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總會有人殺了他。
這句話就像一句魔咒。
鳳凰樓真的死了人,而且一死就是兩個。
一個矮胖子,一個高個子。
正是將祁憐帶入鳳凰樓的那兩個人。
他們的屍體是在鳳凰樓下的井裡發現的。
井裡有水,不深。
芙蓉仙子便命人下到井裡,將他二人的屍體搬了上來。
他們的屍體已然被水泡的浮腫,渾身還散發着一股說不出的異臭。
芙蓉仙子站在最前面。
她看着矮胖子烏黑的雙脣,高個子瞪得比銅鈴還大的眼睛,忽然道:“好毒。”
她竟然說別人好毒,難道她自己不毒嗎?
念潯斜着眼睛看她,胃中又是一陣翻騰。
祁憐揹負雙手,悠然的站在芙蓉仙子身側。
芙蓉仙子已望向他,目光如水,瀲豔含情,柔聲道:“你覺得他二人是如何死的?”
祁憐聞言,往前探了探身子,眯眸看着矮胖子和高個子的屍體,最後無奈搖了搖頭,道:“難道不是淹死的?”
芙蓉仙子“噗嗤”笑出了聲,她輕輕往祁憐肩上一拍道:“你這孩子倒也天真的很,難道沒看出他二人面堂發黑,乃是中毒而亡的嗎?”
祁憐驚訝的張大嘴巴,繼而又轉首看了看那兩人的屍體,狐疑道:“他二人竟是中毒而亡,卻又不知是誰殺了他們?”
芙蓉仙子橫了念潯一眼,笑道:“自然是恨他們入骨的人。”
祁憐抿脣,眸中含笑:“他們又有什麼可恨之處?”
“你不恨他們?”芙蓉仙子顯然不相信祁憐會不恨這兩個人。
“恨。”祁憐點頭。
“那就……”
“是了”二字,芙蓉仙子還未說出口,便聽祁憐截口說道:“恨他們爲何不早點將我帶來這鳳凰樓。”
“你,”芙蓉仙子微蹙秀眉,“你不討厭這裡?”
祁憐好像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當即笑出了聲:“哈哈,討厭?我爲何討厭這裡,我喜歡還來不及。”
芙蓉仙子癡癡看着他,每個人都在看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怪物。
風,涼風。
風拂動了芙蓉仙子額前的髮絲。
“唉。”芙蓉仙子輕輕嘆了一口氣,“你真是個怪人。”
“哦?是嗎?”祁憐面上似笑非笑,卻比笑時更具有魅力。
他本就是一個容易讓女子癡迷的男人。
芙蓉仙子是女人。
女人好像都永遠避不開她天生的弱點,儘管這個弱點是致命的。
2.
飛雀池的彩珠和曼曼來了。
因爲飛雀池離鳳凰樓最近。
芙蓉仙子實在想知道究竟是誰這般大膽,竟敢毒殺她芙蓉仙子的人。
儘管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可她卻還是想查一查,來證明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彩珠穿着一身紅衣,圓圓的小臉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稚氣。
她看了祁憐一眼,臉頰不由得泛起一抹紅暈。
她突然很開心,很甜蜜。
她想笑,卻又不敢,因爲芙蓉仙子已走到她面前。
她當然不能讓芙蓉仙子看出她的異常。
她有些心虛,但又不想承認,不是因爲怕死,而是因爲她自己也覺得這是一件很羞恥的事。
一個小小侍女竟然喜歡上了主子的人。
芙蓉仙子看着她,笑道:“你昨天可曾聽到什麼聲音?”
說罷,眼睛有意無意的掃了念潯一眼。
冰冷的目光令念潯心頭一顫,不自覺的瞟向祁憐。
彩珠思索片刻,搖頭道:“未曾。”
芙蓉仙子笑容一僵,目光分外凌厲:“當真?”
彩珠一見那芙蓉仙子的神色,自是不敢大意,皺緊眉頭細細想了想,再次堅定的點了點頭:“當真。”
芙蓉仙子面上再沒有笑意。
她沉着臉,冷聲道:“那你可曾看到有人經過?”
彩珠笑道:“昨夜許多人都曾經過啊。”
芙蓉仙子道:“都有誰?”
彩珠看着芙蓉仙子身後一衆男子,道:“昨夜蘇易蘇公子曾經過此地,念潯公子也曾路過,祁憐祁公子也……”
“罷了罷了。”芙蓉仙子不耐煩的擺了擺手,“曼曼,你昨夜可曾聽到什麼聲音?”
