“景荃,你回去吧!”
“光我回去怎麼可以?姐,我可是奉命來接你回去的,你也得跟我回去纔可以交差啊!”
她搖搖頭,“不了,當初我答應過唐姨,離開了季家,就再也不會回去。”
那是距今天之前的八年前了,她仍舊記憶猶新。
一個淅淅瀝瀝下着小雨的日子,她提着爲數不多的行李,站在季家的客廳,唐如雲說,如果你今天真的走了,那從此以後,就再也不是季家的大小姐,也不是我唐如雲的女兒,走了就別回來!
她淡淡的點頭,道了句,好。
然後提着行李,在管家保姆的攔阻下,毅然決然的邁出了季家的大門。
玄關門重重的在她身後關上,從那一刻起,她便算是和季家,徹底脫離關係了。
也是從那一天起,她從季家的主人,變成了客人。
既然是客人,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就算現在和兒子母子兩人無處安身的地步,也不可以隨意入住他人家,不是嗎?
她從一個豪門大小姐,變成今天這般模樣,已經成了無數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恥笑的聲音,至今縈繞耳邊,她不能連最後的一點點自尊,都一併丟去。
只是季瑾之有些質疑的是,當初她那麼固執的非要提着行李離開季家,到底所謂何事?
又或者說,到底是爲了哪個人呢?
季景荃苦笑的說,“那都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穀子了,何必再提呢?再說了,姐,你就算不爲了自己着想,也要爲了海利想想吧!”
她眸光一閃,明顯起了波動。
現在江城的公寓被燒了,保險公司需要等待警方調查取證後,纔可以進入理賠階段,就算理賠結束,也還要涉及到故土重建工作,沒個半年左右的時間,新家根本不可能建成。
那這段時間,她和孩子該去哪裡?
她手上的存款早已花空,唯一的薪金又賠償了菲傭的醫藥費,沒有錢的情況下,母子兩人又能住去哪裡?
心裡雖然犯難,但好強的性格又不想屈服,就連眼神都透着潛在的倔強。
季景荃繼續動搖,“海利還小,本來就沒有幼兒園肯接收他,現在又沒地方住,你總不能帶着孩子睡馬路上吧!”
頓了頓,季景荃兩手插進褲兜了,惺忪的視線涼薄的掃向她,“承淮哥走了,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我們好歹也是你的家人,怎麼能坐視不理呢?”
這些話,略微的有些刺激到了旁邊站着的陌啓年,他本來不想插手季家的家務事,但現在看來,他不管也不行了。
陌啓年忽然一笑,轉眸看向了季景荃,“景荃,你和唐姨多慮了,有我在,怎麼會委屈到他們母子?”
這話說的輕飄飄的,但其中的震懾力十足,以至於季景荃聞言也猛然一愣,隨之詫然反問,“啓年哥,你照顧我姐和海利,這個……”
“怎麼了?”陌啓年聲音平緩的問。
“不太合適吧!畢竟,你和我姐也沒什麼關係啊,再說了,承淮哥剛走,你就突然出來和我姐,這個……也太那什麼了!”
陌啓年又笑了,不過相較之前的,這次的笑容更冷,冷的脣邊都帶着陰森的寒氣,“有誰規定她一輩子都要爲了一個人守身如玉?她喪偶,我單身,我們在一起,不是最合乎常理的,你說是不是,景荃?”
季景荃驀然愣住,幾秒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對啊,我怎麼忘了我姐身邊還有二少呢?”
之後,季景荃又拿出一張支票,放在了牀邊,他說,“老媽說不管你承不承認季家,但你都是季家的女兒,你姓季,這是永遠都改變不了的事實,這張支票的錢不多,你先拿着用吧!”
季瑾之掃了一眼那張支票,五十萬。
對於季家的實力,五十萬,確實不多。
季景荃又看了季瑾之一眼,叮囑說,“先別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別那麼拼命,不管怎麼樣,你都是季家的大小姐,只要季家還在一天,華康一天不倒,就算你什麼都不做,季家也可以養你一輩子!”
