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遠的手術,定在了一週後,因爲是A市史無前例的大手術,術前要準備的也有很多,而季家又是名聲在外,電視臺雜誌報紙,包括微博熱搜,都是關於季遠手術一事。
醫院裡的人預估,如果這次手術順利成功,季院長脫險,那麼季瑾之必將一戰成名,在國內外科界領域,堪稱泰山北斗級的人物,雖然年紀輕輕,前途可謂是一片光明,不可限量。
而反之,如果手術出現任何意外,那麼結果……
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所以,私下裡,很多人爲此衆說紛紜,有人支持希望手術成功,希望季瑾之名揚四海,也有不少羨慕妒忌的,平日裡被季瑾之名氣所籠罩,擔心她再成名後,名聲更大,而說着風涼話。
對此,季瑾之只是置若罔聞,佯裝聽不見,就算聽到他們議論,她也只是淡漠的從旁而過,一副清心寡慾的樣子,更加讓人捉摸不透。
不過,自從季遠住院以來,季瑾之爲手術做準備,自然而然的就沒再回山水居,陌啓年似乎也知道了她的意思,只是電話叮囑一番,然後就沒再打擾過她。
這是愛一個人最好的一種表現,需要的時候,我青囊相助,你繁忙時,我靜靜的在旁守護。
不管何時,你一轉身,都會看到我的身影。
因爲,從始至終,我都未曾離開過。
但這樣不曾離開的,又何止陌啓年一個人呢?
這些日子,尤其是聽聞東野三郎消失的消息,知道她費盡心機拿到的證詞全部無效,無法指認兇手時,陌少川的心裡也爲此煩悶。
他也考慮了很多,想着要不就放手吧!不過是一個季瑾之,他最愛的,不應該是季安之纔對嗎?
但爲什麼,一想到放手這兩個字時,心就控制不住的隱隱作痛起來呢?
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的心裡,所以就用超負荷的工作量來麻痹自己,但對此刻的他來說,卻絲毫不管用。
平日裡一說道工作,就徹底達到忘我境界的他,最近一段時間,經常走神,不管是開會,還是商談,乃至坐在辦公室裡審批文件都能愣神發呆。
明明籤個合同,卻稀裡糊塗的在上面寫了很多個‘季瑾之’又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等秘書提醒他,清醒過來時,才發現好端端的一份文件,讓他畫成了什麼!
無奈撕了重新再去準備,他一個人踱步去了窗邊,煩躁伸手去摸煙,口袋裡的煙盒空了,再去抽屜裡翻找,發現整整幾條煙,幾天的時間裡,全空了。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俯瞰着窗外的大樓,腦海裡抹不掉的,都是那個女人的影子……
華燈初上的夜晚,各家廚房裡一片喧鬧,陣陣的菜香四溢,飄滿街頭巷尾。
陌少川開車在華康醫院徘徊,他也看到了新聞,也收到了唐如雲發來的消息,知道季遠病重需要手術的事情,還知道,那個女人不知是逞強,還是超強的有自信,竟然接下了那臺手術。
並不是他不信任,只是,手術檯上的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稍微有點差池,她勢必抱憾終生!
那個女人,怎麼就不想想,這一切可能都是別人設下的圈套呢?
稀裡糊塗的,他將車子就開進了公寓小區裡,七號樓一單元樓下,仰起頭,看着五樓的窗子,黑漆漆的,一片靜謐無聲。
那個女人,這個時候,會住在這裡面嗎?
陌少川一個人在車裡坐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順從自己的內心,下車,上樓。
站在公寓的門口,他猶豫了一會兒,才擡手敲門。
隔了好一會兒,裡面傳出一道幽幽的女聲,“送餐的吧?稍等一下……”
那一瞬間,陌少川詫然怔住。
接着,開門的女子裹着厚厚的針織外套,臉色格外蒼白,還帶些許的鼻音,看都不看就把一張嶄新的粉色鈔票塞了出來。
陌少川無措的只好道,“我不是送餐的。”
因爲樓道里的照明燈壞了,光線又極其昏暗,季瑾之擡起頭,模糊中沒太看清楚面前之人的模樣,但那聲音卻格外的熟悉不過。
季瑾之,她是你親妹妹,你就不能對她善良一點嗎?
季瑾之從今以後有多遠滾多遠,招惹不起我,就別招惹!
季瑾之,我愛的人是你,讓我還怎麼娶別人?
是他,陌少川。
他來了。
靜默的氛圍,凸顯的格外安靜,除了彼此的呼吸聲,幾乎不剩什麼。
率先打破這道沉靜的,是陌少川,他看了看她身後的房間,隱約中有些凌亂的樣子,就問,“你住這裡了?”