曼曼依舊一襲藍衣,面容冷豔,聲音亦是冰冷淡然:“未曾。”
“可曾看到什麼人?”
芙蓉仙子不信,她不信會有人能夠無聲無息殺死兩個大活人。
而且這兩個人也不是什麼普通人,功夫雖不至於是武林第一高手,但在江湖上卻也是屬上流。
“未曾。”
曼曼淡聲道。
芙蓉仙子徹底怔住了。
她忽然看向念潯,脣角一勾,冷笑道:“念潯,你過來。”
念潯應聲走了過來。
芙蓉仙子看着他瘦削的臉頰,和那雙低垂的星目,笑問:“念潯公子,你可恨我?”
念潯抿脣不語。
“你恨我?”
念潯擡眸,眸若星辰,漆黑明亮:“在下從未恨過仙子。”
他說話時,聲音已不住顫抖。
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就像是在口中狠狠嚼碎,再狠狠吐出來一樣。
恨入骨。
芙蓉仙子怎會不知,這鳳凰樓中究竟有多少人才是真正不恨她呢?
她不禁看向祁憐,他究竟是真的不恨她,還是像念潯一樣恨他入骨,只是死也不肯說出口呢。
3.
祁憐在笑,笑容溫和而瀟灑。
他走了過來,手輕輕拍了一下念潯的肩頭,溫聲道:“念潯公子好像累了。”
芙蓉仙子心下狐疑,卻不多問,只笑道:“看起來好像是的。”
“仙子可否準我帶念潯公子迴歸鸞院?”
祁憐說罷,朝着芙蓉仙子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芙蓉仙子咬脣,道:“自是可以。”
祁憐謝過,拉着念潯就往歸鸞院走,臨走之時,竟還握了一下芙蓉仙子的手。
芙蓉仙子面上微紅,目中卻寒冷如冰,她狠狠瞪了彩珠與曼曼一眼。啐了一句:“沒用!”
歸鸞院。
寂靜。
有風,不大。
如今本是春天,這鳳凰樓中卻似秋日,蕭索異常,沒有半分生機。
重重疊疊的亭臺樓閣,兜兜轉轉的小巷長廊。一棟連一棟,一條繞一條,好似永遠都出不了這鳳凰樓。
這裡像極了一個鳥籠。
即便再美,也只是一個鳥籠。
花香暗中浮動,淡淡的。
念潯已坐在樹下,手撫石桌上的琴。
琴絃冰冷,冷入心。
“唉。”念潯長嘆一口氣,道,“祁兄可知道我在那矮胖子的屍體裡發現了什麼?”
祁憐故作驚訝:“什麼?”
念潯沒說話。
他只從袖中拿出了一個東西。
一個手帕。
他將手帕放在石桌上,緩緩展開。
手帕上赫然有一個閃閃發亮的東西。
那東西僅有髮絲粗細,三寸長短,像極了鍼灸用的銀針,卻遠遠比那銀針細的多。
祁憐走上前,很認真的看着手帕上的東西,驚疑道:“這是何物?”
念潯看着他的臉色,並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手帕又認真的裹起來,放回袖中,緩緩道:“祁兄可知道被譽爲武林第一暗器名門的連家?”
祁憐眸光微閃:“知道。”
念潯手指輕捻琴絃,悠然道:“那祁兄也一定知道連家的三樣獨門暗器。”
祁憐目光更冷,神色似有些恍惚:“哦?”
念潯接着說道:“第一樣,乃是由上百種至陰至寒的毒草煉成的還魂散。”
“呵,”祁憐冷笑,“還魂散,好名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爲這是上等靈藥呢。”
念潯看也未看他:“第二樣,便是連家家主連無慾花費整整三十年的時間,淬鍊而成的金紗衣。”
祁憐大笑:“哈哈,好一個金紗衣!不知道的人一定會以爲這是連家主送給他妻子的禮物呢!”
念潯看着他,沉默片刻,才道:“這第三樣嘛……便是令江湖中人聞風喪膽的銀絲絕命針……傳聞,這銀絲絕命針只有髮絲粗細,威力卻甚爲驚人。”
祁憐冷哼:“哼,這名字倒頗爲駭人。”
“是啊。”念潯緩緩點頭,繼而緩緩站起身,凝視着祁憐的眼睛,“的確駭人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