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哥?仙兒認識他?”張無憶頗感訝異,但瞧那人身長八尺,略顯清瘦,一襲灰白長衫破破爛爛,還沾染着斑駁血漬。臉上鬍子拉茬,雙眼滄桑無力,似是老了不少。這會兒聽到若仙喊他,先是一愣,然後轉身望來。
“段大哥!”若仙喜極而泣,朝他而去,張無憶略一思量,也跟在身後。
“段大哥,果真是你......”若仙神情激動,可還未緩過勁兒來,只見段羽兩眼一翻白栽倒了下去......
若仙大驚,花容失色,連哭帶喊,想將段羽喚醒。張無憶見若仙如此,於心不忍,急忙出言安慰,同時又伸手搭了搭段羽脈搏。
若仙泣道:“無憶哥哥,段大哥他死了嗎?”
張無憶診了片刻,舒了口氣道:“仙兒,別擔心,他沒死,只是這人身上原本有傷,再加上長途跋涉,此刻已虛弱不堪,因而昏倒,我剛纔替他號脈,發現他內功不弱,只需稍作調息便能清醒。”
聽了無憶此言,若仙頓感心口一鬆,身子也軟了下來,她淚眼婆娑,懇求道:“無憶哥哥,你一定要救救段大哥!”
張無憶聞言心中飛醋橫生,酸溜溜的,暗想:“這人是誰?瞧仙兒對他的緊張程度可不一般。難道是仙兒的心上人?”想到這裡,又忽然猛力晃了晃腦袋,自責道:“張無憶啊張無憶,你怎可這麼懷疑仙兒?況且仙兒也不曾說......說過喜歡我......”一念至此,心中又變得失落起來。
若仙哪裡明白他的心思,只瞧他忽而呆滯,忽而搖頭晃腦,又忽而情緒低落,只覺奇怪,忙問道:“無憶哥哥,你......你怎麼了?”
張無憶一怔,猛然醒轉,忽覺雙頰滾燙,連聲說道:“啊?哦,沒......沒什麼......”他一面支吾遮掩,一面將段羽扶起,然後自己也雙腿盤膝坐下,氣運周天,引渡出一口純陽真氣,自掌間緩緩拍入段羽背部天宗,命門,心俞,志室四處大穴。半晌過後,段羽發出一聲低吟,緊接着他的髮梢間有絲絲白霧升騰,臉上一陣紅白相間。若仙明白這定是無憶體內純陽真靈之故,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在一旁默默替二人祈禱。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辰,張無憶收功,段羽神色大爲好轉,已睜眼醒來。
若仙見了,激動道:“段大哥,你醒啦!”
段羽默不作聲,神情倦怠,如若未聞。
“段大哥,你到底怎麼了?”若仙隱感不妙,心中很是着急。
張無憶忽地將若仙拉過一邊,悄悄說道:“仙兒,這人古怪的緊,他似乎有輕生的念頭。”
若仙驚道:“此話怎講?”
張無憶道:“方纔我爲他引渡真氣之時,他竟以六脈激盪出六道真氣抵抗,不讓我替他調息,不過我體內純陽真氣乃是天地之靈,可化萬道,危急之下,我催動純陽真氣將那六道真氣盡數化解,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若仙滿臉震驚之色,疑惑道:“啊?爲何會這樣?”
張無憶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隨後又低聲嘀咕道:“不過這人一氣六脈,內力深厚,倒是世間罕見。”
“有吃的嗎?”段羽冷不防開口問道。
若仙回神,措手不及道:“啊,有......有......”慌亂之下伸手去取包袱,發現肩上空空如也,這纔想起,包袱在林外鄢志,鄢旬二人那裡。
若仙頗覺尷尬,不好意思道:“段......段大哥,乾糧和行禮都在林子外面的六角亭中,不如你......你和我們一道出去吧......”若仙聽了無憶之言,情知段羽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刺激,不會如此頹廢,故心中有太多的疑問也不敢再問,生怕刺激於他。
段羽沉默良久,終於嘆道:“天意啊,真是天意!”而後起身,拖着身子朝林外走去。
張無憶和若仙二人緊跟其後,只消片刻,三人便走出了林子。
鄢志和鄢旬在亭中等候多時,卻仍不見二人回來,焦急之下,正欲起身入林,忽聞林中響動,緊接着,三人逶迤而出,朝二人走來,二人心生警惕,紛紛朝後退去,待看清來人,又不由驚喜交加,急忙迎了上去,抱怨道:“若仙姐姐,你們怎麼纔回來啊?我還以爲你們.......”話到一半,忽而瞥見段羽衣衫襤褸,蓬頭垢面,心中頓時一緊,紛紛躲到了若仙和張無憶的身後。
若仙苦笑一聲,安慰道:“志兒,旬兒別怕,這位哥哥是若仙姐姐的朋友,快把行禮中的乾糧拿來。”
鄢旬聽後半信半疑,仍是不肯露頭,死死拽着張無憶不放。到底是鄢志年齡長些,膽子也大,他將若仙馬背上的行禮截下,從中取出水和乾糧,遞給了若仙。
