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之後,公輸冉就帶着長安往大軍駐紮的地方走去。
早在昨天決定要來的時候,公輸冉就已經打聽好了大軍駐紮的地方。其實根本就不用刻意打聽,出門隨便抓個人疑問,對方都能說出個一二三四。
像大將軍得勝歸來經過的這種大事,已經足夠這座城裡的人說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孃親。”望着不遠處的帳篷,長安突然停了下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也許爹爹還沒回來呢。”
昨兒公輸冉說今天帶他來找爹爹,長安就高興了很久,但之後他又想了很久,要是爹爹沒有在這羣人裡面,孃親會不會很難過。
他已經不是什麼都不懂得小孩子了,他知道上戰場殺敵意味着什麼,他也知道什麼事死亡,反正他從小就沒有見過爹爹,但是孃親不一樣,要是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他不希望自己的孃親難過。
“前面就是大軍駐紮的地方了。”公輸冉蹲下身來看着自己的兒子,她看到了長安眼裡的慌亂。“別怕,孃親會保護長安的,我們就去問一問。”公輸冉抱了抱長安。
她知道,長安什麼都懂,他一定也想到了某些自己想到的問題吧,所以纔會在到了接近大軍駐紮的地方之後想要退卻。
“孃親,你還有長安。”半晌之後,長安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堅定地對公輸冉說。
看到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公輸冉輕聲笑笑:“孃親只要有長安就夠了。”就算是趙鐵生再也不回來,那也沒有關係的。
說完,公輸冉又重新站起身來,牽着公輸冉一步一步朝前面走去。
“什麼人?”在剛接近營地的時候,就由兩個士兵攔住了公輸冉和長安的去路。
他們用自己手中的長矛指向公輸冉,而長安不僅沒有被嚇到,反而挺身站到了公輸冉的面前,她這下意識的舉動倒是把公輸冉嚇得不輕。
“你們不要嚇到我孃親。”五歲的孩子,說話還有些奶聲奶氣,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那兩個士兵彷彿在一個小孩子身上看到了某個人的影子,一時有些愣住。
“長安,聽話。”公輸冉連忙把長安拉回自己身後,生怕那兩個士兵的長矛傷到長安。
“我是這附近的百姓,聽聞大將軍的軍隊京城,今兒特意來看看各位軍爺的風光的。”公輸冉陪笑道,人都是愛聽好話的。
聽她這麼一說,兩位士兵的長矛倒是沒有放下來,只是往回收了收。一個女人,還帶着一個孩子,料她也翻不出什麼巨浪。
“這裡不是你能來的地方,快些回去吧。”見公輸冉衣服柔柔弱弱的模樣,又自己帶着一個孩子,其中年長些的士兵動了惻隱之心,將長矛收了回去。
見到帶着孩子的公輸冉,他就想到了自己家裡的妻兒,於是也兇不起來了。
“打擾各位軍爺了,只是我想跟各位軍爺打聽些事。”公輸冉仍舊掛着溫婉的笑,儼然一個賢妻良母的樣子。
“這裡的事是你能打聽的嗎,還不快走。”另一個年輕些的士兵厲聲喝道,這軍隊裡的事,那裡是能夠對外面說的。公輸冉說要打聽事情,這不明擺着不安好心嗎。
那位年長的士兵瞪了他一眼,對公輸冉道:“你要打聽什麼?說來聽聽。”
有他這句話,公輸冉臉上的笑意更甚,那位年長的士兵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來,也不知道自己的妻兒如今怎麼樣了。
“是這樣的,我這孩子的父親,打孩子剛生下來沒多久,就去了邊疆,我今兒就是想過來問問,有沒有那位軍爺認得我孩子的父親。”公輸冉說道最後,幾乎是要哭了出來。
而長安以爲自家孃親是因爲找爹爹才覺得難過,於是開始自責起來。
“孃親你不要難過,長安不要爹爹了,長安只要孃親,我們回去吧。”長安扯了扯公輸冉的衣袖,緊張地說道。
都是他不好,找什麼爹爹嘛,這些年沒有爹爹,他和孃親不也過得好好的嘛,現在倒好,爹爹都還沒有找到,倒先惹得孃親難過起來。
“出什麼事了?”公輸冉正打算低頭看看長安,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滿是威嚴的聲音。
太過耳熟的聲音,讓公輸冉忘了下一個動作,呆呆的楞在原地。
“將軍。”攔住公輸冉的士兵齊聲道,說着還朝公輸冉身後行了一個禮,而公輸冉只覺得自己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一直不敢轉過身去。
“發生了什麼?”略微不悅的聲音。公輸冉還是站在原地不敢回頭,這個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讓她有些害怕。
“這位姑娘想來跟我們打聽她孩子的父親。”那個年長的士兵先開口道。
將公輸冉楞在原地不敢動彈,他心裡越發可憐公輸冉和她的孩子,大將軍來了就將她嚇成這樣,她還有勇氣到這裡找自己的丈夫,真是難爲她了。
“那是我孃親做的。”只聽得長安說了這麼一句,公輸冉手裡牽着的小手就掙脫開了去,她甚至能聽到長安朝他後面跑去的腳步聲。
“長安。”公輸冉連忙轉過身,一張臉被嚇得蒼白。
