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不可能。”林知清緩緩坐了回去,思緒從未如此清明過:
“若說是皇上,不如說是皇室。”
林泱泱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皇室先前恨不得將林家除之而後快,怎會保護那些證人?”
“那不是與鎮遠侯府爲敵嗎?可是鎮遠侯府是朝廷新貴,極得寵愛呀!”
“若是問題就出在這裡呢?”林知清開口問:
“堂姐,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如今鎮遠侯府之聲勢,你難道不覺得眼熟嗎?”
林泱泱的眼神逐漸變了:“林家,以前的林家!”
“對,就是以前的林家。”林知清眼神深邃:
“皇室留下那些證人,不是爲了幫林家,而是爲了制衡江家。”
“帝王之術的本質,正是制衡!”
林十安深吸一口氣:“皇室根本不在乎二叔有沒有通敵叛國,他們在乎的是權力!”
“二叔還在之時,林家一門雙侯爵,一家獨大,權力過盛,動了皇室的逆鱗!”
林知清的手緊緊捏了起來:
“那些證人的存在,是皇室的後手,如若有一日江家權力過盛,那些人便是扳倒江家的關鍵性證據。”
“可是這般說來,難不成皇室知道二叔是無辜的?”林泱泱說完以後,不斷搖頭:
“不,這有些荒謬。”
“二叔與祖父都是大盛的英雄,通敵叛國這般大的罪名,若是皇室知情,怎會不主持公道。”
“堂姐,他們不主持公道,是因爲此事恰巧合了他們的心意。”林知清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
“林家樹大招風,權勢太盛,皇室本就想將林家除掉。”
“但那時的林家滿門忠烈,若是使用雷霆手段,定然會激起民憤,失去民心。”
“但若是有了通敵叛國這個藉口,是不是就能順理成章除掉林家了呢?”
林知清看似是在同林泱泱解釋,實則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只有這樣,會審上那些奇怪的地方,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
若說林從戎,甚至是林家,唯一的錯處便是做得太好了,一直升官加爵,一家獨大。
帝王最忌諱的便是一家獨大,沒有手段可以制衡。
現在回頭想想,大盛如今還位高權重的武將,掰着手指頭算也就那麼幾個。
沛國公,年輕時叱吒一方,後來急流勇退,守着盛京城的一畝三分地,不理朝中之事,是實打實的中立派。
安平侯,平寧郡主之父,此人武力值很高,但是個實打實的莽夫,沒什麼腦子。
且安平侯年輕時在戰場上受了重傷,永不能上戰場打仗,與兵權徹底無緣。
忠勇侯,早年間果敢勇毅,後尚了公主,再無實權……
除開這些人,如今活躍在朝堂之上的武官也有很多,但權勢最大的無非就是鎮遠侯府。
這般情形,與從前的林家何其相似。
林知清閉了閉眼睛。
林十安倒吸一口涼氣:“先前四叔一事,皇室分明是想將林家趕盡殺絕的。”
“可後來林家發生了這麼多事,皇室卻偃旗息鼓,沒有再插手。”
“我只當皇室不將林家放在眼裡,或是看出了林家並無二心。”
“如今看來,分明是將我們林家當成了一把刀!”
“沒錯。”林知清點頭,她先前也想不通爲何皇室突然對林家不再緊緊相逼。
如今一切都已經放到了檯面上。
一如多年以前,江雲鶴陷害林從戎,扳倒了林家一樣。
過程並不重要,皇室或許並不在乎林從戎到底有沒有通敵叛國。
它只看結果。
結果就是,林家倒了。如今身份轉換,林家成了皇室手中的刀,磨刀霍霍向江家。
只不過,情況相似卻又不是完全相似。
林知清深吸一口氣:“先前皇室毫不猶豫放棄了林家,因爲林家已經苟延殘喘了。”
“而如今,皇室還在權衡。”
“他們表面不插手林家二家之事,卻暗暗關心事態發展。”
“倘若我們林家贏了,那江家就像從前的林家一樣,徹底坍塌。”
“但若是林家像從前一樣,對江家的陰謀根本沒有應對之力,那在皇室眼裡,林家就是一步廢棋。”
林知清說到這裡,已經將話說得十分明白了。
意思就是,林江二家都只是皇室手中的蛐蛐兒。
林家原本是被江家逼到角落,即將落敗,不堪其用的那一隻蛐蛐兒。
所以皇室才急於借用林從硯一事將不堪其用的林家剪除。
但林家觸底反彈,翻身打了勝仗,所以皇室又穩坐高臺,看着兩隻蛐蛐兒打架。
反正誰鬥贏了對皇室都沒有損失。
林泱泱懂了林知清想表達的意思,眼中盡是震驚,她嘴脣發顫:
“若是如此,若是如此,當初林家能活下來,豈不是也是皇室留下的棋子?”
通敵叛國乃是誅九族的大罪,林家卻苟延殘喘活到現在。
這隻能說明兩件事。
第一,皇室知道林家無辜,但並不在乎。
第二,林家活着比死了有用。
他們的作用同那幾個證人沒什麼區別,都是皇室刻意留下的江家的把柄。
但從前的林家並沒有意識到這件事。
至於江家,林知清覺得先前他們應當也是沒有意識到的。
但近來發生的種種,以江雲鶴的心性,不可能沒察覺到。
可即使察覺到了,他們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前衝。
林家和江家被放皇室到了天平的兩邊,註定要不死不休,只能留一個。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的嗎?”林十安受到了衝擊,整個人都蔫了下去:
“四叔,四叔他……”
“堂兄。”林知清心中提了一口氣:
“皇室只是冷漠的旁觀者,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在背後推波助瀾。”
“但我們必須得明白,害死我父親的直接兇手是江雲鶴。”
林知清從方纔的情緒中抽離了出來,目光堅定:
“至於其他人,多半都是冷漠的旁觀者。”
“如今我們只能追究江家。”
“況且,既然皇室起了動江家的心思,又在權衡林家的實力,我們便要乘着這股東風,借力打力!”
“只有等林家足夠強大了,我們纔有資格去想其他事情。”
“所以,今天的這些話只能爛在我們自己的肚子裡。”
“你們懂嗎?”
林知清的表情從未如此鄭重其事過。
林十安和林泱泱不約而同深吸一口氣,然後才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