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少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
外面的雨停了,但因爲是晚上,所以晴沒晴天的,看不清楚。
醫生站在窗邊,守了他幾個小時,期間不斷的調換輸液藥劑,適當的加量和減量,以緩解他身上的痛處。
此時醒了,身上的痛處猶存,不過已經算好些的了,他扶着椅子慢慢的坐了起來,醫生連忙來到了近前,扶着他坐了起來,說,“陌總,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好一些了。”他簡單的回答着。
然後他扶着額頭,輕輕的晃了晃頭,說,“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五六個小時左右吧!”醫生說。
他點點頭,撐着身子下了牀。
醫生想要攔阻,就說,“怎麼能隨意走動了呢?你這身體,還需要好好休息才行啊!”
然後醫生又說,“看你這臉色,多蒼白啊!明顯沒有緩過來呢!而且我建議你住院療養一段時間,然後安排下儘快手術……”
陌少川虛弱的搖搖頭,蒼白的臉頰上,露出淡漠的一絲苦笑,“不,現在還不行。”
醫生嘆了口氣,“哎,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不過也只能先這樣了!”
陌少川一笑,“是啊,你也瞭解我的,我這個人就這樣。”
那麼多事情擺在眼前,他怎麼可能有心情在這裡安心療養呢?
他下牀後,就去衣架那邊拿衣服穿,醫生看着他,搖頭不住的嘆息,“何必這樣呢?疼的時候,就要說出來呀!不說出來,別人怎麼知道你是真的難受呢?這個道理,就連幾歲的孩子都懂……”
聞聽此言,陌少川正在係扣子的手指輕微一頓,隨之轉眸看着醫生,“其實,真的挺怪的,有很多時候,我就特別想知道,忍耐着劇痛,是什麼感覺,我身邊就有這樣一個人,無論是發燒燒到多嚴重,身體多難受,或者,受了多大的委屈,從來不說出來,都是一個人死扛着。”
頓了頓,他低頭看着自己纖細如玉的手指,自嘲的苦笑,“都說十指連心,如果十根手指斷了,肯定很疼吧!”
醫生一驚,以爲他在說什麼病患的問題,連着點頭,“那肯定的,這已經屬於一級傷害了!疼痛等級是很嚴重的。”
“但她就那麼撐着,任憑疼痛包裹着全身,也死咬着牙扛着,努力堅持到最後一刻,我想了很多年,都不理解,當時的她,得有多難受啊!”
醫生皺眉看着他,有點不太理解陌少川話裡的含義到底是什麼。
然後,陌少川拿起西裝外套,淡道,“不說了,都這麼晚了,你也該休息休息了,我已經好了很多,先回去了。”
“好吧!不過一定要記得服藥,稍微不舒服了,馬上過來。”說完了,醫生似乎又想到了什麼,忙說,“對了,陌總,之前沈城過來找過您。”
“嗯?什麼事兒?”
“具體的我不知道,不過看樣子很着急,但他把你的手機拿過來了。”說這話,醫生從抽屜裡將陌少川的手機遞了過去。
他拿過手機看了看,上面顯示幾個未接電話,當看到是季瑾之打來的時,眸光不禁一閃。
接着,是一條微信息。
點開後,看到了裡面的內容。
當時一愣,接着墨黑的眼眸急速緊縮,然後二話不說,快步走了出去。
季宅這邊。
已經後半夜了,但海利仍舊下落不明,沈城派人出去尋找和調查,季瑾之也報了警,可是事發地點是季宅,也沒有目擊證人,唯一的線索就是那些煙花灰燼,和幾個木頭箱子。
沒有人具體看到,孩子到底是怎麼被人帶走的,就連帶走海利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而且加之警局那邊,本來就對海利有諸多懷疑,將他早已設定爲犯罪嫌疑人,所以這次失蹤,根本起不到足夠的重視。
海利不同於果果,身份就不同。
總所周知,果果是陌少川的女兒,陌家的金枝玉葉,稍有差池,陌氏會傾其所有,所有人都會忌憚,但海利呢?他名義上只是紀承淮和季瑾之的孩子,一個海外歸來的小美籍華人,除了智商高一些,沒人關注,也沒人在乎這個孩子。
季瑾之想到了這裡,就憂心忡忡,在房間裡來回踱步,惴惴不安,生怕海利出了什麼意外,那可怎麼辦?
沈城再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季瑾之正一個人坐在後花園的石階上發呆,她來回走路,走的腿都疼了,實在走不動了,纔不得已坐下來的。
她快速的接起了電話,“是海利有什麼消息了嗎?”
沈城說,“季小姐,您還在季家嗎?”
如此一說,季瑾之一顆滿懷期望的心,瞬間跌落谷底。
他能這麼問,一看就是沒有消息了。
季瑾之的聲音沉了下去,只低低的問了句,“如果有什麼消息了,馬上通知我,還有,麻煩你了!”