只是在看到眼前的場景時,她那顆心纔算是放了回去。
在離她三步之遙的地方,趙鐵生就站在那裡,臉龐堅毅,身着盔甲,腰間掛着佩劍……還有,那把他離開之前,她送他的機關弩。
長安說得沒錯,那的確是她親手做的。
而掙脫她的手跑向趙鐵生的長安,此時就站在趙鐵生面前,指着趙鐵生腰間的機關弩,一臉興奮。
望着眼前的孩子和不遠處的女人,蕭瑾楓總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就好像,他很久之前就認識他們一樣。
其實早在公輸冉被攔下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裡,只是他很好奇,一個女人帶着孩子來這裡做什麼。
在聽到公輸冉是來找孩子的父親的時候,蕭瑾楓只覺得心裡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莫名的難受。
後來聽到那個孩子說“我不要爹爹”的時候,他的心一緊,連忙出聲打斷。怎麼可以不要爹爹呢?雖然蕭瑾楓自己都不知道,別人要不要爹爹,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回來了。”鬼使神差的,公輸冉脫口而出,就像以前無數箇中午,趙鐵生採藥回來,她都會這麼對他說。
只是她這句話一出,才發現似乎有什麼不對勁。趙鐵生不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的,即使有的時候,趙鐵生被她氣得跳腳,也從來不會用那種冷淡的眼神看她。
他就好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公輸冉連忙上前,拉着長安後退了兩步,然後急匆匆的說道:“我改天再來問。”說完公輸冉拉着長安就想離開。
那不是趙鐵生,不是她認識的那個趙鐵生,認識到這一點的公輸冉有些心慌,趙鐵生不會認不出她的。
只是如果不是趙鐵生,他又是誰?難不成這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被公輸冉拉着的長安卻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就說那個機關弩是孃親做的,只是孃親怎麼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孃親,你抓疼我了。”長安小聲的抗議。公輸冉連忙將自己拉着長安的手鬆了鬆,她真是昏了頭,纔會這麼對長安。
“是孃親不好,我們馬上回去。”公輸冉小聲安慰道。
“站住。”她剛拉着長安經過趙鐵生的身邊,還沒走過去,他就開口說道,清冷的聲音滿是威嚴,不過公輸冉卻沒有理會,仍舊自顧自的往前走。
她會站住纔怪,她想過各種重逢的場景,但是她唯獨沒有想過,等她再次站到趙鐵生面前的時候,他會忘了她。
又或者,這個人,根本就不是趙鐵生,他們只是長得相像罷了。
蕭瑾楓沒想到那女人膽子這麼大,他都說了站住,她還一個勁的往前走,還拽着那個小小的孩子,那孩子都快跟不上她的腳步了。
他給兩個士兵使了個眼色,兩個士兵會意,連忙上前攔住母子二人。
“將軍說了站住沒有聽到嗎?”兩個士兵用長矛攔住公輸冉的去路,公輸冉只好停了下來,她昨天的預感果然沒錯。
“你們不要嚇着我孃親。”長安還想站到公輸冉面前,卻被公輸冉早一步拉到身後。
“長安,孃親沒有事,聽話。”說着,公輸冉蹲下身來,在長安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只是她忘了,她的這些耳語,怎麼逃得過身後那個男人的耳朵。
兩個士兵用長矛避着公輸冉往回走,走到蕭瑾楓的面前,公輸冉在他面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氣,纔開口道:“不知將軍還有何事?”
如果剛剛她沒聽錯的話,那兩個士兵是這麼叫他的。
“你爲何要走?”他斜睨了他一眼,原本質問的話,出口倒是帶上了幾分責備的語氣。明明他聽到的是,她是來打聽孩子的父親的,怎麼一見了他就要離開?
還有,最開始的時候,她的那句“你回來了”,他聽得真真切切,就是因爲太過熟悉,蕭瑾楓纔會失了神,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就突然變了臉色,一把將他面前的孩子拉過去,轉身就想離開。
見到她和孩子離開的身影,蕭瑾楓一下子就慌了神,連忙喊出那聲“站住”,他就差直接伸出手拉住她了。只是蕭瑾楓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不過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將軍還有什麼吩咐嗎?”公輸冉細細打量着眼前的人,不卑不亢的倒到。
離這麼近,她能確定,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就是趙鐵生,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趙鐵生已經不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