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初到雲殊
渡了奔流不息的急湍之水。
行過岌岌傍山的棧道。
有無數攔路人,以及無法預知卻隨處可有的危險。
這一路多少艱辛,無人知。
雲岫和葉驚闌終是到了這裡。
遠遠見着了在城牆上雕着的三個大字——雲殊城,雲岫只覺心意已了,卸了渾身的勁兒。
可惜偌大的雲殊城在對面,她只能望着城樓發着呆,眼前是一條無盡頭的河流阻止了來訪者的腳步。
這裡的常住民對他們解釋道:到了這片土地上,就必須遵守這裡的規矩。
什麼規矩?
過午不入。
日頭一正,過河橋就收走了,城門也關上了,裡邊的人出不來,外邊的人進不去。
傳什麼話,還需要中間人嗎?不需要。
析墨往後廚走去,不用想都知道他是點菜去了,哪有去尋找茅廁方便?
不多時,小二哥呈上了成色甚好的菜,想着要給貴客報個菜名,還未啓口就被析墨輕飄飄地擋了回去。
“……”
“既然公子說她是葉大人的心上人,那可曾去葉大人那裡打探過有什麼消息否?”
擱下茶杯。
“他的心上人。”
她臉上有些掛不住,別過了頭去。
她本以爲析墨會說銀錢,古董瓷瓶之類的代指十萬兩軍餉,亦或是直接沉默不答,再不濟便是岔開話題,獨獨沒想過他會說“女人”。
她的真姓名,她能有什麼真姓名!
“我……”她忸怩着,難得有這般窘迫的時候,初次體驗,此生不願再有第二次。
“多謝。”雲岫拱拱手,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更讓人感動。
後又想想,葉驚闌願意和析墨共享一碟小菜嗎?兩人會否將一桌好菜都變成拋灑毒藥的寶地?
“罷了,我現在與他主子也不大對付,還是不讓蒙歌陷入兩難之境了,不忠不義是凡俗之人最愛嚼的舌根。”
可是他把這些瑣事都往自己身上攬,當真是面面俱到了。
“去了,沒有。”
“委屈姑娘與我共用粗鄙之食了,如若有緣,我定要請姑娘到盛京城裡品品綾羅春,嚐嚐所謂的皇都珍饈。”
“可要來一些雲殊城裡的特色菜?小店裡有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熱情的小二哥掰着手指微雲岫講解這裡的金招牌,使出渾身解數,恨不得雲岫開口一句全要。
等待到何時?
不知。
爲何而等待?
不知。
有幾條通向雲殊城的大道匯於一處,而這家客棧恰好就處於那個交匯點上。掌櫃的是個會經營的人,專程在這裡開了一家客棧,就是爲了給那些過了晌午不能入城的人提供食宿。這種路人來往之間的小本生意,使他賺得盆滿鉢滿,可謂是腰纏萬貫。
析墨的睫毛投下一片陰翳,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我只是想告訴她,我很好。”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並未放在心上,公子不用時時記掛着。”
這裡是一處簡陋的客棧。但它的生意的出奇的好。
當然,函胥山是在口口相傳中被神化了也說不準。
而在他的心中一直把她當做了蒙歌未過門的妻子,雲岫只好順着他的話往下說。
“公子倒是個奇人。”雲岫同樣的舉起杯,回敬析墨,“多數人給故人帶話,都是抒發想念、爲往事致歉、或是……愛意,我還沒聽過這樣的話。”
有機會的話,她想去攀那座神秘的函胥山,看看能否除卻她心中困頓。
“我瞅着姑娘十分面熟,想來我們該是見過的。瞧我這記性,還未得姑娘同意便自顧自地坐下了……”析墨輕咬着脣瓣兒,雙頰微微紅了些,“還望姑娘恕罪。上次誤認之事,真是因了姑娘和我的故友神似,在此我再給姑娘賠個不是。”
“……”
眼前之人只要了一壺茶,哪裡點了菜品,分明是隨口胡謅。
之前襤褸的衣袍揉吧揉吧便丟了。這種晦氣的東西,留着是沒用的,要是當成了苦難的紀念品反倒給自己找了不痛快。
萬幸的是葉驚闌身上還揣着些銀錢,兩人連哄帶騙,各自在裁縫鋪子裡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
有些專注修習內氣,欲請高人賜個靈丹妙藥,免去日日夜夜修行的痛苦。這事就沒個準話了,凡事都講求個機遇,時候到了,便是順理成章。
“姑娘,你要打尖還是住店?”小二哥用汗巾擦拭着額上滲出的汗珠子,像陀螺似的忙活了兩個時辰,這才閒下來詢問早就坐到窗邊一聲不吭的雲岫。儘管她是個潛在顧客,但看着她這樣,不像是存了心來用午膳的。
“什麼話?”
