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 莫玉堂眼睜睜地看着自家傻兒子折騰到凌晨三點依然亢奮無比，完全沒有睏意，無奈扶額。
他沒說上去搭把手, 也沒勸他去睡覺, 更沒開口問這些價格不菲的東西到底是何人相送, 只是靜靜坐在角落裡看着。
其實他沒問, 並不代表他不想問。
兒子喜歡各種杯子, 其實對陶瓷知識並不是很瞭解，不管好賴，只要好看閤眼緣, 他就會買。
換句話說，他就是個只在乎杯子外表, 不在乎它們內涵的傻孩子。
以前他覺得兒子這毛病不算大問題。
尤其是跟那些紈絝相比, 真是太讓人心滿意足的乖了！
而且他暫時對古董沒興趣, 折騰死了也費不了多少錢，家裡完全供得起。
結果現在看着他像個傻子似的, 對最珍貴的那些興致缺缺，反而捧着倆好似充數一般的卡通馬克杯兩眼冒光，莫玉堂心裡都在滴血！
【失敗啊！教育失敗啊！】
【一定要找機會給他長長見識！】
莫玉堂心裡都快哭出聲來了，看着兒子在那高興，他也不好掃興, 兩眼放空, 就當沒看到他犯傻。
這一大車陶瓷杯, 有青花有彩釉有素胎, 每一隻都單獨放在一個雕花木盒裡頭, 襯着柔軟的絲絨，顯得很有品味。
那一隻只杯子明明是新出窯的, 看起來卻帶着抹溫潤的妥帖。
肉眼可見釉麪肥潤、花紋暈染、顏色發暗，很顯然，這是用傳統柴窯，用成噸成噸的松木柴，日夜不休，經過好幾十個小時燒成的。
帶着煙熏火燎的痕跡，以及松脂油造就的沉穩、溫潤，這一批瓷器，真的價值不菲。
傳統柴窯如今已經被禁止，仍然有資質燒製的單位屈指可數，想要弄到這些還派專人送上門來，那人光有錢還不行！
莫玉堂忍不住猜想，和深深同齡的那些朋友，不會有這樣的品味，請客吃喝玩樂是普通型，送送奢侈品什麼的已經算有格調，這樣低調的奢華，卻不是一般人能玩兒得轉的，年齡肯定比較大！
所以，送這東西的是誰呢？
誰會費盡心機來討好他這麼個孩子？圖什麼啊？
講真的，有這種本事的人，沒道理有求助於莫家的地方！
那能看中的，就是自家傻兒子這個人了。
混娛樂圈的，見過的骯髒事兒不少，看着自家傻兒子喜滋滋地轉來轉去，看看這個摸摸那個，莫玉堂忍不住想多了……
年齡大，低調，悶騷，大手筆，討好人一擲千金……
種種猜測下，一個看似溫潤儒雅實則滿肚子男盜女娼的成功老男人形象，立刻立體起來。
講真的，莫家不窮，莫玉堂想要這些小玩意兒，費點心也能弄到，自家傻兒子也不是個眼皮子淺的，但——
沒辦法，他缺愛啊！
稍微一感動，就被人給騙了怎麼辦？！
莫玉堂憂心忡忡，簡直快愁死了！又忍不住發怒，到底哪個龜兒子，竟敢把主意打到他兒子身上來？！
關鍵是，他明明有無數問題，卻在滿心歡喜的兒子面前開不了口！只得站在一邊盯着，好似大半夜的，就有狼要來叼走他似的！光腦補就夠燒心了！
兒子沒眼光，不知道這些東西有多貴，只知道傻呵呵地樂，完全沒有他這樣的警惕心，這讓他哪兒能睡得着？
不親眼看着，就不會放心！
莫家沒有請保姆，樓下那間保姆房一直空着，莫景深就讓人將那些盒子推了進來。
挨着打開盒子對照着厚厚的圖冊看過上面的簡介，再仔細碼放好，打算等着架子送到了，再整理到架子上。
盒子實在太多，碼得整整齊齊，堆了大半間屋子，不過走馬觀花，還沒仔細看呢，時間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
莫景深意猶未盡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三點過，一扭頭看到他爸還在角落裡等他，不由耳朵發紅，很不好意思。
今天的他，和往常的確差別太大了。
平日裡就算玩鬧，也喜歡裝成熟裝靠譜，像這樣毫不掩飾地高興，真是很少！
“爸，你還沒睡啊？”
一大堆杯子裡，有兩隻與其他格格不入，窯廠那邊卻將這兩隻杯子的照片放在第一頁，說是客戶專門定製的。
莫景深之所以猜到這是陶忘機給他送來的，就是因爲這兩隻杯子，恰好是那天陶忘機打碎的兩隻。
看起來大小、圖案都和打碎的兩隻一樣，莫景深猜測，他肯定是找到了當初設計這套紀念品的設計稿，一定費了不少功夫。
他不是真的不辨好壞，就算不懂太多相關知識，單純看哪個更值錢，還是能做到的，他之所以更在乎這兩隻，不過是因爲，他一向是個在乎心意勝過物質的人。
他活到現在不過短短二十多年，卻從未缺過錢財，在他眼裡，純粹的感情，比什麼都重要。
