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安笙收拾妥當,便去聽雪堂尋方氏。
徐氏今早特地派人到玉笙居,囑咐她今日不必前去請安,省得耽擱了進宮的時辰。
安笙一向“聽話”,所以收拾罷了,便直接去尋了方氏。
方氏聽說安笙來了,也沒叫她進屋,自己帶着人就出來了。
一見到安笙,方氏便愣了一下。
今日天晴,早早地,便天光大亮,如今正有暖陽灑於聽雪堂院中。
安笙迎光而立,一半的身子隱在暖光裡,小姑娘正逢身量開始抽條的時候,本就身子纖巧,她今日穿的又好看,瞧着竟像是從畫中走下凡塵的仕女。
端的是,美人如詩,又如畫。
方氏的心,狠狠地震了一下。
便見安笙擡起頭來,衝她福身淺笑。
“安笙見過母親,給母親請安。”
她這一擡頭,方氏心頭的震動,卻又忽然消失地無影無蹤。
方氏暗暗打量了安笙幾眼。
她怎麼總覺得,今日的安笙,與往日似有些不同?
可是,你若非要讓她說出哪裡不同,方氏又覺得自己一時間也摸不着頭緒。
總歸就好像,一個本來單看身量很是標緻秀雅的美人,突然一露臉,容貌卻變得普通了不少……
要說她沒擡頭的時候吧,自己真覺得她礙眼得厲害,打從心眼裡往外冒着不舒服。
可她這一擡頭,自己怎麼忽然間,就覺得她好像變順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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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心內暗奇,卻未露聲色,淡淡地頷首過後,便帶着安笙出了門。
永寧侯府門外,停着一輛青纓華蓋馬車,趕車的是方媽媽的兒子,外院管事周正。
安笙看見周正的時候,心裡就有了底。
看來方氏也並不像她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淡定自如,只怕心裡也是擔心着的。
周正雖說只是個小管事,可畢竟不是趕車的小廝,更不是馬房裡頭的車伕。
方氏今日特地指派周正趕車送她們進宮,想來也是怕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方氏害怕呀,那正好。
安笙默默地笑了。
方氏沒帶多人,只帶着襲香自己,安笙也只帶了青葙,幫她拎着小藥箱子,方氏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
馬車穩穩地駛了出去,兩旁,跟着幾名府衛,護佑方氏與安笙的安全。
周正雖不是專業趕車的,可技術卻不比那專業的差,一路上車子趕得穩當極了,安笙甚至沒有感受到多少顛簸。
這不行,她心道。
路上太舒服了,方氏怕就要藉機找她的不自在了。
果然,在這般想過之後,安笙就見方氏眉心一動,嘴角一壓,明顯有話欲說。
安笙趕在方氏前頭,抖着嗓子道:“母親,我,我害怕,萬一,萬一待會兒我看不了貴妃娘娘的病,貴妃娘娘會降罪麼?”
方氏見安笙滿面惶惑,憂色盡顯,便眯着眼角,在心中冷冷地哼了一聲。
哼過之後,氣息漸順,便假意安撫道:“別怕,老太太昨兒不是都同你說了,貴妃娘娘主要就是想要見見你,並未說一定讓你瞧好了身子,娘娘千金貴體,自有太醫照顧,你一個小姑娘,便是看不好娘娘的病症,娘娘也不會怪罪的,你只記得,切莫亂說話,失了規矩就是。”
安笙張了張口,眼中還是帶着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但許是見方氏笑得溫慈,緊張的情緒也被安撫一二,便沒有再說下去,只是低着頭,時不時地自己小聲嘟囔兩句。
方氏見她這樣,眼中冷意更甚,脣角也微微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
半個時辰左右,馬車到了朝陽門外。
周正將馬車停在宮牆附近,然後低聲道:“夫人,已到朝陽門了。”
方氏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知道。
周正趕緊將車轅上放着的小凳擺好。
襲香和青葙先下了馬車,然後是安笙和方氏。
待方氏穩穩地落地之後,周正便將小凳又收了起來,垂首候在一旁。
方氏向前瞧了一眼,入目間,盡是高聳巍峨的宮牆,左右打眼看過去,甚至望不見盡頭,足可見,這宮牆有多麼深遠。
這還只是東側的朝陽門附近而已。
可想而知,那正南面的丹鳳門前,該是怎樣的氣勢恢宏?
沒等方氏感慨完畢,劉承水便快步走了過來。
“奴才請永寧侯夫人安。”劉承水客氣地躬身問安。
“劉公公快別客氣。”方氏忙虛扶一下,與劉承水寒暄。
劉承水聞言順勢直起腰身,就見方氏身邊,跟着一個藍衣姑娘。
劉承水暗道,這應該就是顧家那位二小姐了。
小姑娘許是頭回進宮,人有些怯生,垂着頭,也不亂看。
不過大家閨秀麼,還未曾許人家,這樣倒也沒什麼不對。
劉承水心思一轉,堆足了笑意,誇道:“想來這位就是二小姐了吧?夫人好家教,家裡的孩子教的規矩極好。”
方氏呵呵一笑,“公公謬讚。”
劉承水也笑了笑,然後再不多說,伸手請方氏和安笙隨他進去。
方氏也不再閒話,低聲喚了安笙一句,跟着劉承水進了宮門。
他們走的東便門,並未從朝陽門入宮去。
方氏起先還怕安笙多話,問了什麼不該問的,但轉頭一瞧,就見這丫頭緊緊地跟着自己,連頭也不敢多擡,便放了心。
一入宮門,便有兩頂小轎停在宮牆內側。
劉承水笑着道:“宮道幽長,昭陽宮距離此地甚遠,貴妃娘娘體恤夫人和二小姐,特叫奴才備下軟轎來接,夫人,二小姐,請上轎。”
“貴妃娘娘慈愛。”方氏客氣推拒了一下,便帶着安笙上了轎。
進了轎子後,轎簾一放下,安笙便換了一副表情。
再不小心翼翼,而是收起了所有表情,闔起雙眸,默默養神。
今日入宮之事,師傅早前已經提點過她,她知道應該怎麼做,所以並不擔心。
她只是,還沒想這麼快在方氏面前露太多臉而已。
不過,師傅既說此次是她的機緣,想來必然是不會錯的。
罷了,這樣也好,若真能治好榮貴妃,於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