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天的奔波, 到家的時候又是後半夜,低調的商務小車停在院門口,助理下車打開後備箱, 拎出行李箱遞過來:
“老莫, 回見!”
“嗯, 路上小心~”
助理將他送到院門外, 低聲道別, 隨後開車走遠。
莫玉堂拎着小小的行李箱,就着路燈朦朧的光亮打開院門。
莫家的前院是簡潔大方的,這個點兒院子裡黑漆漆一片, 就連草蟲都歇了,萬籟俱寂。但在莫玉堂這個主人眼裡, 一切都清清楚楚。
“吱呀~”
大鐵門輕輕一響, 開了。
打開院門, 進門是熟悉的影壁,影壁上刻着迎客鬆, 帶着九十年代特有的年代氣息。
繞過影壁有假山、有流水、有翠竹、有盆景松柏……
沿着石板路,繞過翠竹叢,左邊一口半人高的石質太平缸。
圓形的石缸直徑足有一米二,肚子上刻着團狀雲紋,雲紋中間浮着太平二字。
順手將行李箱放在門口, 屋檐下感應燈亮起, 莫玉堂正要掏鑰匙進門, 鼻尖忽然滑過一絲暗香。
驀然回首, 只見缸裡的荷花, 今夜正有一朵含苞待放。
圓滾如桃,頂端已經綻開的嬌黃花蕾高高支起, 迎着半夜的寒風微微顫動,在燈下別有一番滋味。
許久不曾閒下來,哪怕這花就在自家院裡,開門就能看見,他也沒時間細看,沒想到已經開得這麼好了。
遠遠看去,即將綻放的花蕾邊上,還有一高一低兩朵盛開的,層層疊疊的花瓣,猶如牡丹一般雍容。
莫玉堂捏緊手裡的鑰匙,轉身下了臺階,緩步走到缸前,靜靜等待花開。
離得近了,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
這才發現,那盛開的兩朵花,內輪花瓣裡摻着幾瓣染綠的變瓣!
因爲這抹輕柔的翠色,遠看時那抹雍容中的俗氣立刻消失不見,此時看來,別有一番靈動的仙氣……
翠綠的荷葉下,七八支尤顯稚嫩的花箭遮遮掩掩只露了個頭,想來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院子裡這個角落,都會美麗無比。
莫玉堂心中高興,開始回想這院中一景的來歷。
這太平缸,是朋友送的,據說是從舊物市場淘來的清朝物件兒,一看到就覺得和他氣質特別搭,就給送來了。
這花卻是另一個愛好園藝的朋友給他找來的。
記得某次朋友小聚,那位擅園藝的見了這擺在院子裡的太平缸,大呼如此暴殄天物天理難容,實在看不過去,就給他找來這麼個新品種荷花,親自給他種下。
【映日荷花本無語,蓮蕊香塵有冰嬌。】
見了如此詩情畫意的景色,莫玉堂腦海中不由浮起這麼一句詩來,隨後想起這荷花品種好像就是叫冰嬌。
想起荷花品種,不免想起當時兒子聽了友人介紹,莫名其妙笑得要死,大夥兒忙問他笑什麼,這麼好笑?
然後他好像說了句:“叫這個名字,怕是不好伺候,叔叔日後還得負責給我們看着她纔好。”
當時他和友人們都愣了一下,才發現“冰嬌”與“病嬌”的諧音,忍不住樂了好久。
“呵~”
房子住得久了,一草一木都帶着感情。
那朵花一點點開放,如今已經半開,莫玉堂聞着花香,摸着還帶着髮膠的頭髮,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隨後轉身掏鑰匙開門。
忙有忙的好處,閒有閒的妙處。
有一份足以奮鬥終生的事業,有一隅足以安心迴歸,大概這就是人生最美好的模樣。
於庭中靜站半晌,心靈猶如得到洗禮,莫玉堂心情很好,不忍破壞這片刻的靜謐安然,開門的動作都小心了幾分。
*
昨晚睡得早,陶忘機半夜渴醒,想起忘了倒水上樓,又怕動靜太大打擾莫景深睡眠,就開了樓梯的燈,藉着微光到客廳倒水。
飲水機裡沒有一次性紙杯,想起廚房架子上各式各樣的杯子,陶忘機暗暗猜測,莫家多半有個資深杯子控,纔會容不下方便快捷的一次性杯子。
陶忘機剛來,並不知道莫家每層樓都有飲水機,只是爲了美觀,並沒有放在顯眼處,他想着莫景深行動不便,若是渴了,多半得忍着,拿起一個馬克杯,猶豫了一下,又拿了一個。
就在他一手一個杯子走出廚房的時候,大門門鎖傳來一陣輕微的金屬碰撞的響動,隨即還有重物落地的聲音!
房檐下的感應燈瞬間亮起!透過門縫,只能看到一絲暖黃的光帶!
陶忘機嚇得渾身僵硬!
難道入戶偷竊的又來啦?
深哥這是倒了什麼黴?!
暗暗計劃着去寺廟求個符,陶忘機心底暗暗慶幸:【幸好,今天我在這裡!絕對不會讓小賊得逞!】
責任感緩解了他的驚嚇,懷揣着滿滿的勇氣,陶忘機默不作聲地脫掉腳上的拖鞋,光着腳摸到大門口,一手一個大大的陶瓷杯,隨時準備着與小賊大戰三百回合!