莫玉堂不知這兩隻卡通馬克杯的特殊之處，只當傻兒子品味差，錯把魚目當珍珠，見他害羞，也不呵斥。
“我怕你一個人在這兒害怕。”
話已經到了嘴邊，莫玉堂還是換了一句，沒有問到底是誰送的這些東西。
“哈哈！在自己家裡，又不是我一個人在家，你就算上去睡覺了，我也不害怕的！開着燈呢！”
莫玉堂此時好似炸毛的刺蝟，渾身都透着警惕，莫景深微一愣神就明白過來，也不拆穿他的謊言，抱起那兩隻卡通杯，乾笑兩聲轉身去了廚房。
從盒子裡將這兩隻拿出來與其他三隻放在一起，光潔的檯面上，五隻杯子一字排開，明明大小一致，圖案也是一套，可那兩隻愣是和其他三隻不同！
“別看了，柴窯和氣窯燒出來的東西，不需要放大鏡，肉眼就能看出區別來。”
莫玉堂跟了過來，打開冰箱門，從裡頭端出來個小湯鍋，盛了兩碗冰涼的銀耳湯出來，一碗自己喝了，一碗推到他面前。
微微泛黃的銀耳湯裡，豔紅的糖漬櫻桃美豔無雙，一看就讓人食慾大開，莫景深卻毫無興趣，坐在高腳凳上，撐着下巴繼續細細地看他的寶貝杯子。
莫玉堂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沒事兒多學多看，東西都擺面前了，還看不出問題來！趕緊睡覺去吧！”
心情不爽，可以說，口氣裡全都是鄙視了。
見那銀耳湯孤零零地呆哪兒，莫玉堂心裡更加不痛快：“你不喝我喝！”
說罷，就要伸手去拿，然而卻聽傻兒子噗嗤一聲笑出了聲，眼含戲謔撐着下巴看着他道：
“爸，你就不問問，這是誰送的？一看就很貴啊！誰這麼捨得喲？你說他該不是想追我吧？”
莫景深對陶忘機沒有別的心思，一直當他是朋友，這樣的玩笑話說起來一點壓力也沒有。
他這一句話說完，莫玉堂立刻明白，自己的糾結，都被兒子看在眼裡。
他也不惱，臉上依然帶着笑，完全沒有被兒子看破的窘迫感，反而順着話道：“哦，既然你非要我問，我就勉爲其難地問問好了。”
說是問問，他卻不問，反而頂着兒子看好戲的眼神，捏着嗓子裝小蘿莉道：
“天吶~爸爸~有人專門給我燒了一窯的杯子！！天吶~”
莫景深知道他爸這是要找補回來，故意取笑他之前失了方寸，像個小女孩兒似的，一個勁兒抱着爸爸歡呼。
“好吧，我認輸！”
指望這老狐狸順着他的心意來，那是不可能的，爲了不讓他腦洞開得更大，莫景深主動解釋：
“是陶忘機送的，你還記得吧？前幾天被你咬破了手那個，他不小心把我杯子打碎了，肯定覺得不好意思，這些都是賠禮！”
聽到這是陶忘機送的，莫玉堂心裡的警報立刻解除。
那孩子他見過，對他印象極好，覺得這孩子是個值得來往的好朋友，除了太耿直，好像也沒什麼缺點。
現在這麼大手筆，不過是給他的耿直人設再添一筆罷了！
“上次他那是不小心把我當賊了，也是爲了保護你，纔會打破那個杯子，這賠禮你不該收！而且我記得他才十九，這些東西太貴了，我怕他家人不高興。”
“這麼送回去好像也不合適，要不我給他回個禮？直接收了沒個表示，也太失禮了。”
莫景深摸着碗沿兒細細思索，片刻又道：
“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他已經成年了，打職業也不差錢，貿然拒收，這個理由站不住腳，反而傷了情分。”
莫玉堂心想這也是，他自己就不曾干涉過兒子的經濟問題，哪怕買房買車這樣的大筆開銷，也沒有管過。
由己及人，年輕小夥愛面子，自家傻兒子若是跑去跟陶忘機說——
“你送的東西太貴了，我怕你爸媽罵你，還是算了吧，你趕緊收回去！”
那就不是交朋友，而是結仇了。
“可若就這樣安心地收下，他家的人不知怎麼看你了，這個回禮需要好好斟酌。”
怕兒子心裡沒個數，他又補了一句：“這些杯子，總價至少好幾百萬。”
意思就是，一般般的東西，你就不要考慮了。
“幾百萬幾百萬……”
這個價位的禮物，送什麼好呢？
最近一直都在惦記買房的他，眼裡一亮，脫口而出：“爸，你說，要不給他買套房吧！滬市那邊買個兩室，也差不多這價？”
莫玉堂從小就教他，與人來往，有來有往才能長久，他就不是那種喜歡佔便宜的人！
莫玉堂聽了這話，也覺得靠譜，這才覺得放心。
心裡擱着的事兒放下了，困勁兒也就上來了，莫玉堂摸摸兒子的腦袋，讚揚道：
“爸爸知道你不是那種眼皮子淺的人，與人交往，一定要有分寸，這事你辦好記得給我說一聲，今晚太晚了，先去睡覺吧！”
莫景深點點頭，說了聲好，跟在他爸後頭也回房睡覺。
只是心裡滿當當的，整個人都覺得舒坦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