“一個是比織雲繡月還要美上三分的盛京名花,另一個是被世人追崇的可爲帝師的扶疏公子,兩人都是名震天下的好男兒,竟爲了一女子這般……我倒是很想見見那個女子是何等的風華絕世。”
據傳上面的人都得道成仙了,能得他們指點一二絕對是習武之人畢生所追求的事。
“我只是在想葉大人的心上人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值得公子放下身段去苦苦追尋,更是把拆一對鴛鴦這種事擺上檯面來說。”
“怎麼了?”析墨含笑喝茶,瞧着她怔住的模樣,順口問道。
耳聽爲虛,眼見未必是實。
析墨說的沒有錯,很多人喜歡捕風捉影,聽風便是雨,逮住一點就把人往死裡掐。
大概。
雲岫彎曲着手指,輕叩桌面。
析墨取過一雙乾淨地筷子給雲岫夾着肉丸子,眉眼彎彎,笑說:“我想搶了他的寶貝,他自然會當我是他的仇敵,又怎會是姑娘說的誤會?”
“小二哥,請予我一壺茶。”
“天下之大,何處去尋!”
再添一件此生不願有第二次的事。
她喝下最後一口茶水,只有茶水是免費的,管飽。思來想去,還是不敢再要一壺茶了,這種吃白食的行爲令人唾棄。
雲岫明白了他的話,答道:“那便捎上他。”
“姑娘是覺着太過簡單了?”
析墨輕咳兩聲,“我喚她軟軟,她自稱雲岫,她的真姓名的話,想來是她不願對外言說的。”
風光?光溜溜的一塊地皮子需要怎麼賞鑑?
雲岫擺擺手說道:“公子這頓極爲豐富。下次再見,由我帶公子一飽口福。”
雲岫譏嘲着這種圍起來的城池像極了把四肢縮進殼子裡的王八。
她雙手托腮。
“公子對每個人都這般事無鉅細地關照着,又怎會和葉大人有不對付的地方,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是。”這八個字能有什麼深意?雲岫完全摸不着頭腦。
析墨卻按住自己的肚子,面帶愧色,說道:“今日起得早,趕着從城裡出來,還未進過食,竟給姑娘聽見了如此羞恥之音,實在是慚愧。我剛沒將自己的飯量估摸準確,點多了些……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幫我分擔些菜餚,以免浪費。”
她默然,可是這是試探還是另有所圖,她無法辨別,只得走一步看一步,硬着頭皮答着:“好,若是見到了她,我定會替公子傳話的。”
常住民可能是對這類言語習以爲常了,只簡單地說了一句:要入城,得起早。
這些南來北往的人裡不乏一身精肉,或是目光如炬之人。
爲何總是有人要不遠萬里地奔赴雲殊城?
雲殊城裡有一座函胥山。
說到最後,微笑漸漸被憂慮的神情代替,接連嘆惋。
方便?
還有些土老財,花錢僱人送他到這裡。
雲岫扒拉完了一碗飯,將碗筷輕放在一旁,拿過茶杯,斟滿茶水。
好不容易說完了,想了想又補上一句:“姑娘想試試哪些?”
我很好。這三字可以遮掩很多事,譬如近來的經歷導致的心酸苦楚,譬如曾有過的歇斯底里,譬如不得見造成的思之如狂。
雲岫努努嘴,能這般客氣,又風度翩翩的,除了析墨還能有誰?
