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易冬走出街市, 已經找不到那個男孩的蹤影了。不過沈易冬不着急,腳下微微一頓之後,就出了城門, 朝着城郊走去。他記得那次被遺棄之後, 他孤身一人去了城郊的破廟。
沈易冬到了記憶之中的破廟前, 果不其然地看到了那男孩的身影。他坐在破廟的門檻上, 雙手託着自己的下巴, 看着破廟前因爲沒人打理,長得鬱鬱蔥蔥的雜草出神。
沈易冬走過去,在男孩身旁的站定, 倚在背後破廟破敗積塵的大門上,視線也跟着男孩落在那叢生的雜草上。
作爲“道”的封印降世, 在第一次被生下來的時候, 法則便給予了他傳承的記憶。如何使用魂魄的力量去封印“道”, 如何用雙眼去看命數,以及——註定被凡間親緣拋棄的命運。從被生下來的時候, 他就很清楚自己會被拋棄,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卻依舊不可避免地感到了悲傷。
沈易冬微微側頭,垂下眼簾,將視線落在坐在門檻上一動未動的男孩。
這世上一遭, 既然註定獨自行走, 那就從現在開始一個人好了, 這樣或許就不會再次體會被拋下的悲哀。
春去秋來, 轉眼百年, 男孩長成了青年模樣後,時光在他身上靜止了。孤身走過百年時光的青年, 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死寂的味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他不會死,任何情況天的法則都會讓他活下來。但是,自我強迫地避世,按捺住渴望的壓抑,精神終究是撐不住的。
青年坐在懸崖邊上的一塊巨石上,那雙如同死潭的眼睛,看着崖底,似乎在看什麼,又似乎什麼都沒看進去。沈易冬仰頭看了他一眼,背對青年站在岩石後面,背靠在岩石上,崖頂不大的平地長着稀疏的雜草,在烈日的曝曬下顯得無精打采的。這個時間,這種地方,幾乎不會有人來,但是沈易冬知道——今天有個人會來這裡。
沈易冬並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一個人影乘風而來,轉眼就落在了崖頂的平地上。來人模樣看起來剛過不惑之年,穿着白色深衣,灰色外袍,帶着一隻渾身雪白的狐狸有些怪異。這人是個修真者,而他腳邊的那隻狐狸則是一隻修爲不低的狐妖。
沈易冬退到一旁,再次仰頭看向青年。
站在岩石上的青年回頭看了一眼那中年男子,便打算離去,卻不想被那男子叫住。
“總是那麼一個人待着也不是辦法啊!”中年男子對着青年笑了笑,“你看來是不記得我了,我們在十幾年前見過一次。”
“那又如何?”青年反問。
“第二次見面就不是陌生人了,我叫無尚,修真界別人稱我爲無尚真人。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沒有接話,從山崖邊的巨石上跳下來,打算離開。
“我知道你是誰。”無尚真人的話,讓青年腳下一頓,再次將目光落在他身上,“對,沒錯,就是知道你的身份。”
無尚真人擡頭看了一眼天邊,然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金色的文字在青年周身浮動了一下,確定了無尚真人說的就是他作爲“道”封印的身份,隨後把目光落在那隻白狐上。
無尚真人蹲下|身,摸了摸白狐的腦袋,“她是你上代的有緣人,你上代消亡的時候,給她留了東西。我託她的福,纔會知道你的身份。”
“你找我有什麼事?”青年收回落在白狐身上的目光,開口的問話卻依舊沒帶多少情緒。
“當然有事,我剛纔不是說了嘛!你這樣下去不是辦法,這世間擁有智慧的生靈,是做不到永遠孤身一人的,否則孤獨遲早會摧毀他。”無尚真人起身望着青年。
“這條路,沒有人能陪我一起走。”
“沒有誰能陪一個人走到最後,但能陪你走一段的人,芸芸衆生卻是數之不盡。”無尚真人道,“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來無尚山找我,我來做第一個陪你走一段的人,到時記得告訴你的名字。”
無尚真人走了,青年站在崖頂,一直死寂的眼中起了些許波瀾。
百年孤寂之後,有人拿着他最渴望的東西來誘惑他,讓他怎麼能不動心?
一個月後,青年去了無尚山。
“我叫單離。”青年對無尚真人道。
“哪兩個字?”
“寫作孤單的單,分離的離。”
“這名不好,我替你改一個,叫善黎,善始善終的善,破曉黎明的黎。”
青年,現在叫善黎,在無尚山住了下來。無尚上是一座小靈山,裡面住着的,除了無尚真人,還有無尚真人唯一的徒弟曾秦。
山裡的日子平淡而無趣,但對善黎來說,那是再次走到陽光下,脫離陰霾的轉變,所以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有些鬧騰的曾秦讓他一時有些不習慣外。
善黎害怕與人來往,是怕自己付出太多的感情後最終必然被遺忘,當他成爲“道”的一份之後,這世間誰也不會記得他。但是無尚真人告訴他,在無盡的時光中,有跟一些人的記憶,即便那些人遺忘他,是一件幸福的事。他需要避免的只是一些會刻骨銘心的感情,剩下的,在你已知對方會在未來某一天遺忘你的前提下,你也不會因失去而陷入無盡的痛苦。
善黎在無尚上待了兩百年,兩百年後,無尚真人仙逝,白狐離開了無尚山,曾秦也跟善黎分別,善黎一個人在山上待了一年之後,也跟着離開。
於是,無尚山少了一個善黎,而修真界就崛起了一個喜歡到處鬧騰叫人頭疼的傢伙。
在善黎成爲修真界人人躲着走的存在後,他撿到了一個小男孩,叫千鳴。那是一個修真的好苗子,未來必然飛昇成仙,這是善黎從千鳴身上看到的命數。不過未來的仙人,幼年時期過得並不好。
“你就一個人嗎?我也一個人,要不我們結伴一起走吧。”善黎向千鳴發出邀請。
千鳴跟善黎走了,並且死心眼地認了善黎爲師,善黎沒能推過,最後隨他去了。雖然跟千鳴有師徒緣的不是他,但他既然堅持,那就讓他喊吧。
善黎跟千鳴並沒能相處多久,善黎就發現千鳴修仙的機緣到了,便帶着千鳴去了會遇到引他入仙道之人的村子。
在那個村子住了兩天之後,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荒仙降世在凡間。善黎奪了陸道之的從金龍那裡搶來的龍珠,爲千鳴打造了神器,作爲分別的禮物,匆匆離開。
沈易冬看了一眼抱着幾乎快有自身高的劍,站在村口的千鳴,無聲了說了一句回去吧,隨後跟上善黎。