“段大哥,給!”若仙伸手遞過,段羽一言不發,接過水和乾糧便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若仙眼見段羽這般風捲殘雲般的吞食,不覺眼中一酸,幾欲落淚,試想段羽風度翩翩,俊逸儒雅,今日竟變成這般模樣,其間到底生了多大的變故纔會令他如此。若仙心思細膩,智慧超羣,自打張無憶說出段羽有輕生之念時她便已隱隱猜出些端倪,心想此事定和林茵茵有關,他二人形影不離,當日同去黑木崖下調解爭端,這會兒卻獨獨只見他一人形單影隻,意志消沉出現在這,其中必然生了變故,細思極恐,就連若仙也不願猜度下去。
“段大哥,你慢點吃。”若仙好言相勸,可段羽實在太餓,不但半盞茶的功夫便將那些乾糧一掃而空,鄢旬在張無憶背後探出腦袋,見他那樣吃相像是能吃下一頭活牛,嚇得腿腳一陣哆嗦。
吃完乾糧,段羽走到六角亭中坐下休息,若仙和張無憶兩人也跟了進去,唯獨那鄢旬害怕,死活不肯進到涼亭,無奈之下,若仙只好讓鄢志在外陪他。
秋風清爽,帶着絲絲涼意從林間而過,響起一片沙沙聲,涼亭之中,三人席地而坐,緘默不言,也不知過了多久,若仙終於按耐不住,問道:“段大哥,當時黑木崖下一戰,你還有林姐姐都去哪兒了?今日......今日你又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段羽聽後渾身一震,頓覺心痛如絞,勝似斷腸,他怒目圓睜,佈滿血絲,良久之後方纔冷靜下來,嘆了口氣說:“都怪我沒用,武功不濟,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寥寥數語,盡顯世間滄桑。
驀然間,若仙只覺心中“咯愣”一下,淚水簌簌而落,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任其肆虐。雖說她早已猜到些端倪,可仍是不願相信,這會兒聽段羽親自說出,猶如被人當頭一棒,腦海中一片空白。
“林姐姐她......她死了?”若仙心中仍是不甘。
段羽苦笑三聲,冰冷說道:“她......她被汪直那惡賊打下了......萬丈深淵......”
“嗡”的一聲,若仙一個踉蹌,軟了下去,好在張無憶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攙住,心中奇道:“他們口中所說的林姐姐又是何人?是仙兒的至親之人嗎?”繼而聽到她是被汪直所殺,心中不忿道:“又是這個汪直,這人當真大奸大惡愕,下次遇到可不能輕易饒過此人。”
休息片刻,若仙漸漸好轉,只見她“噌”的一下躥起,咬牙道:“不,段大哥,我不相信林姐姐就這麼死了,她只是跌落懸崖,未必就會摔死,況且林姐姐武功高強,沒......沒這麼容易死的。”
段羽仰天長嘆,痛心道:“我又何嘗不希望如此,可黑木崖下奇峰險峻,斷崖橫亙,深度豈止萬丈?若是人跌下去又豈能有活命之理?況且,數月之前,我曾想親自下到深淵之下,尋回她的屍體,可斷崖陡峭,深淵一眼望不到盡頭,豈是人力可及?心灰意冷之下,我本想縱身躍下,從此隨她而去,可想到她大仇未報,飲恨九泉,難免變成怨鬼,於是我對深淵發誓,先替他滅了玄陰宗報了大仇,再去尋她。”
若仙不想段羽竟如此癡情,心中感嘆:“林姐姐若是知道段大哥這樣待她,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忽而又想起一事,問道:“段大哥,當時黑木崖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又爲何到了這裡?”
原來當日汪直帶着錦衣衛和玄陰宗的門徒在黑木崖下佈下埋伏,以九香軟骨散暗算衆人,此毒奇詭,中毒者除非武功達到化境,否則立時失去武功,一時間,數百名江湖上的豪傑淪爲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衆人之中只有方勝和向天行二人武功臻入化境,他二人拼死周旋,可惜被玄陰宗的高手纏上,好在林茵茵在危急之中贈以靈藥,令段羽和武當衝靈道長恢復武功,繼續與賊人周旋.混戰之下,汪直很快便對上了二人,此時他的葵花寶典已經大成,武功奇高,哪怕是林段二人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就這樣,一戰之下,林茵茵被汪直勁風掃中,一掌打下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