她點了點頭,樣子病態中,還帶了幾分的窘迫。
季瑾之是個很固執很強勢的女人,不知道是骨子裡與生俱來的,還是更換身份的這八年,一點一滴磨鍊出來的,總而言之,她不在是曾經的那種柔弱的嬌嬌女,反而有股子霸道和強勁摻雜其中。
換言之,她不喜歡讓喜歡的人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這也是爲什麼在老顧去世,她內心崩潰至極時,選擇入住陌啓年的山水居,也要那麼堅定的離開陌少川的一個原因。
當然,她和他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結局就早已註定,不管怎麼更改,最終都會走向那一步。
看着她那蒼白的臉頰,陌少川心裡莫名的一緊,下意識道,“怎麼臉色這麼差?生病了嗎?”
說話時,他便自然的伸出手要去觸碰她的額頭,季瑾之卻快速的往後退了一步,巧妙的避開了。
陌少川的手落了空,顯得有幾分尷尬,他淡然的一笑,又問,“你以後都要住這裡?”
她點頭,“嗯,算是吧!”
若不是突然生病,她大部分時間都留在醫院,研究接下來要準備的手術,上班,接診每位患者,忙的不亦樂乎。
雖然忙了點,也累了些,但也是好的,根本無暇分心,也無心沉浸在悲痛之中,就這樣,逼着自己不停工作,工作,再工作。
用這種愚蠢的方式,逃避內心深處的苦痛。
對峙中的兩個人,顯得很尷尬,陌少川有很多話想和她說,但一時之間,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這時,恰巧送餐的人過來了,接過餐點,付了錢後,季瑾之看了看他,淡漠的道了句,“陌總,還有事嗎?”
陌總。
他清楚的聽到她對自己的稱謂,從最初的陌少川,被他逼着叫陌先生,又到兩人爭吵時說的‘喂’‘你’‘哎’等簡單稱呼,一直到後來親暱時他讓她改爲的老公,現在……又一步退化到了最原始。
她叫他陌總,呵,她又不是他的職員,竟然也恭敬謙虛的叫他陌總。
客氣又委婉。
卻也生疏的讓人心顫慄難安。
他木訥的沒有任何的反應,直到季瑾之又問了第二遍,“陌總,還有事?”
陌少川的思緒纔有了反應,但默默的看着她,沒說話,只是身體僵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她,一動也不動。
這樣的男人,讓季瑾之很頭疼,她只說,“如果沒事的話,我先進去了!”
說着,便在陌少川的注視下,冷冷的轉身,關上了門。
看着大門在自己面前‘砰’的一聲關閉,陌少川的心瞬間落寞起來,猛地一陣緊縮,疼的難忍。
房間裡,關上了門的季瑾之並沒有離去,只是瘦弱的脊背靠着門板,感覺身體有些支撐不住,一點點下滑,手上提着的餐點也隨手放去了一邊,用手不住的摁着心臟的位置,無盡的苦痛在這一刻肆虐,狂嘯着席捲着她的全身上下。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慢慢的掙扎着起身,苦澀的一笑,將訂的餐點往桌子上一放,也沒什麼食慾,一個人徑直去了臥室。
本打算繼續看一會兒手術視頻,然後再吃點退燒藥上.牀休息的,卻不曾想,十點左右,房門又一次被人敲響。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
季瑾之從詫然的思緒中緩過神來,慢慢的爬下牀,走到門前,看着貓眼中的陌少川,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全部凝固,竟連呼吸也都瞬時停止了。
很多思緒在大腦裡一瞬間迸發,她不安的咬住了下脣,猶豫的時間裡,外面的敲門聲又在繼續。
最終,季瑾之深吸了口氣,然後整理下自己的情緒,面色鎮定的打開門。
陌少川單手插在西褲兜裡,幽深的目光像兩道射出的極光,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出現的女人,視線慢慢的移向了她的鎖骨。
隨之,不等季瑾之口中的那句,‘陌總’說出口,他便長臂一伸,勾住了她的後頸,同時旋轉身體,將她按在裡側牆壁上的同時,也一把將門帶上。
陌少川一手壓在季瑾之的後腦上,手指輕輕的穿過她的秀髮,將她的巴掌大的小臉盡數掌握在自己手中,指腹輕輕的在她脣邊徘徊,輕柔的動作,憐惜般的感覺,讓她忍不住的心裡狂顫。
“有些話,我感覺必須要和你解釋一下,我不想我們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呢喃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