她淺淺地嘆息着,若是葉驚闌剛巧就回來了,兩人一對上,可是有趣極了。
不,一點都不有趣。
腹鳴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雲岫笑了笑,這也是個睜眼說瞎話的人。
“是我要給姑娘道謝纔對,一來是不嫌棄我,和我分了這張木桌。二來是能與我說說話,解了我一直以來的心結,讓我不必再爲認錯人的事煩惱不堪。三來是原諒了我這飢腸轆轆。失陪一下,我先去行個方便。”
他識趣地退了下去。
“這話可就錯了,我哪是棒打鴛鴦。姑娘有所不知,他的心上人並非他的新娘子,他應當還在追妻之路上,前路茫茫不知盡頭。人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認不是君子,但求得良配是我所渴盼的,不知老天爺可是願意先成全了我。”析墨眼中的嚮往不是裝出來的虛影。
難道抱怨和咒罵就能解決事兒嗎?
雲岫深知不能。
她聽得一清二楚。
畢竟願意豁出性命一路奔來雲殊城的人比比皆是,雲岫望着各式各樣的衣衫出了神。
“多謝姑娘,我有事先行一步。”析墨起身,付過銀錢後出了這間客棧。
她張望四周,到處都是空桌,這人偏要來與她面對面坐着,她可不敢把他當成是爲了和她相見歡。
葉驚闌不知去哪裡了,他沒留下任何有用的訊息,只是教她等待。
“無處可尋,只得祈禱有機會與她再度相遇。”析墨搖搖頭,似要甩掉令人不愉快的情緒,“姑娘若與她有緣得見的話,能否幫我帶一句話?”
突然想起一個問題,她脫口而出:“我還不知公子心上人姓誰名誰。”
熟悉的聲音引得雲岫猛地擡頭。
“爲何?”雲岫詢問道,怎麼和蒙歌有了牽扯。
他還會回來嗎?
雲岫點頭,算是應下了。
析墨回想起賞花會上兩人當街插簪,彎了彎眼,“姑娘是蒙歌掛念着的人,蒙歌向來是個護短的,我可不能在太歲頭上動土。”
“什麼寶貝?”雲岫仿若來了興致,這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老早就有了答案,偏要再問問。
有些橫練硬氣功夫的,爲了將真氣合理的收束,並掩藏功法破綻,前來求一解法。解法求不得,好歹混個眼熟,萬一上天保佑他得了眼緣,被那羣神仙收作關門弟子?
有些耍大刀的,因了常常會碰上瓶頸來到此地,希冀那些“仙人”能給予個法門。練刀之人每每越級,都會爲了招式無法連貫而傷神。使三環、六環大刀的大有人在,並非所有人都可以使孟章的九環大刀。他們在追尋武學的真諦這條道上越走越遠。
這幾日,飲山風食野果,睡的是枯枝,蓋的是爛葉,就差變成吊着藤蔓在山間跳躍的野人了。
留下雲岫一人思緒萬千,理不清,剪不斷。
“姑娘,可否讓一半木桌與我?這裡剛好能賞鑑雲殊城外的風光。”析墨一邊問着,一邊不待她迴應便款款落座。
“我只怕蒙歌會提着刀直奔而來,架在我脖子上。”
雲岫撫上小腹,內裡鬧着饑荒呢,可囊中羞澀……
到這裡歇腳的人大多都是練家子,且功夫不差。功夫差的多半是折在了路上。
“可能無人能滿足姑娘這個願望。”析墨幾不可聞地嘆氣,隨後又掛上他的招牌笑容,“那個女子,是我這一生都不想忘記的人,不願忘記與她經途的一草一木。我曾發過誓要珍重她,比我珍重自己的生命還要愛惜她,最後我食言了,失了她的音訊,到如今,我追悔莫及。”
“得嘞!客官你稍等。”小二哥放過了雲岫,轉去忙活一看就是大金主的人吩咐的事。
葉驚闌還沒回來,她想先在這店裡住下,休整調息後再從長計議。
“近來甚好,並無別事。”他舉起杯,“以茶代酒,多謝姑娘。”
“慢着!”一聲高呼,緊接着是軟下來的笑語,“先來一碗鮮肉湯吧。”
雲岫的眸子一亮,是紅樓!
碰上熟人的話,辦事會方便得多。
然而當她快步走出客棧,左瞧右看,除了幾個擺攤的老油子聚在一處賭骰子,哪有什麼紅樓。
“你在找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