沈城說,“季小姐,已經太晚了,您還是快回家歇着吧!人手我已經派出去了,監控我也調了,但是都沒有發現任何有關海利的蹤跡,而且A市機場,火車站包括碼頭,我也都安排了人手,也沒有發現任何孩子出入境,所以估計海利還在本市,您別急,我一定幫您找到孩子!”
她點了點頭,然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那陌二叔那邊,你查了嗎?”
沈城說,“查過了,陌二叔那邊所有人的行蹤都查了,確定他們沒有帶走孩子。”
季瑾之鬆了口氣,既然不是陌家人做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掛了電話,她在這兒也坐不住了,突然想到會不會是海利自己從房間裡爬了出去,然後在別墅附近迷路了呢?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事到如此,她也只願信其有了,不管那麼多,起身快步跑出季宅別墅,在附近又開始尋找了起來。
季宅所在的位置是A市靠近東郊的地點,風水極佳,附近是盤山公路,然後是兩個高檔的別墅小區,若說孩子迷路了,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順着大陸走,就可以看到季宅的正門。
路上沒有任何行人,季瑾之一個人走着走着,忽然慢慢的仰起頭,看了看天上的繁星,心裡更加擔憂,已經這麼晚了,海利到底在哪裡?真的是被姐姐搶走了嗎?那麼海利有沒有睡覺?會不會害怕……
他一個人,晚飯也沒有吃多少,這個時間,估計早就餓了吧!
而且海利的性格,很倔強,萬一說什麼話忤逆姐姐,她會不會打他?
她的手掌慢慢的攥的更緊,一想到孩子,心痛的就無以復加,不管用什麼辦法,她都一定要找到海利!
季瑾之隱約記得,上次和姐姐見面的地方,差不多就是距這裡不算遠的地方,說不定姐姐就住在那邊呢!
她是徒步走來的,等走到中心街的時候,天都已經要亮了。
靠近東郊的中心街地帶,也屬於不夜城,燈光徹夜通明,明亮非凡,季瑾之看着一個接着一個的賓館酒店,大腦裡開始做排除法,她知道,姐姐那個人非常講究,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入住便宜的小旅店的,所以必須是四星和五星級以上酒店纔可以。
她大概找了找,正好看到一家四星酒店,想着要不要進去問問呢?但自己這樣貿然前去,也不確定姐姐就一定會將孩子藏在酒店之內,但是……現在不管做什麼,海利的安危纔是最重要的!
她如此想着,邁步衝去了馬路對面,看着那到旋轉門,猶豫着要不要邁步進去,這時,身後忽然伸出了一隻手,一把拉住了季瑾之的手腕。
她猛然一愣,回過頭,卻看見竟然是陌少川。
他站在她的身側,路邊還停着他的勞斯萊斯,此時的他,臉色有些蒼白,薄脣也略微泛白,但目光卻灼灼的看着她。
“陌……”
她話都沒等說出口,人就被陌少川一把拽了過去。
季瑾之幾乎快要崩潰,掙扎着從他手碗裡掙出,“海利……你知不知道,海利他……他不見了!”
陌少川看着她,清早的冷風吹在她的臉頰上,哭得發紅的雙眼,一看就是一夜都沒睡,還不知道哭了多少次,脆弱的小身體不知道奔走了多久,就連鞋子上都滿是灰塵,卻全然不顧,看着她這樣子,他心疼的不住嘆息。
一把將她緊緊地摟進自己的懷裡,他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你不知道,海利……”眼淚奪眶而出,季瑾之吸了吸鼻子,想要控制住這樣的自己,但卻怎麼都控制不住,身體也不住的顫抖,從他懷裡掙扎的擡起頭,她說,“你跟不知道海利對我來說有多重要!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骨肉,但卻是我含辛茹苦撫養了五年的孩子,五年來,我們朝夕相處,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孩子……”
陌少川黑眸一凜,他握着季瑾之的雙臂,詫然,“你說海利不是你的親生骨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說來話長,我也是剛剛纔知道的,一直沒有機會和你細說。”
陌少川深吸了口氣,除了震驚之餘,更多的還是對她的心疼,所以此時的他,一把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那就以後謾罵和我說,現在什麼都不要想,你只要記住,海利不會有事的,抱歉,我來晚了,真的抱歉……”
她靠在陌少川的懷裡,此時才突然察覺到,自己真的太累了,累到到了渾身痠痛竟渾然不知的地步,雷到了身心俱疲,有些扛不住的感覺。
以前,不管發生什麼,她都覺得自己可以扛着,可以堅持着,但一直到今天,海利突然失蹤了,她才徹底慌了!徹底的陷入了無助的痛苦之中,也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個女人,有的時候也需要身旁有個肩膀讓自己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