然而等他把耳朵湊到門上,只聽得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漸漸走遠。
【難道他放棄了?】 wωw⊙ ttκā n⊙ c o
陶忘機並沒有鬆懈!
他彎着腰,跑到窗戶邊往外看!
燈光照得不遠,他只能看到影影綽綽的植物,還有微微反光的石板路。
他視力很好,石板縫隙中的草,在他眼裡也根根分明。
然而窗戶視野受限,他又不好貿然開窗伸頭出去打草驚蛇,只得這樣隨時戒備。
見這個窗戶看不見,他又換個方向,去另一扇窗戶前看。
這一扇窗戶正對着翠竹叢,陶忘機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只記得石板路在那分了叉,過去兩三米就是一個大大的靠着圍牆放着的、種了荷花的水缸,光線太暗,看得不太清楚。
視野裡什麼也沒有,難不成他們知道屋裡有人,躲在了視野死角?
不,若是知道有人,肯定早就走了!
難道是這鎖不好開?開箱拿工具去了?
這麼一想,剛剛那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就好解釋了。
本來就睡了許久,被這一嚇,什麼瞌睡都沒了!
陶忘機決定再等等。
時間過得很慢,好似又很快!心情緊張,對時間的概念彷彿都有點模糊。
當他聽到那低低的笑聲傳來的時候,頓時毛骨悚然!
隨後,低低的金屬碰撞聲、東西插入鎖孔的聲音、鎖孔轉動的聲音……一點點碾磨着他的神經。
陶忘機瞪大了眼!
他捏緊了馬克杯!
馬克杯高高擡起!
“咔噠。”
門開了。
莫玉堂心情愉悅,渾身放鬆推開門。
屋裡黑漆漆的,門外亮着燈,門一開,門裡凶神惡煞的年輕人躍入眼簾!
心臟猛地一跳,喉頭髮緊!
一瞬間什麼都想不起來,腦海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耳朵裡只有自己尖銳的尖叫:“啊!!!!!”
莫玉堂揹着光站在門口,就是一個黑色的剪影,猛一開門,嚇得陶忘機直哆嗦!
然而此時,在陶忘機心裡,他已經把自己比作了守護公主的騎士,這情況容不得他害怕!
門外的人好似掌握了音攻絕技,音域之寬、音調之高,直讓人歎爲觀止!
一個患了重感冒,聲音沙啞的年輕人,跟一個歌唱家比嗓門兒顯然不現實,雖然莫景深臥室朝着後院兒,他也不敢賭,這邊的聲音會不會將他驚醒。
“啪!”
“啪!”
等他回過神的時候,馬克杯摔成碎片攤在腳邊,他正捂着門外尖叫的中年男人,低聲吼了句:“給我小聲點!”
莫玉堂嚇得渾身哆嗦,到底閱歷夠足,很快強迫自己面對現實,思索起脫困方法來。
這年輕男孩兒明顯比他高許多,也壯許多,手上功夫好似也有點章法,武力解決的法子壓根兒不用試,他就能猜到結果,不然他現在也不會被這傢伙捂着嘴抵在牆上動彈不得。
【難道現在入室搶劫,都流行守株待兔了?他把深深怎麼樣了?】
“啊!”
莫玉堂毫不猶豫,一口咬下去!
這一口咬得太狠,陶忘機條件反射一鬆手,莫玉堂反手一推,瞬間退到門口,拎着行李箱堵到門口,整個人幾乎嚇癱,靠着牆哆嗦:
“壯、壯士、有、有話、好、好好說……”
“要錢、錢、還、還是金、金銀,都、都有!你別傷害我兒子!!”
活了幾十年,這還是頭回遇到劫匪,莫玉堂剛剛喊得嗓子都破了,此時哆哆嗦嗦不成句,到了最後,提到莫景深,這才硬氣起來!
顯然,這是他最後的堅持,若不是因爲兒子,恐怕他現在已經大聲叫嚷喊保安了!
陶忘機被他一咬一推,手掌劇烈疼痛,一腳踩到地上的陶瓷碎片,也是一陣尖銳的疼,聽到這句話,立刻意識到這人不是賊!
腦海中山呼海嘯一般,理智瞬間碎成了渣渣!只留下無窮無盡的忐忑,一行大字來回飄蕩——
“天要亡我!”
剛太緊張沒來得及細看,此時藉着門口燈光一看,這不是莫景深他爹嗎?
跑上門計劃叼走人家兒子不說,還把人家老爹當賊給治了!
想想剛剛那一氣呵成的動作,好像可以稱得上“壁咚”的一種了……
【萬萬沒想到,第一次壁咚竟然給了岳父大人……】
【呸!惡靈退散惡靈退散!】
【還好沒來得及揍人!】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戲精學院初級演員明顯沒有應付這種修羅場的實力,還好他智商在線頗有臨危不亂的大將之風,立刻想到了法子!
一把推上門,只露出一條縫,陶忘機躲在門後,不敢讓莫玉堂這個演藝界老前輩看到自己的表情,聲音無比正直:
“你怎麼開的門?怎麼避開巡邏保安的?老實道來!我告訴你!這門口有監控,不管你跑到哪兒,都跑不掉!這樣不勞而獲是不長久的!靠自己的雙手生活,纔是永恆的真理!”
積攢快二十年的勇氣幾乎一下子掏空,陶忘機緊張得要死,扒着門一副看門犬的兇惡樣,一本正經地攆人,同時暗暗祈禱未來老丈人一定要感受到他英勇的人格魅力以及對深哥深刻的保護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