說着這話的時候,他擡眸掃了一眼旁邊的陌啓年,言外之意,又是說給誰聽的,季瑾之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但她只是低着頭,任由他說着,沒有任何的反應。
而那張支票,她也沒有拒絕推辭。
除了自己確實缺錢之外,更多的,也因爲季景荃說的很對,她是季家的女兒,當初放棄了屬於自己的遺產繼承,現在接收季家的五十萬,又有何不妥?
這些年的生活,尤其是最近一年多,紀承淮生病住院,現實教會了她太多的道理,比如生存,比如貧窮……
再也沒有當年大小姐般瀟灑的一擲千金的揮霍,她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喪偶,還帶着一個孩子。
季景荃最後若有所思的看了季瑾之一眼,還叮囑說,“什麼時候想回季家了,給我個電話,我馬上過來接你們。”
說完,才闊步轉身走了出去。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季瑾之擡眸看了陌啓年一眼,淡漠道,“謝謝。”
謝他剛剛替自己解圍。
陌啓年笑了下,這次的笑容,完全發自內心,所以俊臉上的微笑,分外和煦,宛若燦爛的三月陽光,璀璨的星眸也帶着漂亮的柔光。
她有多麼不情願回季家,陌啓年又豈會不知道,而且,她不回季家,對他也是好事。
因爲他早就有了其他的打算,此時,似乎也到了說出口的時候,“明天出院了,如果可以的話,去我那裡吧!”
季瑾之怔了下,手裡捏着那張支票,還是有些猶豫。
她現在有了些錢,帶着孩子住酒店話,半年多估計也是夠的。
但即將婉拒的話,卻在陌啓年接下來出口的話語裡打斷,他說,“山水居比較清靜,沒什麼人來,我也不經常回去,適合你和孩子。”
光這樣的理由,她又豈能聽信。
所以,陌啓年說完,又補充句,“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回季家,來我那裡,是最好的。”
她心裡咯噔一下,沒錯,季景荃能過來接她一次,還能有第二次第三次,長期住酒店,也不是長久之計。
如此想了想,她才點頭,“那麻煩你了。”
陌啓年微笑,“對你談不上麻煩。”
她是沒太聽清,才下意識的輕聲‘嗯?’了一聲的。
“對你和海利,永遠都是心甘情願,哪有什麼麻煩。”他解釋說。
這樣的話語,有些太曖昧,季瑾之更加受寵若驚,惶恐的快速垂下了頭。
那小模樣,被陌啓年看在眼中,像一隻可愛的小鹿,讓人有種想要伸手撫.摸的衝動。
但他還是努力的剋制住了,以她現在的情況,他不能着急,要慢慢來,而且怕什麼,來日方長呢!
而城市的另一邊,傍晚的時候,陌少川開車回到了星月灣。
將車駛入別墅院子裡,鑰匙擡手扔給了管家,便大步流星的往玄關走去。
來到客廳,連鞋都沒換,就看到坐在餐廳裡,正喂女兒吃晚飯的李維琪,他凜然的眸光眯了眯,便邁步走了過去。
來到餐廳門口,他不開口說話,薄脣卻抿成了一道直線,漆黑的眼底,目光陰冷的盯着李維琪,周身上下籠罩的戾氣,強大又駭人。
這樣的陌少川,震懾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李維琪只是坐在那裡,儘量的避免不和他對視。
但她卻用藏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推了身旁的小女孩一下,女孩立馬反應過來,快速的從餐椅上下來,撲到了陌少川的身邊,嘴裡甜膩膩的道,“爸爸!”
聽到女兒的聲音,陌少川陰沉的臉色稍有了些緩轉,他俯下身,一把抱起了女兒,親吻她的臉頰,“果果吃飽了嗎?”
女孩點了點頭,“嗯,吃飽了!”
陌少川便側過身,招呼管家過來,說,“抱小小姐上樓玩會兒!”
管家看得出來,陌少川的臉色不對勁,但也不敢怠慢,只好點點頭,道了句,“是!”
陌少川又對懷裡的孩子說,“果果乖,先和張阿姨上樓玩一會兒,等下爸爸去找你,好不好?”
果果點點頭,“好!我在樓上等你!”
看着管家抱孩子上樓,直到樓上傳來臥房關門的聲音,他才轉過身,臉色陰沉至極的盯着李維琪,冷道,“李維琪,她這次出事,是你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